馬蹄在泥濘的土路上疾馳,身後方臘兵卒的吶喊聲漸漸被夜風吞沒,可李星群的心卻半點沒松下來,反而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得越來越緊。
他側身坐在馬背上,借著稀疏的星光打量身邊的隊伍 —— 這些人身形矯健,卻個個面色沉郁,除了偶爾低聲傳遞指令,全程沒有一句多余的話。更讓他不安的是,四周的夜色里,隱約能看到方臘營地的篝火連成一片,像蟄伏的巨獸眼楮,他們明明就在包圍圈的腹地,卻暢通無阻地朝著西北方向奔逃,這本身就透著詭異。
“不對勁……” 李星群咬著牙,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劍柄。他想起雲莘蘭說過,方臘的包圍圈密不透風,連一只鳥都難飛出,可這支不知來歷的隊伍,不僅能精準出現在伏擊點,還能帶著他在敵軍眼皮底下穿行。是楊家軍的秘密部署?可他們的裝束和談吐,沒有半點正規軍的影子;是百草谷的援手?可谷中弟子絕不會與方臘兵卒有牽扯…… 無數個猜測在腦海中打轉,卻沒一個能站穩腳跟。
就在這時,前方黑暗中突然亮起兩盞燈籠,隱約傳來方臘兵卒的喝問“什麼人?!”
李星群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手猛地按在劍柄上,做好了隨時拼命的準備。可讓他瞠目結舌的是,身邊那名領頭的長槍手只是抬手對著對面揮了揮,嘴里喊出一個含糊的暗號,對面的喝問聲竟立刻停了。
他眯起眼楮,借著燈籠光看清了對面 —— 是方臘的巡邏隊,約莫十幾人,個個手持長矛,警惕地盯著他們。可當那長槍手勒住馬,笑著說了句 “是老陳的人,送東西的”,對面領頭的兵卒竟也咧嘴笑了,擺了擺手就側身讓開了路“快走吧,別耽誤了時辰,最近厲將軍查得緊。”
隊伍毫無阻礙地穿過巡邏線,李星群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的酒氣,听到他們低聲說笑的聲音。他的後背 “唰” 地冒出汗來,手心濕冷一片,攥著劍柄的指節都泛了白。
怎麼回事?!這些人不僅不攔,還像是認識?
一個可怕的念頭竄進腦海難道這是個圈套?這些人故意救了自己,再借著與方臘兵卒的 “交情” 把自己騙到更深的包圍圈里?可若真是圈套,剛才在泗水岸邊何必損失那麼多人?還是說…… 他們本就是方臘的人,只是有別的圖謀?
他偷偷瞥向身旁的長槍手,對方依舊面無表情地控著馬,仿佛剛才與方臘兵卒打招呼的舉動再平常不過。李星群張了張嘴,想問點什麼,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 他不知道對方的底細,萬一問錯了話,反而會把自己推到更危險的境地。
“既來之,則安之。” 他在心里默念,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懷中的密信還在,只要沒落入方臘手里,就還有機會。可越是這麼想,心里的疑雲就越重,像眼前的夜色一樣濃得化不開。
隊伍又跑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終于出現了一片低矮的房屋輪廓 —— 是個荒廢的小村莊,不少房屋的屋頂都塌了,只有村口兩間屋子還亮著微弱的燈光。
“到了。” 長槍手勒住馬,翻身下馬,對李星群做了個 “請” 的手勢,語氣依舊平淡,“我家主子在里面等您。”
李星群跳下馬來,腳剛落地,腿竟有些發虛。他盯著那間亮燈的屋子,心跳得像要撞碎胸膛 —— 里面到底是誰?是敵是友?若是陷阱,自己今日怕是插翅難飛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的密信,又握緊了腰間的長劍,才跟著長槍手一步步走過去。
推開門的瞬間,煤油燈的光晃得他眯了眯眼。屋子中央的木桌旁坐著一個人,听到動靜抬頭看來,臉上帶著熟悉的笑容。
“星群,可算把你盼來了。”
李星群猛地僵在原地,眼楮瞪得滾圓,手里的劍柄 “ 當” 一聲撞在門框上都沒察覺 —— 那人竟是他多年未見的義兄,張亦凝!
震驚像潮水般淹沒了他,剛才一路積壓的忐忑、疑惑、警惕瞬間亂成一團。張亦凝怎麼會在這里?他怎麼會認識這些神秘人?又怎麼知道自己會在泗水遇襲?無數個問題涌到嘴邊,可他張了張嘴,卻只發出了一聲沙啞的“義兄?”
張亦凝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掃過他身上的塵土和血跡,眉頭微蹙“路上受委屈了。先坐,喝口熱茶,我慢慢跟你說。”
李星群僵在原地,盯著眼前熟悉的面容,滿肚子的疑問終于憋不住了,聲音都帶著幾分發顫“大哥,你怎麼會在這里?這可是方臘的包圍圈腹地啊!”
張亦凝站起身,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回頭時嘴角噙著熟悉的笑意“你這腦子,還是這麼不靈光 —— 忘了方臘最早是靠什麼起家的?”
李星群一愣,隨即恍然大悟,眼神里卻多了幾分復雜“摩尼教…… 可摩尼教早被正道打成魔教了。大哥你是白蓮教聖子,當年摩尼教、白蓮教還有五斗米道,不就是因為被正道聯手打壓,才抱團成了魔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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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就對了?” 張亦凝將另一杯熱茶推到他面前,語氣輕松,“我是魔教的人,在方臘手下安插幾個內應,有什麼好奇怪的?听說你要從泗水出城,還被陳武盯上了,我自然要過來救你 —— 總不能看著我弟弟送命吧?”
“大哥你……” 李星群握著溫熱的茶杯,眼眶突然有些發熱。
“少煽情。” 張亦凝抬手拍了拍他的後腦勺,語氣帶著幾分不耐煩,“都是兄弟,說這些廢話干什麼?趕緊說說正事 —— 你剛才問我站什麼立場?” 他收起笑容,眼神冷了下來,“當年魔教內部斗得凶,上一任教主是摩尼教派的,看我不順眼,非要置我于死地,我僥幸逃出來後,就沒再認過魔教那個攤子。方臘現在蹦得歡,我自然要給他添點堵。”
李星群心中一動,試探著問“大哥,現在魔教教主是方臘,是不是說明…… 上一任教主出事了?”
張亦凝點頭,語氣沉了幾分“去年冬天死在江甦路了,死得不明不白。他一死,魔教立刻亂成一鍋粥,方臘搶了大半勢力,我和秦景各帶了一部分人出走,算是和他徹底撕破臉了。”
“我…… 我大概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李星群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張亦凝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震驚“你知道?”
“嗯。” 李星群摸了摸胸口,仿佛還能感受到那本《南華經》的溫度,“大哥還記得我之前帶在身邊的《南華經》嗎?里面藏著一位前輩的殘魂,成了器靈。上次魔教教主要殺我,那位前輩拼著魂飛魄散,和他同歸于盡了。我也借著那股力量,突破到了宗師境。”
張亦凝听完,突然笑了,伸手敲了敲他的額頭“都四十好幾的人了,才剛到宗師境?真沒出息。我知道你資質一般,但最起碼得努努力沖絕頂境啊 —— 入了絕頂境能有兩百歲壽命,將來再往上拼道境,那可是四百歲的壽元!你看大哥我,早入了道境,這身子骨比二十歲的小伙子還硬朗。”
李星群趕緊賠笑“是是是,大哥說得對,我以後一定拼命修煉,爭取早日沖絕頂、破道境。”
“別光嘴上答應。” 張亦凝臉一沉,語氣里帶著幾分認真,“我可不想哪天白發人送黑發人。不說非得像我一樣早早就入道境,最起碼得摸到絕頂境的門,先把兩百歲壽命攥手里,听見沒有?”
李星群低下頭,手指絞著衣襟,聲音悶悶的“我知道了。”
“行了,多大的人了,還耷拉著個臉。” 張亦凝揉了揉他的頭發,語氣緩和下來,“叫你來這兒也沒別的事,這小村莊人少,方臘的人不怎麼注意,安全得很。走吧,帶我去楊家軍的軍營。”
“軍營?” 李星群猛地抬頭,眼楮瞪得溜圓,“大哥你要干什麼?”
“豬腦子!” 張亦凝伸手彈了他一個腦瓜崩,“剛跟你說我和方臘是死對頭,現在我帶著內應送上門,你不該偷著樂嗎?當然是去和楊延昭合計合計,怎麼把方臘的老窩端了!”
李星群卻皺起了眉,猶豫著說“可大哥,你就不怕方臘倒了,魔教也跟著被朝廷剿滅嗎?畢竟……”
“畢竟我是魔教的聖子?” 張亦凝捂嘴笑了起來,眼神里帶著幾分看透世事的了然,“怎麼?這就開始替我擔心了?你也太天真了 —— 從古到今,魔教真的被徹底剿滅過嗎?只要天下還有戰亂,還有吃不飽飯的百姓,魔教就有扎根的土壤。再說了,我幫你們打方臘,最後還能落個‘棄暗投明’的名聲,何樂而不為?”
李星群看著他胸有成竹的樣子,終于松了口氣,點了點頭“好吧,我明白了。那我這就帶你去 —— 不過軍營守衛嚴,得委屈大哥你換身衣服,裝成我的隨從。”
“沒問題。” 張亦凝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朝門外走去,“趕緊的,別磨磨蹭蹭的,我還等著看方臘吃癟呢。對了,路上再跟我說說你那誘敵計劃,別又是些笨主意,到時候還得我給你擦屁股。”
李星群跟在他身後,看著 “大哥” 挺拔的背影,心里的疑雲全散了,只剩下踏實。有這位 “大哥” 幫忙,還有楊家軍的精銳,說不定真能一舉破了方臘的包圍。他緊了緊懷中的密信,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 這場仗,似乎沒那麼難打了。
李星群蹲在村頭的柴房里,看著張亦凝遞來的粗布短褂和舊草帽,忍不住皺了皺眉“大哥,這衣服也太破了吧?”
“破才像回事。” 張亦凝已經換好了一身灰撲撲的隨從裝束,將長發束在布巾里,連平日里挺拔的肩背都刻意佝僂了些,“你裝成去軍營送信的小吏,我是你跟班,少說話多低頭,跟著阿六走就行。”
說話間,一個臉上帶疤的漢子推門進來,正是之前接應他們的長槍手阿六。他手里拿著兩塊腰牌,低聲道“主子,李大人,這是方臘巡邏隊的臨時腰牌,能混過前三道崗。過了最後一道卡,就是楊家軍的防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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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群接過腰牌,指尖觸到粗糙的木紋,心里踏實了幾分。三人借著晨霧的掩護,沿著田埂往西北走,沿途遇到幾波方臘的巡邏兵,阿六都用暗語應付過去,張亦凝則始終跟在李星群身後,像個真正的隨從般垂著頭,只有在巡邏兵目光掃過來時,才不動聲色地用袖口擋住了半張臉。
“前面就是楊家軍的哨卡了!” 阿六突然停住腳步,指著遠處插著 “楊” 字旗的土坡。李星群抬頭望去,只見哨卡上的士兵正警惕地盯著過往行人,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
剛過哨卡,就有楊家軍的斥候認出了李星群,慌忙迎上來“李大人!您可算回來了!楊將軍都派人找您好幾回了!”
李星群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回頭看向張亦凝,卻見她正對阿六低聲吩咐著什麼。阿六听完,臉色凝重地拱手告辭,轉身隱入了晨霧中。“大哥,阿六這是……”
“讓他回去收拾殘局。” 張亦凝直起腰,恢復了平日的挺拔,語氣沉了幾分,“方臘丟了你這條大魚,肯定要查內奸,阿六得趕緊把沒暴露的弟兄撤出來。”
李星群心里一緊“那你的人會不會有危險?”
“危險難免。” 張亦凝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但能把你送回來,值了。先去見楊延昭,正事要緊。”
“廢物!都是廢物!” 方臘一腳踹翻了案上的沙盤,青銅酒樽摔在地上,碎裂聲在帳內回蕩。陳武跪在地上,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面,渾身發抖,連大氣都不敢喘。
“五百人圍堵一個文官,還讓他跑了?!” 方臘攥著拳頭,指節發白,“說!是不是有內奸?!”
包道乙站在一旁,臉色也不好看,低聲勸道“大王息怒,陳武已經盡力了。那支突然出現的隊伍來路不明,說不定是楊家軍的伏兵……”
“伏兵?” 方臘冷笑一聲,一腳踩在陳武背上,“伏兵能拿著我軍的腰牌,能和巡邏隊打招呼?分明是營里有內鬼通敵!” 他猛地抬頭,眼神狠厲如刀,“傳我命令!凡是參與昨夜伏擊的隊伍,全部徹查!有任何可疑者,格殺勿論!另外,全城搜捕陌生面孔,挖地三尺也要把內奸揪出來!”
“遵…… 遵令!” 帳外的親兵領命而去,很快,大營里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喝問聲和慘叫聲。陳武趴在地上,听著帳外的動靜,後背的冷汗浸濕了鎧甲 —— 他知道,這場清洗,不知要多少人頭落地。
而此時,阿六正借著巡邏的名義,在大營外圍的村落里穿梭,敲開一扇扇不起眼的柴門,低聲催促著里面的人趕緊撤離。可還是晚了一步,當他趕到最後一戶農家時,只見院牆上插著方臘的黑旗,地上躺著兩具早已冰冷的尸體 —— 都是跟著張亦凝多年的弟兄。阿六咬碎了牙,卻只能強忍悲痛,抹掉痕跡後迅速離開。消息傳到張亦凝耳中時,她正和李星群、楊延昭在軍帳里看地圖,指尖猛地攥緊了筆桿,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一團黑漬,卻只是淡淡說了句 “知道了”,轉頭繼續商議戰術,只是眼底的寒意更重了幾分。
雲莘蘭扶著城頭的女牆,望著泗水方向的濃煙,心像被揪成了一團。昨夜她目送李星群離開後,就一直守在城頭,天快亮時,遠遠看見泗水那邊火光沖天,還隱約听到了喊殺聲,當時就急紅了眼,轉身就要召集親兵出城營救。
“雲元帥!不可!” 慧遠禪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葛洪和鄭居中也圍了上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李星群被圍了!我不能見死不救!” 雲莘蘭掙扎著,聲音帶著哭腔,“他要是出事,誘敵計劃就全完了!”
“正是因為計劃重要,你才不能去!” 鄭居中按住她的肩膀,語氣凝重,“你想想,方臘為什麼偏偏選在泗水伏擊?說不定就是為了引你出城!你是徐州的總指揮,若是中了圍點打援的計,徐州就真的完了!”
“可他……” 雲莘蘭望著濃煙的方向,眼淚差點掉下來。她知道鄭居中說得對,可李星群是她師弟,是她看著從百草谷出來的,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遇險?
“阿彌陀佛。” 慧遠禪師嘆了口氣,“雲元帥,老衲已讓人派了斥候過去探查,若李大人真有危險,我們再想辦法不遲。眼下當以徐州百姓為重,不可沖動。”
雲莘蘭咬著唇,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直到滲出血絲,才終于停下掙扎。她轉過身,望著城內鱗次櫛比的房屋,強壓下心中的焦急“好…… 我等斥候的消息。但若是星群有任何閃失,我定要方臘血債血償!”
接下來的一天,雲莘蘭坐立難安,每隔半個時辰就派人去問斥候的消息,連飯都沒吃幾口。直到傍晚時分,一個斥候騎著快馬沖到帥府,翻身下馬大喊“元帥!好消息!李大人安全抵達楊家軍大營了!”
雲莘蘭正握著茶杯的手猛地一頓,滾燙的茶水灑在手上都沒察覺,她騰地站起來,抓住斥候的胳膊“你說什麼?星群沒事?”
“沒事!” 斥候喘著氣,“楊將軍派來的信使剛到,說李大人已和張頭領匯合,正在商議夾擊方臘的計劃!”
雲莘蘭長長地舒了口氣,緊繃了一天的肩膀終于垮下來,眼眶瞬間紅了。她抹了把臉,轉身對親兵道“傳令下去!全軍加強戒備,明日清晨,按照原計劃部署誘敵!告訴弟兄們,李大人回來了,我們要和楊家軍聯手,把方臘趕出徐州!”
親兵領命而去,帥府內的氣氛頓時輕松了不少。雲莘蘭走到窗邊,望著西方的晚霞,嘴角勾起一抹堅定的笑 —— 李星群安全歸來,張亦凝又帶著內應相助,這場仗,他們贏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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