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骨一腳踹開木屋的木門,門板撞在牆上發出 “ 當” 巨響,驚得梁上麻雀撲稜稜飛了出去。他一把扯下腰間狼牙棒扔在地上,鐵制的棒身砸在青磚地,濺起幾點火星。
“你當時為何攔我?” 蕭骨粗聲粗氣地質問,銅甲片隨著他的動作嘩嘩作響,“那姓李的就在台上,身邊不過幾十個護衛,老子一刀就能劈了他!”
蕭巧兒摘下蒙臉的黑紗,露出張蒼白卻精致的臉,她慢條斯理地撥了撥油燈的燈芯,火苗 “噗” 地竄高半寸,映得她眼底閃過一絲冷光“兄長難道沒瞧見?廣場周圍的酒肆、民房里,至少藏著上千兵卒。那些賣菜的、挑擔的,腰間都鼓著一塊 —— 那是刀鞘的形狀。”
蕭骨啐了口唾沫,往長凳上一坐,凳腳 “吱呀” 一聲陷進泥土“上千人又如何?老子聯系了當年鷹軍的弟兄,加上草原上投奔來的牧民,足有兩萬人馬!那姓李的才幾千人,真打起來,不夠咱們塞牙縫的!” 他猛地一拍桌子,木桌上的酒碗震得亂響,“等咱們奪回大同府,投靠蕭洪基陛下,封個燕王、趙王當當,不比在這西城喝冷風強?”
蕭巧兒端起酒碗的手微微一頓,眼底掠過一絲驚惶 —— 她竟不知蕭骨暗中聯絡了蕭洪基,這蠢貨是想把整個西城拖進叛國的泥沼?但她很快垂下眼瞼,掩去神色,聲音依舊柔緩 “兄長有這般勢力,自然是好。可方才在廣場,您身邊只有幾百個親衛,真要動手,怕是連姓李的衣角都踫不到,反倒會被包餃子。”
蕭骨撓了撓絡腮胡,眉頭擰成個疙瘩。他盯著地上的狼牙棒看了半晌,忽然一拍大腿“妹子說得對!是咱魯莽了。那你說,現在該咋辦?”
蕭巧兒湊近了些,油燈的光暈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大哥,您說的兩萬人,是不是全部家底了?”
“那倒不是。” 蕭骨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只要我登高一呼,草原上還有不少契丹部落在等著機會,湊個萬不成問題!”
蕭巧兒的眼楮亮了起來,縴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畫著圈“這就好辦了。妹妹擅長收集情報,已探得李星群的援軍至少兩個月才能到。他不是說每月開一次會嗎?咱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準備。”
她俯身向前,聲音壓得極低“下次開會時,您先調集人馬埋伏在廣場四周。他要收回東城,咱們就故意讓手下扮成百姓哭鬧,再放些‘官逼民反’的流言 —— 那些剛從東城逃來的,本就心不安穩,定然會跟著起哄。到時候趁亂動手,一舉拿下姓李的!”
“好計策!” 蕭骨猛地站起身,腰間的彎刀撞在桌角,“妹兒這腦子,真是比草原上最狡猾的狐狸還靈光!”
蕭巧兒掩唇輕笑,眼波流轉“咱們都是契丹人,我不幫您幫誰呢?”
“之前我幾次約你聯手,你都推三阻四,” 蕭骨摸著後腦勺嘿嘿直笑,“現在肯幫哥,真是太好了!”
“兄長日後封王拜相,可別忘了給妹妹留個位置。” 蕭巧兒眼尾上挑,語氣帶著幾分嬌俏,手指卻不經意間絞緊了袖口的銀線。
蕭骨拍著胸脯保證“放心!等我當了大同王,你就是王妃!”
兩人又低聲商議了半個時辰,蕭巧兒才起身告辭。走出蕭骨的木屋時,夜風卷著沙塵撲在她臉上,她臉上的笑意瞬間斂去,黑紗後的眼神冷得像冰 —— 蕭骨想當王爺?怕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她轉身往自己的巢穴走去,暗處的眼線見她過來,紛紛隱入陰影,像一群沉默的毒蛇。
蕭巧兒推開木門時,檐角鐵鈴突然叮咚作響,像被無形的手撥動。正堂燭火斜斜映著個黑衣身影,玄色披風邊緣繡著暗銀雲紋,在陰影里若隱若現。
“蕭巧兒見過大人。” 她屈身抱拳,黑紗下的目光掃過對方腰間銅符 —— 那令牌邊角磨得光滑,卻透著股不容置喙的冷硬,絕非尋常官署之物。
黑衣女子轉過身,指尖叩了叩桌面“蕭女皇何必多禮?我不過是跑腿的,真正該受禮的,是你這位未來的地下之主。”
蕭巧兒喉間發緊,面上卻漾開淺笑“大人取笑了。巧兒守著幾間破屋討生活,哪敢稱‘女皇’?”
“日後大同府的地下秩序,不就歸你執掌麼?” 黑衣女子抬手,燭火在她瞳孔里跳了跳,“這難道不算女皇?”
七日前,夜狸子總壇的破廟
“屋頂的朋友,” 蕭巧兒將密報推到案底,指尖在桌沿敲出三短一長的暗號,“蹲了兩個時辰,瓦片都快被你壓碎了。”
房梁傳來輕響,一道黑影墜地時帶起旋風,供桌上的油燈滅了半數。“蕭夫人好耳力。” 黑衣女子摘下面罩,眉目冷峭如刀削,“在下閻姬,奉知府大人之命而來。”
蕭巧兒撫著袖口銀線繡的狸貓紋,慢悠悠道“李大人藏得真深。閻姑娘這等絕頂境武者,我夜狸子的眼線竟半個字都沒探到。不知駕臨寒舍,有何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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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要速定大同府,需借地頭蛇之力。” 閻姬從懷中摸出塊令牌,銅面刻著交錯的劍與令箭,“黑石部鐵了心作亂,必除;張茂代表的漢人在契丹的勢力,這樣的人適合做殺雞儆猴的靶子。”
“那我呢?” 蕭巧兒往前傾身,黑紗幾乎觸到桌面,“大人選中我,總不會是瞧著我這破廟風水好?”
“夫人曾在遼宮待過,該懂‘標桿’二字的分量。” 閻姬指尖點在案上,“商鞅立木為信,立的是法度;大人留你,立的是契丹人亦可安身的先例。”
蕭巧兒忽然笑出聲,黑紗隨氣息顫動“說得好听。幫你們除了蕭骨和張茂,我就成了圈養的金絲雀,對麼?”
“大同府的地下商路歸你管。你放心只要跟著大人,利益絕對少不了你的。” 閻姬扔過塊狼頭腰牌,“玄甲騎兵听過吧?大人的直屬力量。別說蕭骨那兩萬烏合之眾,就是再添十倍,也不夠他們沖鋒的。”
蕭巧兒捏著腰牌的指節泛白,狼頭眼楮嵌著寒鐵,觸之冰涼。半晌,她緩緩起身“巧兒願听大人差遣。”
回到此刻的住所
“蕭骨說他聚了兩萬人馬。” 蕭巧兒將密信推過去,紙上契丹文墨跡洇著油光,“要不要提前動手?”
閻姬拿起密信,指尖稍一用力,信紙便裂成碎片“大人要的是一網打盡。他巴不得蕭骨把所有藏在暗處的都勾出來。”
她起身掀開後窗,冷風卷著沙塵灌入“口說無憑,帶你見識些東西。”
兩人穿過後巷,停在處不起眼的貨倉前。閻姬叩了叩門板,暗門 “吱呀” 開啟,燭火驟然亮起 —— 倉庫里竟列著百余名重騎兵,黑甲映著冷光,馬鐙裹著防滑鐵皮,長槍槍尖挑著紅纓,連馬蹄都包著鐵掌,踏在地上悄無聲息。
蕭巧兒倒吸涼氣,這些騎兵坐姿挺拔如松,甲冑縫隙里沒半點塵土,顯然是久經戰陣的精銳。
“這些只是先頭部隊。” 閻姬聲音里帶著不屑,“等楊家軍到了,蕭骨那點人,不夠塞牙縫的。”
蕭巧兒望著那些沉默的騎兵,忽然明白閻姬為何敢如此篤定。她攥緊袖中狼頭腰牌,黑紗下的嘴角勾起抹冷峭的弧度 —— 蕭骨還在做封王拜相的夢,卻不知自己早已成了砧板上的肉。
離開貨倉時,鐵鈴又響了起來。蕭巧兒回頭望了眼閻姬消失的方向,披風下擺掃過牆角的磚縫,那里藏著夜狸子最隱秘的密道地圖。她忽然覺得,跟著李星群,或許比跟著蕭骨更能得償所願。
夜風卷著沙塵掠過街巷,將兩人的腳印很快填平,仿佛從未有人來過。只有貨倉里的重騎兵依舊沉默,甲冑在月光下泛著寒芒,像群蟄伏的猛獸,靜待收網的時刻。
昭姬所在的密室里,燭火被風箱吹得忽明忽暗,映著牆面上密密麻麻的輿圖。她正用銀簪在大同府的位置圈畫,听見腳步聲便抬眼,見閻姬掀簾而入,玄色披風上還沾著夜露。
“事情辦得如何?” 昭姬將銀簪插回鬢間,聲音里听不出喜怒。
閻姬單膝跪地,拳心抵著青磚“已按大人吩咐與蕭巧兒達成約定,她願配合除掉蕭骨與張茂。” 她頓了頓,補充道,“屬下已帶她見過玄甲騎兵,想必不敢有異心。”
昭姬指尖輕點案上的密信,信紙邊緣還留著蕭巧兒的胭脂印“做得好。此事若成,我定會在李大人面前為你記上一功。”
閻姬眼中閃過喜色,叩首道“謝大人栽培!只是…… 蕭巧兒心思活絡,雖表面歸順,怕日後會生事端。” 她想起蕭巧兒黑紗下那雙算計的眼楮,總覺得像藏著鉤子。
昭姬卻擺了擺手,拿起茶盞抿了口,茶葉在水中打著旋“我知你顧慮。但要速定大同府,總得讓些利。” 她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這世間哪有馬兒快跑又不喂草的道理?先讓她佔著地下那點生意,磨個年,咱們的人慢慢滲進去。”
她用茶蓋刮著浮沫,語氣輕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若她安分守己,便讓她做個地下皇帝未嘗不可;若敢生妄念……” 茶蓋 “當” 地磕在碗沿,“到時候收網也不遲。”
閻姬這才松了口氣,垂首道“屬下明白了。”
昭姬忽然笑了,眼角的細紋在燭火下柔和了些“說起來,你跟著我也有許多年了,從沒問過你想要什麼。待大同府事了,想要個什麼賞賜?”
閻姬愣了愣,隨即撓了撓頭,臉上難得露出幾分憨態“若真能積夠功勞,屬下想求個海島。不用太大,能曬鹽、能種些番薯就行,做個小島主,再不用听刀劍聲。”
昭姬被逗得輕笑出聲,銀簪在鬢間晃出細碎的光“你的志向倒比誰都實在。這願望哪里算大?” 她從抽屜里取出枚銅符,上面刻著 “海疆” 二字,“拿著這個,呂宋外的青嶼島便是你的了。島上有現成的鹽田,夠你折騰的。”
閻姬接過銅符,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眼眶忽然有些發熱。她跟著昭姬出生入死,見慣了高官厚祿的誘惑,卻沒想過一句戲言竟能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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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 謝大人!” 她聲音發顫,深深叩首時額頭抵著青磚,發出悶響。
昭姬抬手示意她起身“大同府的事還沒了結,莫要松懈。” 她指了指輿圖上的西城,“蕭骨的兩萬烏合之眾,還等著你來收網呢。”
閻姬攥緊銅符,符牌邊緣硌著掌心也不覺得痛。“屬下這就去安排!” 她轉身時披風帶起疾風,簾布拍打在門框上,發出簌簌的聲響。
密室里重歸寂靜,昭姬望著那枚留在案上的銀簪,忽然用指尖在 “青嶼島” 的位置畫了個圈。燭火將她的影子投在牆上,忽長忽短,像在丈量著一場尚未可知的未來。
閻姬離開密室時,天邊已泛出魚肚白。她繞開巡邏的玄甲騎兵,穿過三條後巷,在一處爬滿青藤的宅院前停住腳步,叩了叩門環上的銅狸。
門 “吱呀” 開了道縫,一個穿著水綠襦裙的少女探出頭,鬢邊的珍珠花釵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娘親。” 貂蟬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軟糯,見是閻姬,連忙拉開門閂,“您怎麼這個時辰來了?”
院內的石榴樹剛抽出新芽,閻姬坐在石凳上,從袖中摸出那枚刻著 “海疆” 的銅符,遞過去時手微微發顫“嬋兒,拿著。”
貂蟬接過令牌,冰涼的金屬貼著掌心,上面 “青嶼島” 三個字刻得很深。“這是……” 她抬頭望閻姬,眼里滿是疑惑。
“娘的功勞換來的。” 閻姬望著女兒鬢邊的花釵,那是去年生辰時下邑師父母送的,“那島在呂宋海外,有鹽田有沃土,你先過去把家建好,等娘了結了大同府的事,就去找你。”
貂蟬捏著令牌的指尖泛白,裙擺掃過石凳上的青苔“可是娘親,中原不是挺好的嗎?西街的糖畫鋪子、東城的皮影戲……” 她聲音越來越低,“張嬸昨日還說,要教我繡鴛鴦枕呢。”
閻姬抬手撫了撫女兒的發,指腹觸到綰發的絲帶 —— 那是中原姑娘最時興的水綠色,和自己玄色披風上的銀紋格格不入。“這地是娘拿命換來的安穩。” 她喉間發緊,“等你把島建好,種上番薯,曬出白鹽,咱們再回中原看看也不遲。”
“我不想去。” 貂蟬突然低下頭,淚珠砸在令牌上,暈開一小片水漬,“島上連糖畫都沒有,我怕……”
閻姬望著女兒通紅的眼眶,想起了當初她被關在魔教血牢里,鐵鏈磨得鎖骨流膿,是李星群請求自己的”義兄“張亦凝,這才從血牢之中被釋放出來。而當初被抓進去的的時候,自己的師父問自己後不後悔,當初自己的顏色和現在的女兒一樣。
“罷了。” 閻姬嘆了口氣,將令牌收回袖中,指尖觸到內里藏著的短刀,“不去就不去吧。” 她望著院牆上探出的石榴花枝,“大同府的事了結後,娘帶你去逛遍中原的糖畫鋪子,好不好?”
貂蟬立刻抬起頭,眼里的淚還沒干,嘴角卻已揚起“真的?”
“真的。” 閻姬替她拭去淚痕,指腹沾到女兒臉上的胭脂 —— 那是中原女子常用的桃花色,不像魔教女子總用朱砂涂唇,像淬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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