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五台縣的變故,李星群采納了夫人柳玨的建議 —— 以商稅抵扣朝廷拖欠商人的欠款。他對府衙眾官稱城外歸化營有要務需處理,那些文官本就對軍務避之不及,個個面露難色,自然無人阻攔,李星群就此光明正大地離開了京兆伊府,腳步輕快,心中卻暗自盤算著後續的種種可能。
另一邊,柳玨經李三娘牽線,聯絡上其父親馬和。馬和的書房古樸雅致,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與茶香,他听聞柳玨的來意,略一思索,便點頭應下,隨即秘密邀來秦商另外三大家族的當家人周家周瑩、穆家穆士元、魁家魁泰通。
密室之內,燭火搖曳,映得眾人的臉龐忽明忽暗,茶香裊裊升騰,纏繞在每個人的鼻尖。一番寒暄後,眾人各自落座,氣氛卻隱隱透著一絲凝重。柳玨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隨即放下,開門見山,語氣干脆得如同斬斷絲線“諸位,我不妨直言,朝廷眼下根本無力償還欠款,若指望他們還錢,怕是空想。”
周瑩執盞的手指微微一頓,杯沿在指尖留下淺淺的印記,她輕輕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幾分無奈“柳掌櫃說的,我們何嘗不知。前些日子我們還聚在一起,商議著要去朝廷討說法,大伙兒都憋著一股勁,是你夫君好說歹說,才把我們勸了回來,現在想想,倒是有些後悔了。”
柳玨聞言,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夫君不過是個讀書人,滿腦子的之乎者也,哪里懂經商的門道。實不相瞞,他當時竟想動用我柳家的家底來填補空缺,可連年征戰下來,柳家早已是外強中干,元氣大傷,即便傾家蕩產,又怎能救得了諸位?怕是連塞牙縫都不夠。”
魁泰通本就性子急躁,听聞這話,臉色驟沉,如同烏雲密布,他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來,粗聲質問道“這麼說,柳掌櫃是想賴賬不成?我們這些人的錢,可不是大風刮來的!”
柳玨毫不退讓,目光銳利如刀,直視著魁泰通“首先要分清,欠你們錢的是朝廷,並非我柳家。夫君不過是個臨時知府,職權有限得很,就像那棋盤上的小卒,哪能左右全局。說句不中听的,當初會被勸回,終究是你們自己輕信了,怨不得旁人。”
“你!” 魁泰通氣得胡須直顫,胸口劇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沖上去與柳玨理論一番。
馬和見狀,連忙打圓場,抬手示意二人息怒,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好了好了,柳掌櫃,魁當家,有話好好說。我邀大家來,可不是為了吵架的,咱們是來解決問題的。”
柳玨深吸一口氣,放緩了語氣,但話語依舊堅定“朝廷沒錢是實情,這就像一塊巨石壓在咱們心頭,眼下要麼揭竿而起,拼個魚死網破,要麼就坐下來好好商議,尋一條出路,還望諸位別總把賬算到柳家頭上,我們可擔不起這個擔子。”
周瑩見氣氛稍稍緩和,眼中閃過一絲期待,連忙追問道“那柳掌櫃可有良策?若是真能解決問題,我們自然感激不盡。”
柳玨臉上露出一抹從容的笑意,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她緩緩應答“很簡單,有錢大家一起賺。我有三個法子其一,朝廷雖沒錢,卻有土地。戰亂之後,許多百姓流離失所,背井離鄉,留下的無主之地遍布各處,這些土地正好可以抵一部分欠款,也算是物盡其用。”
魁泰通眉頭緊鎖,如同擰成了一個疙瘩,他不等柳玨說完,便急切地打斷道“柳掌櫃,看在馬老大的面子上,我好好跟你說,我們現在缺的是流動資金,商號早已入不敷出 —— 手底下的伙計天天追著要工錢,家里等著米下鍋,供應商也像催命似的天天上門催賬,我這日子過得焦頭爛額,土地對我來說,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正因如此,才需用土地周轉。” 柳玨耐心解釋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懇切,“朝廷把土地抵押給你們,你們再轉賣給我,這般一來,你們能拿到現銀,解了燃眉之急,我也能得到土地,算是合作共贏,難道不好嗎?其二,減免商稅,將朝廷欠各位的錢折算成相應年限的商稅,予以免除,這要求不算過分吧?”
穆士元一直沉默旁听,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沉悶的聲響,此時他終于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審慎與懷疑“如此說來,柳家主是能保證我們的收益比往年更高?這可不是隨口說說就能成的。”
柳玨眼神篤定,語氣斬釘截鐵“自然能。我們有更廣闊的海外市場,就像一片無垠的大海,等著我們去探索。你們的茶葉若是走海路,順風順水,難道不比在茶馬古道上,翻山越嶺,擔驚受怕強得多?利潤更是能翻上幾番。”
馬和眼中閃過一絲思索,隨即追問道“那你如何證明?空口無憑,我們難以信服啊。”
柳玨挑了挑眉,嘴角帶著一絲自信的笑意“無需證明,我柳家在海外的市場份額,諸位難道不曾耳聞?那些往來的商船,哪一艘不載著我們柳家的貨物,這可是有目共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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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家主一時語塞,面面相覷,陷入了沉默,密室里只剩下燭火燃燒的 啪聲。馬和目光轉動,繼而又問道“只是這貨物運輸,路途遙遠,怕是要耗費不少人力物力吧?這其中的成本可不小。”
柳玨點了點頭,認可了馬和的說法“確實需要,但若用火車運輸,那速度可比諸位用驢馬馱運快得多,簡直是天差地別。五台縣到太原府本就有現成的鐵路雛形,只要稍加修整,打通起來並不難,到時候貨物運輸就像插上了翅膀。”
“那柳掌櫃想從中得些什麼?莫說你分文不取,天下可沒有免費的午餐。” 馬和目光銳利,緊緊盯著柳玨,仿佛要看穿她的心思。
柳玨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避諱地說道“一成利便夠,就算不給也行。我更需要的是諸位的聯手相助,大家齊心協力,才能做成大事,以及將我柳家納入免稅名單,這對我們來說,比那點利潤更重要。”
馬和了然地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絲了然的笑意“柳掌櫃打得一手好算盤,在你看來,減免商稅才是最大的利潤來源吧,這眼光倒是獨到。”
柳玨不置可否,接著說道“其三,結合第二點,我們可幫各位建立完整的生產體系,從種植到加工,再到銷售,一條龍服務,保證效率與質量,只需從增量收益中分兩成就好。”
“原來在此處等著我們。” 穆士元冷哼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戒備,另外三位家主的臉色也頓時凝重起來,眼神中充滿了審視。
柳玨坦然迎上眾人目光,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們能讓產量翻倍,這可不是夸大其詞,要你們區區兩成,我並不認為有什麼過分的。若非我家產能過剩,茶山供應不足,急需要原料,我也不必在此與諸位費唇舌,早就另尋他法了。”
眾人再度沉默,心中各有盤算,密室里的氣氛仿佛凝固了一般。周瑩遲疑著,眼中帶著一絲不確定,輕聲問道“柳掌櫃所言,當真屬實?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自然當真。” 柳玨語氣平靜,眼神卻透著真誠,“諸位是本地望族,根基深厚,我無意相爭,也爭不過。商稅之事,還需你們自行出力周旋,畢竟你們在本地的人脈遠非我能比。我已讓夫君外出,避開這風口浪尖,剩下的,便看諸位的了。”
魁泰通眉頭依舊緊鎖,他看著柳玨,語氣中帶著一絲懷疑“即便如此,你給出的條件也太過優厚,讓人有些不敢相信,你大可坐等我們破產,再獨佔市場,那樣不是更劃算?”
柳玨輕輕搖了搖頭,眼神深邃“我與諸位目的不同,數千年前,我們的老祖宗呂不韋,早已給出了答案,那便是長遠之計,而非一時之利。”
柳玨的聲音陡然轉冷,像淬了冰的刀鋒劃破密室的沉寂“經過這一次的事情,大家還沒有發現嗎?我們只不過是朝廷豢養的豬狗罷了。” 她指尖重重戳在案上的賬冊,“用不到的時候暫且讓我們富裕一下,商鋪開得再多,銀子賺得再滿,也不過是替他們看管財物的奴才。一旦朝廷需要用我們的時候,哪里需要什麼道理,直接搶就是了。商人在國家暴力機關面前,連爭辯的資格都沒有,說抄家就抄家,說充公就充公。”
馬和手里的茶盞 “ 當” 一聲落在案上,茶水濺濕了衣襟也渾然不覺。他臉色煞白,連連擺手“柳掌櫃可不能亂說!這話要是傳出去,可是要掉腦袋的!”
“掉腦袋?” 柳玨冷笑一聲,目光掃過眾人,“難道不說,這日子就好過了?王守忠在五台縣搶糧的時候,可曾想過給那些商戶留條活路?張老栓的孩子被踹死時,誰又替他們喊過冤?”
魁泰通猛地一拍桌子,粗聲道“照你這麼說,柳掌櫃是要扯旗造反了?” 他手按在腰間的短刀上,指節泛白,“我可告訴你,我魁家雖然恨朝廷,但還沒到敢捋虎須的地步!”
“非也,非也。” 柳玨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仿佛剛才說的只是尋常家事,“海外那麼多土地,肥沃得流油,我又何須做這掉腦袋的買賣。” 她放下茶盞,目光飄向窗外的夜空,“等日後,我們柳家也被當做肥羊宰的時候,他們就會發現,我的錢財、我的貨棧、我的人手,早就移去了海外。中原的銀子,不過是些隨時能舍棄的浮財。”
魁泰通眉頭擰成個疙瘩,死死盯著她“難道朝廷允許你私藏海外產業?私通外夷、私藏甲冑,哪一條不是死罪!”
柳玨嗤笑一聲,語氣里滿是不屑“對付海外那些土著,有幾桿火槍就夠了,何須什麼甲冑?他們連鐵器都造不出來,見到我們的商船就跪地磕頭,稱我們為‘天朝上國來的神仙’。” 她頓了頓,聲音里帶著幾分嘲弄,“朝廷連西北的爛攤子都收拾不完,哪有功夫管我在海外做什麼買賣。”
穆士元一直盯著那張世界地圖,此時忽然開口,聲音壓得很低“海外真的有那麼多的土地?莫不是柳掌櫃畫出來哄我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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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玨得意地一笑,從樟木匣子里取出一卷羊皮地圖,緩緩展開。地圖邊緣用金絲線瓖邊,上面的陸地被染成赭石色,海洋則是靛藍色,經緯線密密麻麻,標注著無數陌生的地名。她指著地圖西側那片廣袤的陸地“你們看這里,” 她指尖劃過南北美洲的輪廓,“這些都是我們的商船去年新發現的地方,土著稱之為‘新大陸’。這里的面積,比咱們中原、西域、北狄加起來還要大,遍地都是黃金和沒見過的莊稼,可惜啊……”
她故意頓住,目光掃過眾人緊繃的臉“可惜我們柳家的人手實在有限,光是開發呂宋島就耗去了大半精力,實在無力染指那片寶地。”
穆士元的眼楮眯成一條縫,指尖在地圖上量著距離“那麼那塊地方…… 遠嗎?”
“用我們最快的福船,順風順水要走兩個月。” 柳玨指著地圖南端一塊獨立的大陸,“不過這里已經開發出幾個港口,” 她指尖落在澳大利亞的位置,“沿途都有我們的補給站,淡水、糧食管夠,船員也能上岸休整。”
穆士元的指尖移到呂宋的位置,那里被密密麻麻的紅點標注著“那麼這里呢?”
“呂宋的三個主島,我們已經建起了甘蔗園和香料田,” 柳玨語氣隨意,仿佛在說自家後院的菜地,“其他的小島,若是諸位有興趣,盡可以派人去佔了。就算你們覺得柳家礙眼,想在那里另起爐灶,我也絕不阻攔。”
穆士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來柳掌櫃是對自家的船隊很有自信啊。”
“不是自信,是事實。” 柳玨將地圖重新卷好,“我們在呂宋的船隊,加起來比朝廷的水師還多三成,船上的霹靂炮能打三里地。” 她抬眼看向眾人,“那麼現在,你們願意做這筆買賣了嗎?”
周瑩與馬和交換了個眼神,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動搖。魁泰通摸著下巴,粗聲說“這事兒太大,我們幾個得單獨合計合計。”
柳玨起身笑道“理應如此。我在偏廳備了茶點,諸位慢慢商議,多久我都等得起。” 說罷,她帶著侍女轉身離去,羊皮地圖被特意留在了案上,仿佛一塊磁石,牢牢吸住了眾人的目光。
密室的門剛關上,魁泰通就一把抓過地圖,聲音壓得像悶雷“這婆娘說的是真的?海外真有這麼大的地方?”
馬和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顫抖“柳家的船隊確實厲害,去年我派去南洋的貨船,回來都說柳家的福船比官船還氣派。”
周瑩望著地圖上那片標著 “新大陸” 的地方,忽然輕聲道“若是…… 若是真有那麼多土地,或許…… 我們真能擺脫朝廷的拿捏。”
穆士元沒說話,只是反復摩挲著地圖邊緣的金絲線,燭火在他眼中跳動,映出一片晦暗不明的光。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濃,仿佛要將這密室里的密謀,連同那張改變命運的地圖,一同吞噬進無邊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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