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阿德。
某個法師塔昏暗封閉的房間里,一個用黑布蒙住眼楮的身影,揮舞著手臂長的金屬棍。
金屬棍在他手中,如同肢體的延伸一般得心應手,速度快到有殘影停留在半空中。
忽然幾道黑影從旁向他飛射過去。
那身影耳朵微動,雙手持棍,握住棍尾的右手手腕一扭,左腳踏地扭胯。
“呼——”
電光火石之間,金屬棍直接刺破了空氣,發出尖銳的爆鳴。
“啪啪啪~”
幾乎連成一片的破碎聲。
那幾道黑影直接在半空中,爆碎成一團團粉末。
是幾個小茶杯。
“很不錯,威戈佛特茲,”茶杯拋來的方向有人鼓著掌,驚嘆,“沒想到魔源不僅在法術上天賦異稟,近戰技能的掌握竟也如此迅速。”
“棍術上,我已經沒什麼能教你的了。”
威戈佛特茲略有些喘息地摘下黑色眼罩,露出一張俊朗疲憊的面孔。
他深呼吸,很自然地將金屬棍遞給走過來的莉迪亞•凡•布雷德沃特,對面容蒼老的男巫微笑道︰
“維達爾閣下言重了。”
“在棍術一道上,我要向您學習的還有很多。”
被稱作維達爾的蒼老男巫,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啊,就是太謙虛了。”
“我練了數年才掌握的棍法,被你一個月就掌握了,你這是在諷刺我啊。”
“哪里哪里,”威戈佛特茲顯然與維達爾關系不錯,沒辯解,笑眯眯地道,“也就快了那麼一點點罷了。”
維達爾也不生氣,用食指點了點他後,又開了兩句玩笑,道︰
“雖然我痴迷精靈們古老的棍術,不過我還是要勸你,棍術只是小道罷了,偶爾練練鍛煉鍛煉身體無妨。”
“但對一個術士而言,最重要的還是魔力和法術。”
“而對你這樣天賦異稟的男巫,魔力和法術也只是夠用就足夠了,學術成果才是最重要的晉升之梯。”
“院……咳咳……”
似乎提到了什麼應該避諱的人物,他有些不自然地咳嗽兩聲︰
“有些研究方向,只適合你們魔源,現在這個特殊的時間點很重要……”
“我知道的,”威戈佛特茲似乎沒注意到他語氣的頓挫,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棍術只是我個人的愛好罷了,班•阿德現在也不太安穩,多學習些東西,彌補下短板罷了。”
“最近確實不太安穩,”維達爾點點頭,“不過學到這個程度也夠了,其他時間不如多研究研究護身的法術……”
“算了。”
“法術方面,你比我精通,我就不獻丑了。”
“哪里哪里……”威戈佛特茲擺擺手。
又是一番客氣後,威戈佛特茲給了莉迪亞一個眼神,披了件衣服,送維達爾走出了巫師塔。
“這是博納文圖拉的鋼體附魔術,能為武器附魔上堅固和鈍器重擊兩個效果,配合棍術很有用。”
威戈佛特茲接過莉迪亞遞過來的一塊金色蝕刻銅板,交給了愣在巫師塔門口的維達爾。
“博納文圖拉?”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手中的蝕刻銅板,“那個古精靈王庭的博納文圖拉?”
“就是你想的那個。”威戈佛特茲點點頭。
“收下吧,維達爾,這些天多虧了你。”
“那……那……那我就不客氣了。”維達爾咽了咽口水。
“不用客氣。”威戈佛特茲笑了笑,看著他小心地將蝕刻銅板收起。
收起銅板後,維達爾沒有立刻離開,原地神情掙扎了一會兒,看了莉迪亞一眼,靠近他一步,附耳小聲道︰
“威戈佛特茲,你不該拒絕清理自由精靈的任務啊……”
“不過現在也來不及了。”
“最近幾天,班•阿德會發起對自由精靈的戰爭,你……你要是能接下,就接下,不能就想辦法離開班•阿德……”
“不過,要盡快!”
語罷。
維達爾又神色復雜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威戈佛特茲倚著石門,思考著維達爾的話,眼神晦暗不定。
“威戈?”莉迪亞輕聲呼喚。
威戈佛特茲回神,不經意地瞥了周圍一眼︰“嗯,我們先回去。”
“咚~”
沉重的石門隔絕內外。
威戈佛特茲和莉迪亞沉默著來到了書房。
書房內,書籍、蝕刻畫和古老的石板林林總總,不算整齊,但能看得出在按照一定的規律堆迭。
大多數文字的載體,都格外古老,其上用縴長的上古語謄寫,使得整個書房都格外地滄桑起來。
威戈佛特茲面無表情地坐回高背椅,莉迪亞習慣性地給他倒了杯紅酒。
“普通的溫水就可以,”威戈佛特茲擺擺手拒絕,“傍晚學院通知開會,就不喝酒了。”
莉迪亞點點頭,又召喚出一個銀質雕刻湖女聖杯的水壺,在桌上倒了一杯水。
“謝謝你,莉迪亞。”
莉迪亞搖搖頭,問道︰“威戈,我們需要準備離開嗎?”
“不急,”威戈佛特茲將杯中之水一飲而盡,“森尼和他的激進派,現在很忙,還顧不上我這種小角色。”
“你不是小角色,你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魔源,術士中真正的天才。”莉迪亞語氣嗔怪。
“至少對森尼來講,我是,”威戈佛特茲聳了聳肩,“而且這並不是一件壞事,至少他投來的目光並不多,我們的行動能更方便一些。”
莉迪亞沉默了幾秒,將水壺輕輕放在桌上。
“威戈,我們並不是一定需要為院長做事的,亨•格迪米狄斯是森尼的禁臠,那太危險了。”
“這就是獨立術士的弊端,莉迪亞,”威戈佛特茲略有些疲憊地倚在高背椅上,“我們享受了超乎一般術士自由的同時,也終將面臨,一般人所遇不到的危險。”
“班•阿德,還是艾瑞圖薩,我們總得選擇一邊站隊。”
“而且這也不算弊端,有得選,總比沒得選要好,至少不會稀里糊涂地跟著失敗的領導者,盲目地沖向深淵。”
莉迪亞聞言,猶豫了幾秒,才問道︰
“威戈,你並不看好森尼。”
這是肯定而非疑問。
一個魔源意義非凡,沒有任何一個勢力不想爭取。
森尼當然投來過橄欖枝,只是被威戈佛特茲拒絕了。
“可是為什麼?”她不解,“一兩個月前的班•阿德或許只是一個空架子,但現在,奧托蘭在班•阿德,里斯伯格民事合營組織幾乎遷來了大半家當支援和建設。”
“在諾維格瑞的納西斯•德•拉•羅奇大法師只是建城者聯盟的元老沒有自己勢力,隱居在亨佛斯聯盟飛龍山脈的波恩•德拉蒙德大法師又是個孤僻隱士的前提下,班•阿德和里斯伯格民事合營組織的聯合,幾乎可以代表整個術士兄弟會。”
“艾瑞圖薩似乎沒有優勢。”
“班•阿德確實沒人懷疑,森尼口中獨屬于術士的王國,”威戈佛特茲並沒有否認,“術士兄弟會最大的兩個勢力聯合,足以顛覆整個北方大陸。”
“那為什麼?”
威戈佛特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還記得半個多月前,艾爾蘭德傳來的消息嗎?”
莉迪亞愣了愣,微蹙柳眉回憶了一會兒。
“你是說院長驅逐邪神的事?”
威戈佛特茲搖搖頭︰“是艾林,奇跡之子艾林驅逐了邪神。”
莉迪亞沉默了幾秒,沒有否定。
低頭沉吟片刻後,她猛地抬頭,語氣有些匪夷所思,又有些不確定道︰
“你是因為那個叫艾林的獵魔人站在院長這一邊,所以才覺得森尼沒有希望?”
“這是不是太……”
莉迪亞沒有說下去,而是改口道︰
“之前你從帕索隆森林回來時,不是說那個獵魔人的身份存疑嗎?”
威戈佛特茲搖搖頭,從高背椅起身,回頭眺望窗外。
視線穿過林立的法術塔,透過蔚藍的詹巴迪斯塔的空間隔絕屏障,望向班•阿德之外。
在藍色魔法屏障的映襯下,蜿蜒起伏的雪域高山,仿佛被一場滅世的大水淹沒,沉浸于深海。
“不過十四歲的孩子,剛通過高山試煉,就成為了獵魔人大師,一下山就遇到了幾百年沒出現過的天球交匯。”
“那天球交匯還殺死狼學派最大的敵人,又令仇敵間反目成仇。”
“艾爾蘭德的五月節,狂獵殺死了那麼多人,他卻因得到了梅里泰莉的神啟,而成為了艾爾蘭德的英雄,受封騎士。”
“七月份,他在我們離開之後,立刻收服了為禍溫格堡的大獅鷲,亞甸的戰爭機器因此徹底解除了束縛,同時又由于班•阿德的‘毀滅日’,收回前線的男巫,長驅直下,徹底征服了科德溫。”
“不久前,他又孤身驅逐了邪神……”
威戈佛特茲回頭看向莉迪亞,意味深長地問︰
“莉迪亞,什麼是奇跡之子?”
細思威戈佛特茲剛才的話,莉迪亞渾身都止不住地顫抖。
恍惚間。
她好似看到整個世界都被一雙長著劍繭的稚嫩手掌籠罩。
陰謀、戰爭、政治和人心都是他手中的玩物。
凜冽的寒意從尾椎骨直接滲透到了頭皮。
“另外,也不止是因為他……”
威戈佛特茲重又回頭眺望窗外︰“術士王國的成立,不是件小事,這不是術士兄弟會的內務,整個北方大陸的目光都會投注過來。在這件事上,森尼還不夠格,遠遠不夠。”
“加上奧托蘭和里斯伯格民事合營組織也不行?”
“就是因為加上了他們,才更不行。”
“奧托蘭只是一個被人慣壞了的空想家,里斯伯格民事合營組織里都是一群商人,短視而不自知。”威戈佛特茲輕蔑地笑了笑,就好像他說的不是世界上最強大的那個人,而只是村莊里認為國王用金鋤頭耕地的農夫。
“他們錯把水面的倒影當成了夜空中的繁星。”
“班•阿德和里斯伯格民事合營組織不聯合,北方諸國為了不讓亞甸做大,或許還可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聯合之後,實力足夠引發所有勢力的警惕,卻又遠遠不足以將北方諸國完全壓服。”
“沒有蒂莎婭•德•維瑞斯女士,覆滅也是遲早的事情。”
莉迪亞痴痴望著威戈佛特茲。
威戈佛特茲卻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或者說注意到了,卻不在乎。
他近似自言自語地,緊皺著眉頭,接著道︰
“奇跡之子創造的奇跡,並非史詩中憑空令死者復甦、枯木重生的神跡。”
“他總能找到,撬動命運的支點,使得一切順其自然地按照他的想法發展……”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成為獵魔人大師,怎麼引導出天球交匯,怎麼收服了大獅鷲,驅逐了邪神……”
“但看似不可能中,仍就潛藏著規律,可以被我們利用的規律。”
說著說著,威戈佛特茲低頭沉吟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
“算了,關于奇跡之子的文獻還是太少了。”
他搖搖頭,暫且按下了思緒,看向莉迪亞︰“倘若艾瑞圖薩那里,有什麼要求,都可以答應下來。”
“亨•格迪米狄斯的位置,我已經有了一些眉目,讓她們不要急。”
莉迪亞微微頷首,歪頭忽然想到什麼,道︰
“對了。”
“今天上午,你和維達爾訓練棍術的時候,院長除了詢問亨•格迪米狄斯的位置,還提到了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威戈佛特茲好奇道。
莉迪亞道︰“她想讓我們提供班•阿德的地圖,最好標明重要人物的位置,她說等亨•格迪米狄斯的位置探明之後,會派人營救他。”
威戈佛特茲聞言挑了挑修長的眉毛,目光落在平攤在桌面,奇跡之子預言的上古語蝕刻畫上。
“派人營救……”他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