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見到的是城堡尖頂，鋒利尖銳如飽經戰火的銹蝕長矛，直插進漆黑的夜幕。
入夜了，德拉肯伯格還是燈火通明。
一隊隊守衛士兵，舉著火把在蜿蜒的城牆上巡邏，城牆下應是引自肯巴特河的護城河。
吊橋已經被升起，但城堡的大門依舊有士兵在駐守。
城堡內樓牆高築，一座座高聳的石橋兩側，從高處望下去，如燒紅了的鐵柵欄在封印酣睡在城堡下的巨大怪物。
整座城堡建立在一座不小的石山上，亞甸邊境的弗堅石城很像，都像掏空了一座山才壘築出來的巨城。
只是德拉肯伯格城內的布局，卻明顯比弗堅多了些森然和凌冽的殺意。
很明顯，這種布局不是用來居住的布局。
低頭看著被命名為龍城的城堡，艾林很難理解。
一座城堡可以是抵御外敵的堡壘，可以是守護人類的高牆，更可以是繁榮的聚集地……
無論是哪種格局，當然都可以有一座戒備森嚴的監獄。
可為什麼會有一座城堡，似乎在建築之前，便已注定了是一座巨大監獄。
瑞達尼亞哪來這麼多，族人本就稀少的非人種族囚犯？
“這里還是和過去一樣陰森，即便站在幾百米的天空中，”維瑟米爾右手指著城堡的方向劃了一個圈，示意大獅鷲盤旋，他需要借著這里的火光，仔細辨別一下方向，道，“太陰森也是獵魔人不願意來這個地方的另一個原因。”
“如果可以，獵魔人也希望工作環境能好那麼一點，監獄顯然不是狼學派獵魔人理想的工作地點……貓學派的渣滓們倒是經常來這……”
“你來過這里？”艾林收回視線，在腦海中命令大獅鷲盤旋。
多雲的天空，雖然無星無月，難以分辨方向。
但只要大獅鷲保持安靜，且不釋放出駭人的威壓，倒也不怕被地面上的守衛發現。
“一次，”維瑟米爾伸出一根手指，“這里是任何一個狼學派的獵魔人，來過一次就不想再來第二次的地方……嗯……排名還在班•阿德之前……”
“但說實話，也是因為環境，距離這里最近的狼學派和獅鷲學派的獵魔人都不願意來德拉肯伯格，所以這里委托的賞金很高。”
“委托的內容都是些什麼魔物？”
“很多，”維瑟米爾摸摸了下巴上的胡須，“從最基礎的水鬼、腐食魔……到每個監獄時不時都會有的妖靈……吸血鬼和狼人有時候也會來這里捕食……”
“德拉肯伯格是精靈王庭時期的產物了，瑞達利亞只是簡單修繕了一下，內里暗道怕是成百上千條，每次時隔數年的修繕，或時間久了，自然塌陷幾條暗道，總會冒出來一些奇形怪狀的新玩意。”
“所以龍城里到底有多少怪物，怕是沒人知道。”
“當然，近幾年這樣的例子很少了，一般都是清理清理扎堆在護城河的水鬼，還有被血腥味吸引過來的食尸生物。”
“也有人說，之所以把這里作為非人種族的囚牢，是為了用異族的生命將德拉肯伯格隱藏的怪物，全都吸引出來，讓這座城堡可以被人類利用起來……”
“你不信？”艾林听出了維瑟米爾語氣中的不屑。
“當然，”維瑟米爾撇了撇嘴，“這個世界上，可沒幾個貴族會這麼珍視泥腿子的命，要不是長相實在類似，且說不準那場戰爭，就會把他們打回泥腿子的原型……”
“或許貴族們甚至不願意承認自己和人類，在生物學上是同一類物種。”
“不過話又說回來，北方大陸多半國王和貴族的血液中都有非人……尤其是被人類迫害得厲害的精靈的血脈……”
“冒出那麼多怪物，就沒人奇怪？”艾林疑惑。
“失蹤了好幾批人之後，自然沒人奇怪了……讓好女孩去那里一下……”維瑟米爾指了指德拉肯伯格旁，隱隱反射著火光的深邃黑暗。
艾林心念一動，好女孩揮了幾下翅膀，飛臨目的地，一片茂密樹林的上空。
“不是這里，這里應該是支流，再回去吧……”維瑟米爾觀察了一會兒搖搖頭。
地圖上肯巴特河雖然是一條徑直穿過德拉肯伯格的河流，但實際上卻被挖掘引導，環繞著整座城堡流淌。
城堡周圍又是人跡罕至的森林，很難辨別清楚肯巴特河的主道。
“龍城……龍城……”維瑟米爾接著道，“德拉肯伯格里多半有個交匯點，不過應該藏得很深，否則術士兄弟會不會放過這樣的地方，任由其變成一座關押非人種族的監獄……”
原著中，龍代表“混沌”的力量。
混沌是與秩序對立的力量或能量場，是施法職業的魔力之源。
交匯點大概就是更上級的魔力之所，換句話說，元素之環、魔力之所的最初的形態就是交匯點。
據古老的精靈傳說記載，在1400年前，北方大陸上出現了一個罕見的現象——“世界的滲透融合”，即天球交匯。
簡單理解的話，就是另一個次元和北方大陸的次元產生交迭，而這些交迭的部分有如氣泡，把一些不屬于本次元的“非自然生物”困在了這個世界當中。
那些生物，如吸血鬼等，多數游離于本次元的生態系統之外，無法繁衍，屬于突發事件的遺存，而獵魔人的狩獵目標便是它們。
也正是在“世界的滲透融合”期間，人類渡海來到這塊大陸，並很快掌握了從“交匯點”吸取魔法力量的技能，以此征服了大陸的原住民——精靈和矮人。
“交匯點”仍像氣泡一樣廣泛存在于世界範圍內。
在自然界中，有兩種生物先天能感知到“交匯點”並吸收其魔力︰一種是貓，它們喜歡在“交匯點”睡覺，另一種便是龍，它們喜歡囤積附有魔法的財寶。
因此，維瑟米爾的推斷其實沒什麼問題。
唯一奇怪的是，為什麼這里最終變成了一座關押非人種族的監獄。
“非人種族有那麼多囚犯嗎？”看著下方，和艾爾蘭德差不多大小的堡壘，艾林皺了皺眉。
“誰說德拉肯伯格關押的一定就是囚犯？”
維瑟米爾回頭看了艾林一眼，眼神意味深長。
不是囚犯……艾林聞言愣了愣。
“好了，差不多搞清楚方向，”維瑟米爾沒就那個問題，繼續闡述下去，他長出一口氣，指了指好女孩身下的一處黑暗，“是下去打听打听，還是直接飛向肯巴特河的源頭？”
“直接走吧，”艾林回神後又看了一眼，燈火明亮的德拉肯伯格城堡，“森林會為我們指引前路，不至迷途……”
相比起直面被修斯稱為“神”的怪物，常年看押、追捕、折磨無辜之人的人類，說不準還更可怕一些……
何況……
德拉肯伯格距離邦特、弗雷格和丹提失蹤的地方這麼近，難不成真的只是恰好？
……
“嘩嘩~”
潺潺的溪水從地縫滲出，流向西北方，比夜幕更深沉的德拉肯伯格警戒塔的塔尖。
兩側是漆黑泛藍的橡樹林，枝干紋理遒勁回旋，如同在暗中監視著闖入林地的入侵者。
“不行……”
艾林臉色難看地從潮濕黝黑的腐殖土站起身，粘稠的泥土頑固地攀附在暗紅護脛。
“維瑟米爾，自然拒絕了我。”
過去，即便在燃燒的帕索隆森林，自然之母也只是殺意過于野性暴虐，讓他不得不脫離與自然之母的聯系。
而剛剛，自然之母的精神波動雖然依舊溫和、慈祥和明媚，但一詢問獵魔人的下落，那精神波動便滯澀了起來，緊跟著不到兩秒就阻斷與他的鏈接。
自使用“獸吼︰野性之語”後，他還從未被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絕，就好像……就好像……
這片橡樹林已經有了一個領主，被自然之母認可的領主。
而邦特、弗雷德和丹提，正是那個領主的獵物。
一場非生即死的野性狩獵的獵物……
“鹿首精……”維瑟米爾蹙了蹙眉，“不會有錯了，在這片森林潛伏著的，應該就是鹿首精， 是森林中的半神，德魯伊信奉的自然化身，誕生于黑暗和原始自然的地方，強大可怕的守護者……”
“雖然不知道你所說的野性之語原理是什麼，但在自然領域爭不過鹿首精很正常。”
“那怎麼辦？”克雷焦急道，“還有其他辦法能找到邦特和弗雷德嗎？”
“還有丹提……”艾阿斯補充了一句。
“慌什麼慌！”維瑟米爾低聲斥責，“忘了之前教過你們什麼了嗎？”
“現在你們要做的不是在這里慌慌張張，而是記準昆恩護盾的消散時間，及時補充，保持在林地警戒的陣型，看好該自己警戒的方位，隨時準備施展歐特洛普法印，還有貓眼魔藥……”
“是，維瑟米爾大師。”
七個年輕獵魔人立刻以艾林為中心，散開了幾步，目視著漆黑林地。
“丹提是比我資歷還深的獵魔人大師，倉促間打不過這頭鹿首精，但一定能活下來。”維瑟米爾抵近艾林的耳側，輕聲道，“而且丹提雖然一向保守，但他從來都不是拋棄同伴和學徒的人……”
“我知道……”艾林摒棄心中的焦慮，深吸一口氣，“往好處想，雖然自然之母拒絕了我，但這說明邦特、弗雷德和丹提中至少有一個獵魔人還活著……”
自然之母也不是一開始就無法用“野性之語”連上，而是詢問獵魔人的下落之後，才拒絕了他。
要是狼學派的三個獵魔人都死了，也沒必要拒絕了。
維瑟米爾點點頭，問道︰“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艾林沒有回答，閉目鼓動血液中的獸吼能量，隨後輕輕開合雙唇。
“Uirs……”
仿佛低語令湖面泛起了漣漪。
自近及遠，亮起一圈由大大小小紅點組成的波紋。
這是這幾天有意使用“獸吼︰生命低語”搜索食尸生物後，艾林摩挲出的技巧。
他不需要獸吼範圍內，所有的生命信息全都收集過來，就如同設置了篩選條件。
生命低語擴散的探查波紋，掃過生命體後，不在篩選範圍內的蟲子、小動物直接略過，僅將那些體格與一般人類差不多的生命體的信息回饋過來。
簡單但非常實用的小技巧。
“再往森林深處走走……”艾林睜開眼楮，輕輕搖了搖頭。
幾乎覆蓋整個神廟的範圍說來不小，但放在這偌大的林地里卻還是不夠。
至于尋蹤……
修斯雖然說了在肯巴特河的源頭，但這附近卻沒有他們的腳印，也沒有任何戰斗的痕跡。
或許“德拉肯伯格的肯巴特河源頭”，只是修斯覺得，距離他們遭遇襲擊最近的具有標志性的地點……
又或許是這片森林的領主，悄悄擦去了他們在這片森林里的痕跡……
但找不到足跡，氣味又被橡樹林迅速代謝，兩個尋蹤，一個都沒用。
野性之語、生命低語、兩個尋蹤……
四個技能，竟然沒有一個有用，艾林還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有些棘手了……
“別太擔心，”維瑟米爾揉了揉艾林的頭，“一個狼學派的獵魔人大師，三個狼學派有史以來通過高山試煉的最強批次獵魔人，區區一個鹿首精，不可能什麼痕跡都沒留下的。”
艾林深吸一口氣，重振心態道︰“丹提帶著兩個學徒，要麼向凱斯卓山脈，要麼向臨近的另一條摩迪安河……”
“考慮到丹提他們都有殺人鯨魔藥，修斯又是從水路逃脫，我們先往摩迪安河走……”
“這才對！”維瑟米爾嘴角勾了勾，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個合格的獵魔人，最重要的從來都不是力量、法印和技巧，而是謹慎的行為和靈活的大腦！”
“跟著我往北走！”他向其他獵魔人大喊。
“埃爾尼、克拉爾，看好你們的同伴，保持住陣型，不要等昆恩護盾消失了，再用法印……”
“知道了，維瑟米爾大師！”
就這樣，好女孩在天空釋放威壓，威懾其它魔物。
狼學派一行九個獵魔人，小心地向北方的摩迪安河行去。
許久之後。
當月亮在今夜第一次從雲層中探出婀娜縴細的身姿。
“嗡嗡~”
猙獰的狼首徽章齊齊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