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艾林和維瑟米爾從大獅鷲的背上走下時，戰斗已經完全結束了。
疲憊的士兵們三三兩兩的坐在山谷的谷口，暢想著閑談著未來。
這並不符合戰時軍隊的管理條例，因為一旦被有心人襲擊，猝不及防之下，必然會遭受到重創。
但沒有軍法官去管，因為包括軍法官在內的軍官們，本身也非常疲憊。
面對人類軍隊和怪物是不一樣的，血腥可怖的長相令士兵們即便有神術護佑，精神上依舊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當然。
更重要的是……
失去了邪神和怪物之巢操控的食尸生物，顯然不是上述語境中的有心人，四散奔逃之後，不會像人類軍隊一樣打個回馬槍。
不過即便如此疲憊了。
見到大獅鷲從天而降的身影時，他們依舊非常給面子地爆發出了響亮的歡呼聲。
“弒神者！”
“弒神者！”
……
“我也參與驅逐邪神了……”維瑟米爾听著整齊劃一的呼喊，在大獅鷲上咕噥了一句。
“那確實。”艾林很認可這一點。
若不是維瑟米爾和大獅鷲幫他拖住山谷內的食尸生物，驅逐邪神必然還有波折。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話鋒一轉，“出名的獵魔人似乎都有些稱號，維瑟米爾，怎麼好像沒听說過你的稱號？”
確實挺奇怪的。
原著中的杰洛特“白狼”和“布拉維坎的屠夫”，現實中，雖然狼學派的獵魔人大師無意在凱爾莫罕傳播他們的響亮名頭。
但就他所知的。
索伊大宗師有“屠龍者”，狩魔兵團的副團長阿瑞斯托也有“怒獅”，而且阿瑞斯托和索伊的稱號都不止一個……
稱號往往是特征和功績的總結，也是將一個人與其他人區分開的標簽。
畢竟北方大陸人的姓氏習慣很難記憶，而且人類的名字大量重復。
作為已經幾百歲的老獵魔人大師，在一個普通佣兵都會起個名頭的北方大陸，一個響亮的稱號都沒有……
這……合理嗎？
面對艾林的探究的視線，維瑟米爾眨了眨暗金色的貓瞳︰
“算了……”
“不像你們這些年輕的獵魔人，我已經過了出風頭的年紀了。”
隨後他低頭，指著山谷，生硬地轉移話題︰
“艾林，你看，女術士的魔法好神奇，要是我們獵魔人也會這種法術就好……”
你知道你這句話很像棒讀嗎？
艾林在心里吐了口槽，眯眼看著維瑟米爾躲閃的暗金色貓瞳，心里越發好奇。
什麼稱號這麼神秘……
“得找個機會找人問問，”他心想，“阿瑞斯托、薇拉女士應該都知道……”
然後他順著維瑟米爾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士兵們在休息，祭祀們忙著為傷者醫治傷勢。
而幾場戰斗結束，仍舊保持著精致相貌的女術士，則在山谷里收割著食尸生物的身體部件。
這是一大筆財富。
巨食尸鬼、腐食魔和尖刺魔不談，前者可供收割的素材並不珍貴，後兩者則由于自爆，很難有材料留下來。
但巨食尸鬼卻因為其膽小狡詐的天性，很難捕捉，殺死，所以相當稀有。
食尸生物中難得一見的聰明大腦、心髒、骨髓，乃至血肉，都因其在煉金學意義上，自含矛盾的“亡者中的智慧”，是不少魔藥的主材，尤其是某些對術士都有用的“冷靜”、“增智”效果的魔藥，相當珍貴。
維瑟米爾之所以羨慕，是因為那些女術士都沒有動手。
巨食尸鬼自身血肉仿若有靈智，由猙獰的尸體，自動分門別類地在地面上拆分成血、肉、骨髓、內髒等各種材料。
然後女術士揮舞魔杖，念誦幾句咒語，這些材料便消失在山谷中。
優雅且高效。
不像獵魔人，對素材的分割再熟練，也難免弄得一身是血。
“確實神奇。”
艾林隨口應和了一句，眯眼掃視了一圈後，便讓大獅鷲降落。
伊安娜、蒂莎婭和亞瑟站在精靈高塔的遺址邊，聚精會神地看著被廢墟填滿的深坑。
“這是在做什麼？”艾林走過來好奇地問。
“回來啦……”伊安娜第一個轉身，露出慈祥的笑容。
“嗯，”艾林點點頭，“幾個怪物之巢都解決了，不過怪物之巢毀滅之後，逃走的食尸生物很多……”
“沒事，”伊安娜擺擺手，“一件事一件事地做，邪神都驅逐了，還能被這些食尸生物難住？”
“不過那些食尸生物……”
她偏頭看了眼亞瑟，接著道︰“可能還是需要你們狼學派，幫忙處理。”
“梅森大人來之前就已經說過了，”亞瑟配合地接上，他鄭重地看了艾林和維瑟米爾一眼，道，“艾林爵士，維瑟米爾大師請放心，艾爾蘭德會付出足夠的報酬。”
“之前的契約還未完成，”維瑟米爾搖頭，“那些食尸生物就按照之前約定好的報酬就行，你說呢，艾林？”
“應該的。”
艾林自然不會有意見，畢竟上一個消滅食尸生物的委托，在伊安娜的偏心下，每只食尸鬼、腐食魔和巨食尸鬼的報酬已經遠遠超過一般水平了。
“我先替梅森大人，感謝貴派的幫助。”亞瑟露出感激的眼神。
伊安娜也滿意地看著艾林，呵呵笑了笑︰“放心吧，梅森有的是錢，而且他擁有貴族之中都很難得的珍貴品質——慷慨。”
俗稱冤大頭？
艾林想到一周前，剛來神廟時，伊安娜那一通忽悠，在心里吐槽道。
“至于你的問題……”
伊安娜偏頭看了眼面前被艾林炸出的深坑。
深坑里，幾個沒處理素材的女術士，揮舞著法杖，念念有詞，但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們想追溯召魔儀式的來歷。”蒂莎婭•德•維瑞斯雙手抱胸。
自從艾林來到這片廢墟，和伊安娜對話，她一直以一種奇怪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著他。
就好像……就好像……
艾林想了想，似乎同他上一世看見導師發現了某個極具前景的研究素材一樣。
研究素材……
我？
在蒂莎婭•德•維瑞斯似乎越來越熾熱，像科學怪人一樣瘋狂的目光下，艾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蒂莎婭！”伊安娜皺眉哼了一聲。
“抱歉，抱歉……”蒂莎婭•德•維瑞斯溫和地笑了笑，道歉，“職業病了……”
職業病？
艾林感覺更不好了。
“院長……”深坑中的女術士走出來，美目熠熠地在艾林的身上停留了幾秒後，語氣猶疑地向蒂莎婭匯報道，“什麼都沒有……”
听到這話，蒂莎婭才轉移了視線，皺了皺眉︰“一點痕跡都沒有？”
痕跡？
艾林側頭看向深坑中的血肉廢墟，挑了挑眉。
“我們幾個都試過了，”女術士看了看走上來的其他女術士，“很干淨，不僅完全無法還原，若不是剛剛親眼所見，也感受到了邪神的邪惡威壓，我都會以為這里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是食尸生物的拋尸地。”
她頓了頓，接著道︰“我們法術不精，不過院長應該能找到更多……”
蒂莎婭搖頭︰“赫伯特•斯丹莫福德的復原修復術，原理就在那里，我最多因為魔力和精神力，在施法規模上超過你們。”
“但沒有痕跡的東西，不可能因為釋放者變換了，而憑空變出來。”
“什麼意思？”伊安娜皺了皺眉。
那個女術士解釋道︰“根據法術推斷，這里不僅沒有發生過邪神降臨，召魔儀式不曾存在過，甚至連原本精靈帝國時期的那座高塔都從來沒有在這個山谷中矗立……”
“否則，此刻你們至少能看見一座破碎的高塔恢復了原狀，上面或許還站著召魔儀式的碎肉。”
“這……這怎麼可能？”亞瑟不可思議地看著深坑。
就算不提邪神，深坑中那麼大一團混著慘白骨頭的血肉，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氣中。
間或墜落的精靈高塔碎石上，精靈風格的刻痕歷歷可見。
說這兩者都不存在，那他現在看見的是什麼？
幻覺還是夢境？
亞瑟忍不住脊背發寒。
被質疑的女術士緊緊蹙著秀眉，不滿于亞瑟對她專業能力的質疑︰“我很難向你一個普通人，解釋清楚術士兄弟會的創始人赫伯特•斯丹莫福德，為了修復古跡創造出的偉大法術。”
“但在魔法層面上，這里就只是一堆碎石還有食尸生物碎肉組成的廢墟……不……甚至連廢墟都稱不上……”
“會不會因為那個邪神？”維瑟米爾不留痕跡地看了沉默的艾林一眼，問道。
“有可能……”那個女術士點點頭，但隨即想到了什麼，語氣疑惑，“但是赫伯特•斯丹莫福德的復原修復術，曾經修復過遭到邪神破壞的城市，而且……”
“魔法使用記錄上似乎……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她語氣篤定，不過話說到最後，還是看向了蒂莎婭。
“‘赫伯特•斯丹莫福德的復原修復術’的魔法使用記錄上，是沒有出現過。”蒂莎婭認可了她的記憶力。
然後就沉默了，低頭沉吟，似乎在思考什麼。
周圍也因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片刻之後，女術士已經將巨食尸鬼的素材都整理完了，才有人突然打破了平靜。
“有想要的材料？”伊安娜笑著問。
艾林從堆疊的巨食尸鬼素材上收回視線後，愣了愣，也不扭捏地點了點頭︰
“我有一個配方，需要一些巨食尸鬼身上的材料，蒂莎婭女士能賣給我一些嗎？”
巨食尸鬼煎藥操控腎上腺素，大幅度增強力量、敏捷和反應能力，已經是他最常用的魔藥了。
巨食尸鬼煎藥的其他材料，譬如鼠李草、矮人烈酒，都很好找。
甚至弱效紅色突變誘發物都有沼澤巫婆突變誘發物和大獅鷲突變誘發物提供，不說多，但至少是有來源的。
唯獨巨食尸鬼骨髓是真的要看運氣，遇不到就是沒有。
不過他也知道早先會議時，神廟、艾爾蘭德與艾瑞圖薩已經約法三章，作為遠道而來且不收費的外援，艾瑞圖薩擁有戰爭中所有魔物材料的使用權和支配權，雖然……
他才是驅逐了邪神的那個人。
不過艾林畢竟並不缺錢，而且他與艾爾蘭德有委托關系，與艾瑞圖薩並沒有，為了避免麻煩和扯皮，不如直接購買一些。
想必作為“戰友”的女術士們，應該不會拒絕。
“配方？”蒂莎婭起了興趣，“是那個劍油系列的？”
“不是，是另一種魔藥，”艾林見亞瑟眼神炙熱，又補充道，“劇毒，只有獵魔人能飲用。”
只有獵魔人能飲用，那就應該是他自己想出的配方……
蒂莎婭驚訝地看了看艾林一眼，她一直以為薇拉的學徒只會煉制劍油，那種神奇卻手法粗糙的產物。
“魔藥？已經有成品了？”她問道。
艾林點了點頭，索性煎藥只有獵魔人能使用，他直接將巨食尸鬼煎藥的功能大致說了說。
操控腎上腺素……令人驚艷的想法……
也因為僅供獵魔人使用的特性，蒂莎婭確認這煎藥不會是薇拉那個怕麻煩的女術士想出來的。
畢竟。
她都和索伊這個獵魔人情感糾葛了幾百年了，都沒為她的愛人創造出類似的配方，難不成還能特意為了一個獵魔人煉金學徒，創造出來嗎？
“你很不錯！”蒂莎婭贊嘆地向他點了點頭，“薇拉找了個好學徒……想要什麼材料？”
“巨食尸鬼骨髓。”
蒂莎婭看了眼正在收尾的女術士，點點頭︰“等回去後，我會讓人將巨食尸鬼骨髓，都送來。”
都送來……艾林大致算了算剛才看到的巨食尸鬼尸體的數量，還有巨食尸鬼骨髓駭人的單價，呆愣了一下。
他的錢夠嗎？
他其實只想買一些，但獵魔人對巨食尸鬼煎藥的需求，又讓“只要幾十千克就夠”的話，說不出口。
“多少奧倫？”他咽了咽口水。
蒂莎婭笑了︰“我們艾瑞圖薩還沒那麼無恥，也沒那麼貧窮。”
“其實你想要，這些巨食尸鬼的素材我應該都給你，畢竟是你驅逐了邪神。”
“不過……”
“艾瑞圖薩雖然不在乎這點素材，也是為了古老的盟約，但也不能白來這一趟……”
艾林頓時松了口氣。
“當然，”蒂莎婭接著道，“你要是能回答我一個問題，作為報酬就更好了。”
“什麼問題？”
獵魔人剛松懈下來的身體，在女術士看似隨意的視線下，再一次緊繃。
“告訴我，艾林，”蒂莎婭的眼楮似乎泛出幽幽熒光。
“你覺得痕跡的完全缺失，是因為邪神……”
“還是因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