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瑗之頒布了推恩令後,舉朝上下一片嘩然。
朝會結束以後。
大司徒姚賈對李斯說︰“丞相,不能由著郭太後胡鬧了,她這個推恩令一旦到了諸侯王手里,天下皆反。”
李斯自然也明白這推恩令的厲害,他一臉凝重的點了點頭︰“我稍後去見太後。”
後宮。
郭瑗之剛準備要休息一下,子佩就來告訴她說是丞相來了。
“叫吧!”
郭瑗之覺得,推恩令這個千古陽謀,這些土著肯定想不出,李斯此來想必是來夸贊自己的。
李斯氣勢洶洶的從外面進來,郭瑗之心里一沉,他這樣子,怕不是來夸自己。
“太後!”
李斯拱了個手,不等郭瑗之說免禮就直接放下了手,道︰
“您頒布推恩令這種詔諭,事前為什麼不和臣商量?這麼大的事情您怎麼能不通過臣就擅自決定?”
郭瑗之看李斯反應這麼大很不理解,自己又沒做錯,這老匹夫凶什麼凶?
“丞相!”盡管心里很不高興,郭瑗之依舊耐著性子解釋︰“孤事先沒有和丞相商量,是我不對,不過推恩令對社稷,對國家,都是有好處的。此詔一頒布,朝廷可不戰而屈人之兵,不出三代,藩王之禍自消,朝廷不費一兵一卒就能鏟除這些藩王,難道不是好事嗎?”
“好事?”李斯要被氣笑了,郭太後這麼聰明的一個女人,居然會干出這種傻事。
這推恩令到了諸侯手里,諸侯又不是傻子,人家會坐等著自己的地被分完?
諸侯要是看到這推恩令,只怕立即就反了。
“太後啊!您就沒想過?推恩令會把諸侯逼反?他們本來不想反,看到這道詔令,也只能造反。諸侯一旦反叛,您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李斯還是想勸郭瑗之收回成命,這會推恩令的詔諭還沒送到諸侯手里,朝廷收回還來得及。
郭瑗之愣住了。
她的確沒考慮到諸侯看到推恩令會直接謀反,可事到如今,她也不可能把推恩令撤回。
朝令夕改自古就是大計,她早上頒布的詔諭,要是中午就撤回,她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威信,立即就會蕩然無存。
“不行,推恩令絕不撤回!”
郭瑗之很堅決。
“太後!”李斯沒想到郭太後會如此執拗,氣也是上來了︰“您是非要把諸侯逼反?非要打一場內戰不可?”
郭瑗之一拳捶在桌上表達決心,道︰“藩王削反,不削亦反,既然他們橫豎都會造反,干脆早點動手,等再過幾代,藩王坐大,只會更加難纏,我們此時把這些諸侯王收拾了,是未雨綢繆。”
“胡說八道!”李斯氣的不行︰“丁零在北方虎視眈眈,朝廷的軍備也不齊,這種時候把藩王逼反,是自取死路!”
“李斯!!!”
郭瑗之氣的直咬牙。
這老匹夫實在可恨,自己都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他還執迷不悟!
李斯手上有能對付郭瑗之的殺招,自然不懼,他平靜的看著郭瑗之︰
“太後,臣請您將推恩令收回!”
“我要是不收呢?”
李斯身子往前傾了傾,從袖子中摸出一張詔諭,道︰
“太祖高皇帝駕崩時,給臣留下了一道詔諭,若太後干政,可以此詔誅之,太後今日若執意不听,臣只有以此詔誅之!”
看著李斯手里這道詔書,郭瑗之怕了。
她毫不懷疑自己今天要是不妥協,李斯肯定會用這封詔書殺了自己。
“丞相饒命!孤再也不敢如此了。”
郭瑗之站起身,低著頭,聲音哽咽的向李斯求饒。
挨打要立正,這種時候必須得認慫。
不認慫李斯真會殺她。
李斯看到郭氏如此,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
早這樣不就好了?
“太後!”李斯把那封詔書收回到袖子里,說道︰“臣並不想為難您,只是希望您能夠清醒一些,現在既然您知錯了,此事就此揭過。”
郭太後剛剛頒布的推恩令就這麼收回了,李斯離開了以後,剛剛還誠惶誠恐的郭瑗之立刻抬起了頭。
她咬著牙,眼里滿是殺意。
李斯這老賊,欺人太甚!
若不除此老賊,自己早晚要死在他手里。
可這老賊由田秀留下的詔書,想除掉他談何容易?
想起剛才李斯拿著詔書逼迫自己的樣子,郭瑗之氣的快把後槽牙咬碎了。
她一把掀翻了面前的幾案,動靜招來了所有的宮女。
眾人跪在地上,看著發怒的郭太後,噤若寒蟬。
子佩跟郭瑗之的時間最近,這種時候也只有她敢上去勸說郭氏︰“太後息怒!”
“擺駕,孤要去太祖陵拜祭太祖皇帝。”
郭瑗之忽然說要去拜祭田秀,這讓子佩等人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沒听到嗎?”
郭瑗之慍怒道。
“是是是!”
子佩趕緊讓人準備車馬。
從宮里去田秀的陵寢,差不多有十里。
這麼遠的距離,郭瑗之自然不可能一個人去。
章邯帶著大隊侍衛保護太後去祭拜太祖皇帝。
到了太祖陵,郭瑗之從車上下來。
帝王的陵寢不僅有地宮,上面還有享殿,在周圍更是有大批的百姓為皇帝守陵。
不過郭瑗之的目標卻並不是享殿,她直接去了地宮。
地宮門前有守衛,看到太後過來,所有守衛都是下跪行禮。
郭瑗之擺了擺手︰“都起來。”
守衛們起來以後。
郭瑗之吩咐說︰“打開地宮,孤要進去!”
守衛們不敢違抗,趕緊打開了地宮的石門。
郭瑗之此後也是要進去和田秀合葬的,所以地宮並沒有完全封閉,石門還可以打開。
只是那石門很厚重,幾十個侍衛費了好大功夫,才把地宮的大門打開。
“汝等在外面等候。”
郭瑗之吩咐了一聲,提起裙子鑽進了地宮。
帝王的陵寢很深,也很長。
下面冷嗖嗖的,郭瑗之一進來就覺得身上發冷,不過她並不怕,墓室里面有長明燈,倒是不黑,順著長明燈的指引,郭瑗之來到了田秀的靈柩前。
周朝有制度,天子駕崩之後要五棺二槨,象征九五至尊。
棺和槨並不是一個東西,棺是套在外面的,而槨則是放在里面的。
田秀的棺槨將來還需要把郭瑗之放進來,所以並沒有套棺,就只有一層槨。
看著田秀的棺槨,郭瑗之放聲大罵。
“老狗,我他媽陪了你那麼多年,你臨死之前還給李斯留下一封遺詔制衡我,搞得我時時受制于那個老賊!”
郭瑗之怨氣很大,要不是田秀的棺槨蓋著,她都想把田秀從里面拽出來打一頓。
發泄完畢了以後,郭瑗之整理了下衣服,若無其事的從地宮離開。
人在憤怒的時候要學會發泄情緒,往往在發泄完之後,心情就會轉好,而心情轉好的人,頭腦也會更靈活。
郭瑗之就是這樣。
在從太祖陵回皇宮的路上,郭瑗之就已經想到了對付李斯的辦法。
李斯所仰仗的無非是田秀留下的遺詔,可他要是沒了那封遺詔,就只有任自己拿捏。
想到此處,郭瑗之臉上多了幾分興奮。
這次她要讓李斯死無全尸!
回到嘉德殿。
郭瑗之找來了趙廣。
“趙廣啊,我要你去辦一件事。”
趙廣抬頭看向郭瑗之,沉聲道︰“太後想要卑職做什麼?”
郭瑗之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起身走到窗邊。
“趙廣!”郭瑗之轉過頭,聲音不高,卻非常狠厲︰“我要你把李斯除掉!”
“啊,我?”
趙廣的表情頓時像吃了蒼蠅屎一樣。
他要是有能耐除掉李斯,還他媽用得著在內衛府混?
“好了!”郭瑗之笑了笑,坐到了墊子上,說︰“跟你開玩笑的。”
趙廣松了一個大口氣。
郭太後真讓他去殺李斯,他只能連夜逃跑。
李斯那可是當朝丞相輔政大臣,他一個內衛,去殺李斯,簡直是廁所里跳高,找屎。
“趙廣,李斯家里有一份詔書,那份詔書是對付我的,我要你把那份詔書偷出來,能辦到嗎?”
“對付太後的詔書?”趙廣皺了皺眉。
李斯手里居然有這種玩意?
難怪太後那麼怕李斯,原來是有軟肋在人家手上捏著。
“你不敢?”郭瑗之問。
郭瑗之警告趙廣道︰“我告訴你,你現在一切都是我給的,要是你不幫我,我分分鐘可以把你碾成齏粉。”
趙廣忙拱手︰“願為太後效勞。”
“嗯!”郭瑗之滿意的點了點頭。
趙廣放下手問︰“太後,您說的那封詔書,您知道放在什麼地方嗎?”
郭瑗之道︰“我要是知道還用找你嗎?”
趙廣的臉色頓時一變。
李斯的府邸可不小,都不知道目標在哪,就這樣無頭蒼蠅似的去找,只怕找到猴年馬月都找不到。
“太後,這東西恐怕不好找……”
郭瑗之優雅的把身子坐直,說︰“這就是你的事了,我只要結果。”
趙廣心里苦,內衛可真不好干,主子有需要,他們這些人就得去賣命。
“唯!”
趙廣抱拳而去。
內衛監控著整個田唐,李斯府上自然也不例外。
趙廣在出了皇宮,就聯系上了兩個潛伏的李斯府上的內衛,讓他們伺機去找那份詔書。
兩個內衛接了命令以後,暗中找了好幾天也沒找到趙廣說的東西。
就在這兩個內衛快要放棄的時候,一天晚上。
李由進了李斯的書房。
“父親!”李由拱手行禮。
李斯看到李由進來,招手讓他過來,說︰“最近廷尉府來報,江東一帶有楚國遺民暗中散布謠言,圖謀不軌,由兒,我想命你為欽差大臣,到江東一帶查案。”
李由有點意外,江東一帶居然還有楚國的遺民作亂?這些六國余孽,還真是賊心不死。
“孩兒遵命!”
“只是父親!”李由直起身子說︰“您讓孩兒到江東查案,那位太後……”
李斯笑道︰“她不會反對的。”
李由一愣︰“為什麼?”
李斯覺得也沒必要向自己兒子隱瞞真相,這種事遲早得告訴他。
“你看吧!”
李斯轉過身,從書房的暗格里取出那封詔書遞給李由。
李由借著燭光看清上面的內容以後大驚失色︰“父親,這是!!!”
李斯沉聲道︰“這是先皇留給我的遺詔,有這封詔書,郭太後就不敢做亂。”
李由實在沒想到,太祖皇帝駕崩的時候,居然還給自家父親留下了這麼一封遺詔。
自家父親手握這封遺詔,完全能賜死郭太後。
郭太後一死,小皇帝年幼,朝廷上還有誰是自家父親的對手?
李由呼吸不由急促起來︰“父親,既然你有太祖高皇帝留下的詔書,何不把那郭太後給殺了?那女人留著遲早是禍害!!”
李斯搖了搖頭,轉身把那封遺照放到暗格里,然後坐到太師椅上,說道︰“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殺了郭太後。”
“為什麼?”
李斯撇了眼李由,覺得這孩子有點傻,道︰“我殺了皇帝的母親,皇帝能不記恨我嗎?就算現在皇帝不說什麼,等父親百年以後,皇帝肯定會清算我們李家。其次,那麼多藩王都看著朝廷,我要是殺了郭太後,他們必定說為父矯詔謀害太後,那時父親里外不是人吶。”
李由听了這話,以後不由點頭︰“父親所慮甚是!”
夜晚,李斯離開書房以後,僕人吹滅了書房的蠟燭。
一個人影從窗戶跳了進來,這人來到剛才李斯存放遺詔的暗格前,將那封遺詔偷了出來。
次日。
趙廣就捧著那封遺詔找到了郭太後。
郭太後看完趙廣拿來的東西,很是滿意。
“趙廣,這件事做的不錯。”
趙廣笑道︰“為太後分憂罷了。”
郭太後坐到桌前,仿照遺詔上的內容 ,又寫一封一模一樣的遺詔,然後拿出玉璽蓋上了印章。
做完一切,郭太後把遺詔遞給趙廣,道︰“把這封遺詔放回原位。”
趙廣一愣不知道郭太後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郭瑗之冷笑道︰“李斯想用這封詔書殺我,我就要用這封詔書,殺他全家!!”
……
趙廣去後,郭瑗之把那份田秀親筆書寫可以賜死她的遺詔放在火盆里。
火苗躥的很高,郭瑗之冷冷的注視著火盆里正一點一點化成灰燼的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