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張耳、陳余被反綁雙手押到田秀面前。
田秀看到他們二人,笑道︰“二位先生何故行刺寡人?”
張耳昂起頭,大聲道︰“你不仁不義,興暴師滅我魏國,我等身為魏公子門客,自當替公子替魏國父老除掉你這不仁不義的家伙!”
田秀听了,非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好個不仁不義,那你說說,我如何不仁不義了?”
陳余冷笑一聲︰“魏國不曾得罪于趙國,你卻興無名之師滅我魏國,請問這種行為,是一個仁義之人能做出來的嗎?”
田秀卻被逗笑了︰“我興無名之師?那我問你,韓趙魏三家分晉,是有名還是無名?”
“這……”陳余一時無言以對,這問題怎麼回答都不好,要是回答說有名,田秀肯定會有他把這個名說出來,可是我說無名,那不等同于推翻了自己先前說的話?
張耳看陳余啞口無言,立馬把話搶了過去︰“我們問的是魏國,不是三家分晉,三家分晉歷史自有公論。”
田秀點點頭,從位置上站起身,說道︰“那好,我們就不說三甲分晉只說當下。當年魏國立國之初,魏文侯曾詢問西河學派的大賢子夏,如何能夠止戰讓天下太平?二位先生可知子夏是如何回答的?”
陳余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子夏先生說只有統一,天下才能夠太平,九州才能夠休戰。”
剛說完陳余就後悔了,趙國滅魏就是打著統一的旗號,他這麼一說不就等于說趙國滅魏是合法的?
果然,田秀哈哈大笑,道︰“先生所言不錯,能終止戰爭,讓天下太平唯一的辦法,就只有統一,這也是魏文侯所制定的國策。魏國的文侯時代,一直將統一天下作為國策,我想問二位先生,若是魏國為了統一天下滅掉了韓國和趙國,那算不算是興無名之師?算不算是不仁不義?”
二人皆啞口無言。
田秀來到二人面前,又繼續質問︰“你們一心想著殺了我,把趙國從魏國趕走,我來問你們,魏國的百姓是跟著趙國的日子好過,還是跟著魏國的日子更好過呢?”
張耳,陳余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皆沉默不言。
不是他們不想回答,而是這個問題實在不好回答。
憑良心說,魏國現在的百姓遠比魏王統治時代生活要好,趙國消滅魏國之後,采取輕稅薄賦的政策,不僅減免了魏國全國百姓一年的稅收,又制定了三十稅一的政策。
而從前魏國都是十稅二三,最輕的時候也是十稅一,就民生來說,魏國百姓的日子過得確實比以前好。
但是承認百姓在趙國的統治下生活更好,這種話張耳、陳余實在是說不出口。
田秀看他們二人沉默不言,並沒有放過他,沖他們怒喝一聲︰“回答我的問題!”
張耳這才說道︰“百姓的日子比從前是要好些。”
田秀語氣這才緩了下去,說道︰“百姓日子過得比以前更好,為什麼二位先生還執意要把趙國趕走?
魏國文侯、武侯、惠王、襄王、昭王、安僖王,再加上魏王增七代君主,可曾給魏國百姓半點恩惠?
魏王從來沒有給百姓恩惠,而兩位先生卻想著要把趙軍趕走,繼續讓魏王來統領魏地,你們為了報答信陵君對你們的知遇之恩,就不顧百姓的死活,這難道就是信陵君教你們的仁義?”
張耳、陳余被問得面紅耳赤,頭也低了下去。
田秀見二人徹底啞口無言,抽出了自己的佩劍,二人以為田秀要殺他們,全都閉上眼楮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但他們卻覺得身上的繩子一松,睜開眼楮一看,田秀已經砍斷了他們身上的繩子。
張耳一臉震驚︰“唐王你???”
陳余也是一臉不可置信。
田秀看著他們二人說道︰“你們刺王殺駕,這是滅族的大罪,但是我敢念二位先生忠義,所以決定放你們離開。”
張耳聞言低下了頭,眼神中已經有悔意。
陳余同樣是面有慚色。
田秀對他們二人說道︰“我今天就放二位先生的離開,希望你們今後能好自為之,多做一些對百姓,對國家有利的事情。你們去吧!”
二人落寞的離去,仿佛心中的信仰崩塌了一般。
田秀又叫住張耳︰“那位雍容小姐是你的心上人吧?”
張耳驚訝的看著田秀,不明白他是怎麼知道的。
田秀淡淡的說道︰“你妻是外黃富商之女,本來已經婚配了別人,後來愛慕你的英名,才甘心跟著你。我已經在宮外安排了一輛馬車,她正等你,這是個好女人,好好對她。”
張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膝行道田秀面前,拜道︰“唐王仁義,張耳永感大王大德。”
兩人出去了以後,陳余詢問張耳︰“喂,你以後怎麼辦?”
張耳說道︰“唐王如此仁義,我若再與他作對,便是真的忘恩負義了,我決定帶著雍容回到外黃,今後老老實實的過日子。”
陳余說道︰“公子的知遇之恩,你不報了嗎?”
張耳看著陳余,認真地說︰“公子之恩我銘記于心,但唐王所言不虛,魏國百姓在趙國統治下生活更好。若為報公子之恩而不顧百姓死活,那便不是仁義之舉。我不能因私恩而逆天下大勢。”
陳余听後,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兒,他說︰“你說得也有道理,只是我實在難以放下心中執念。”
張耳說道︰“既然如此,你我今後就分道揚鑣,先生保重!”
宮中。
李斯腳步匆匆的從外面進來,拱手道︰“大王,听說您把張耳和陳余放走了?”
田秀點頭。
李斯責備道︰“大王,您怎麼能放這兩個人離開?這兩個人都是信陵君的門客,在魏國有很強的威望,您把他們放走,他們以後還會反對您甚至繼續來殺您!”
田秀卻說道︰“李斯,你覺得寡人和趙襄子比如何?”
李斯怔了怔,回答道︰“大王勝其十倍。”
田秀點點頭,又說︰“昔日趙襄子殺死智伯,豫讓受過智伯的恩惠,趙襄子感念其忠誠,三次放走豫讓。趙襄子尚且能有這樣的胸襟,寡人勝其十倍,如果連這點胸襟都沒有,又如何能夠治理天下呢?”
李斯贊道︰“唐王仁義。”
很快,田秀義釋張耳陳余的事情就傳開了,天下人聞之皆稱贊唐王胸襟寬廣。
魏國許多對趙國懷有敵意的人,都因此改變了對趙國的看法,趙國對魏國乃至齊國燕國的統治也更加穩固。
另一邊,陳地。
尉繚剛到陳城還沒來得及南下,就听說了三家被項燕打敗,景駒逃亡到上蔡的消息。
此時,手下人都建議原地設防等待唐王的指示。
尉繚卻當機立斷的率領趙軍南下趕往上蔡援助景駒,這讓尉繚的部下都捏了把冷汗,沒有經過唐王的同意,就擅自援助景駒,萬一因此引爆了和楚國的全面戰爭,他們這些人恐怕都難逃干系。
而且景駒萬一不想接受他們援助,趙軍說不定還要和景駒打一場,唐王可沒有命令讓他們和景駒開戰。
所有人的心情都是忐忑不已。
尉繚安慰大家說︰“楚國的局勢已經非常急迫,我們必須當機立斷趕到上蔡援助景駒,如果我們再次等候唐王的旨意,景駒很可能被項燕消滅,那時大家就悔之晚矣了。”
手下說︰“景駒如果不接受我們的援助呢?”
尉繚呵呵一笑,道︰“景駒既然逃亡到上蔡,就是已經做好了接受我們援助的準備,除了我們,已經沒有人能幫助他了。”
這是確實如同尉繚所料,景駒到了上蔡後,剛準備派人到趙國去聯絡,就听說尉繚已經率兵來到。
景駒大喜,立即吩咐人打開城門,親自出城相迎。
尉繚率軍入城之後沒多久,田秀的詔令就到了。
宣讀完唐王的詔令以後,在場之人無不佩服尉繚的先見之明。
尉繚則是在接受完田秀的詔令後,立即去見了景駒。
兩人見面後,尉繚直接告訴了景駒田秀的詔令︰“景駒將軍,唐王已經發來詔令,要我全力援助將軍對抗項燕,今後我軍會常駐上蔡,將軍不必擔憂項氏迫害了。”
景駒听了以後非常高興︰“唐王仁義,有貴軍幫助,本將可以無憂了。”
這時尉繚又說道︰“只是將軍,在下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尉繚說道︰“您割據上蔡,又直接接受我們趙國的援助,項燕手上有楚王,他很有可能把您宣布為叛軍,到時候楚國上下都會把將軍視作叛逆,將軍雖然有唐王支持,恐怕也難以在楚國立足。”
景駒听了這話以後非常恐懼,急忙向尉繚請教對策。
尉繚暗喜,把提前準備好的說辭說了出來。
景駒听到田秀想扶持他做楚王,不禁陷入猶豫。
景氏在楚國也有幾百年的根基了,如果說景氏真的老老實實只想給楚王打工,這話景駒自己都不信,畢竟不想做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但是景駒如果真的在田秀的扶持下成為楚王,那就等同于和真正的楚王決裂。
景氏今後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只能跟趙國一條路走到黑。
景駒當然不想跟趙國一條路走到黑,可是如果不答應田秀的要求,趙國很可能會斷絕對景氏的援助。
一旦失去趙國的援助,項燕立馬就會攻打上蔡,到時自己必然是死路一條……
左右是個死,倒不如跟著趙國拼一拼,說不定景氏真能統領楚國。
“好,這件事情本將答應了!”景駒做出了決定。
尉繚大喜︰“痛快!將軍,不!大王,請您放心,在您繼位之後,趙國,唐國,秦國,衛國會在第一時間承認您楚王的身份。”
景駒知道這話不假,整個長江以北基本都被田秀控制,只要田秀帶頭承認他的身份,其他四國都會跟著承認。
三日以後,四月初十。
景駒在田秀的支持下成為楚王。
隨後,唐、趙、秦、衛都派來使者祝賀景駒繼位。
景駒在成為楚王後,立刻對外宣布自己才是楚國唯一的王,並且號令整個楚國,在他的領導下對抗偽王負芻,以及反骨賊人項燕。
楚王負芻在听說景駒成為楚王後,立即將他貶為了叛賊,剝奪了他的所有頭餃,並命令項燕率軍討伐景駒。
項燕認為,景氏在楚國的根基極深,為了防止景氏一族暗中幫助景駒,應當先把國中的景氏封君全部取消。
景氏封君原本對景駒稱王是譴責態度,但听說了楚王要取消他們的封君身份後,眾多景氏封君只能被迫轉向景駒,幫助他對抗楚國。
眾多景氏封君在地方掀起叛亂,項燕一時間有些疲于應付。
趙國也趁這個機會從上蔡出兵,攻略蔡陽、平興、繁陽等地。
項燕首先把矛頭對準國內那些叛亂的景氏封君,命令各地彈壓叛亂。
一些實力較弱的景氏封君被敵方消滅,而那些實力較強的則被項燕之子項梁率兵剿滅。
在剿滅國內景氏封君的同時,項燕親自率軍十萬北上到項城今河南項城)與尉繚交手。
兩軍在項城爆發大戰。
田秀聞之,立即讓田儋自商丘南下攻打城父今河南襄城)。
城父是楚國的軍事重鎮,歷史上楚國曾在此處爆發過多場戰爭,而現今城父對楚國更加重要,城父南方就是楚國的都城壽春,城父是楚國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的一座城邑。
听聞田儋進犯城父,項燕只好匆匆結束了與尉繚的戰爭, 急忙率兵增援城父。
尉繚則趁著機會攻略項、頓、寢、胡等城邑,將楚國好不容易從魏國手上收復的上蔡之地,再次收入囊中。
趙楚兩國大戰的同時,韓國也發生了一則轟動天下的消息。
韓王然宣布遷都陽翟。
韓國豈新鄭而都陽翟,自然是為了防止趙國的入侵。
魏國滅亡了以後,新鄭已經直接暴露在趙國的兵鋒之下,這讓韓王深感不安。
楚國的戰爭更是讓韓王感到恐懼,所以韓王宣布遷都陽翟以避趙國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