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月明星稀。
秦王政一行在荒野中留宿。
篝火熊熊燃起,橙紅色火苗歡快躍動,火星飛濺,眾人圍在篝火旁沉沉的睡去。
趙高輾轉反側半天,始終也睡不著。
嬴政想去楚國,這必然是死路。
他趙高可不想跟著嬴政去死!
趙高悄悄爬起來,確定沒有驚動其他人以後,這才躡手躡腳的往旁邊的樹叢中走去。
他剛進到樹叢里,一只手就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趙高嚇得一個激靈,低吼道︰“誰?”
後面傳來昌平君的聲音︰“趙君,你這是干什麼?”
趙高當然不能說逃跑,他緊忙說︰“我尿急,來如廁!”
剛解釋完,趙高意識到什麼又反問︰“昌平君,你又來干什麼?”
昌平君小道︰“我也是來如廁的!”
昌平君突然湊近,壓低聲音道︰“趙君,我看你神色慌張,莫不是有什麼別的打算?”
趙高心里一緊,強裝鎮定道︰“昌平君何出此言,我不過是正常如廁罷了。”
昌平君冷笑一聲︰“哼,趙君,你莫要欺我。我知曉你心思活絡,如今大王要去楚國,你怕是想臨陣脫逃。”
趙高見瞞不住,索性大方的承認了︰“昌平君,也說的不錯,我確實想棄大王而去。”
“趙高,你膽子不小居然敢背叛大王?”
“昌平君!”趙高將昌平君拉到樹叢深處,說道︰“你我都是聰明人,大王已經完了,跟著他咱們也沒什麼好。”
“嗯,說下去!”
趙高見昌平君有松動之意,趕忙接著說︰“昌平君,您本是楚國公子,秦國對您而言不過是寄身之所。如今大王執意赴楚,那楚國怎會輕易放過他?咱們若跟著去,十有八九是死路一條。您若與我一同離開,以您的身份,不管是投奔趙國還是回楚國都必能得重用,而我也能尋個安身之處。”
昌平君皺著眉頭,沉思片刻道︰“可大王待我不薄,就這樣棄他而去,我心有不忍。”
趙高急道︰“昌平君,如今局勢危急,顧念舊情只會害了自己。你到底是想跟著嬴政一條道走到黑,還是給自己謀個前程,昌平君你可要想好!”
昌平君遲疑道︰“趙高,你說我是去投奔田秀好,還是直接回楚國好?”
趙高眼珠一轉,說道︰“昌平君,依我看您回楚國最好。您本就是楚國公子,回去必能得到楚王重用,說不定還能在楚國大展宏圖。若去投奔田秀,終究是寄人籬下。”
昌平君微微點頭,又有些擔憂道︰“可就這樣離開,萬一被大王發現,日後傳出去,我豈不是落個背主之名?”
趙高狡黠一笑,“昌平君放心,咱們悄悄離去,大王一時半會兒也發現不了。等他反應過來,咱們早已遠走高飛。況且,這亂世之中,各為前程,也是無奈之舉。”
昌平君咬了咬牙,“好,就依你所言,我隨你一同離開,回楚國去。”
“慢!”趙高把昌平君打斷。
昌平君怔怔的看著他。
“昌平君,你要是就這樣空手回楚國,恐怕也難以得到楚王重視。”
“你的意思呢?”昌平君問。
趙高壓低了聲音︰“擒下嬴政!”
昌平君大驚。
哪怕嬴政現在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但只要他還活著,昌平君都會覺得渾身冷汗。
昌平君說道︰“你要我把嬴政擒住交給楚國?”
趙高搖頭。
“那你是什麼意思?”昌平君有點不高興了,趙高又讓他抓嬴政又不讓他把嬴政交給楚國,這家伙到底想干嘛?
“我的意思是,把嬴政交給趙國。”趙高說出了內心的想法。
“交給趙國麼?”昌平君眉頭緊皺,嬴政是新王和趙國兩頭通緝的人物,若是把他獻給田秀,肯定是大功一件。
只是這樣一來,自己還能回楚國嗎?
“公子!”趙高看昌平君面露遲疑,訕笑道︰“你把嬴政交給楚國,楚王最後大概率會把嬴政交給新王或者田秀當外交禮物,而你最多得到幾句夸贊。”
“不至于吧?”昌平君有點不大相信,就把嬴政獻給楚國,只會得到幾句夸贊。
楚王可是他親爹,怎麼可能虧待他?
趙高冷笑道︰“昌平君,看來你對楚國的情況還是不了解。楚國一直以來都是屈景昭三大家掌握大權,而是這三個家族又非常排外。
楚王東遷壽春以後,項氏又跟著崛起。如今項氏在楚國的影響力,甚至超過了昔日的屈景昭,就連楚王多看他幾分臉色。
你帶著嬴政去投靠楚王,項氏也不會容許楚王重用你,那時的你大概率只能落個閑職,甚至會有生命危險!”
趙高覺得昌平君真的很傻,以為把嬴政綁了交給楚國就萬事大吉。
楚國什麼情況,你是一點都不知道!
楚國的朝堂就那麼大,職位就那麼多,項氏會允許你去跟他們搶飯吃?
你是真不怕那些老陰逼陰死你。
“趙君!”昌平君咽了咽口水,他已經被趙高說怕了,急忙向他拱手行禮,道︰“從前啟多有得罪,還請君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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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高忙扶起昌平君。
想擒住嬴政還得他配合。
“昌平君,你听我說。”趙高湊近了昌平君,沉聲說道︰“你回到楚國,想得到楚王重用,就非得得到一棵大樹依靠不可。如今秦國這棵大樹已經倒了,你能依靠的只有趙國了。”
昌平君就算再笨也明白趙高的意思了,“我懂了,趙君的意思是讓我擒住嬴政交給趙國當投名狀!”
趙高笑了,這小子看來也沒那麼傻。
“好,我這就去把嬴政給宰了!”昌平君拔出佩劍,轉身要去殺人。
“他媽瘋了!”趙高情急之下,髒話都說出來了。
昌平君不高興了︰“你罵我阿母干什麼?”
趙高無語道︰“這一路走來,嬴政身邊的親隨都跑的七七八八,剩下的這些都是他的鐵桿,你就這麼去殺他,那些人會讓你得逞?”
“嗯!”這話昌平君倒是贊同,確實剩下的這些都是嬴政的親信。
但是,剩下的這些人里面也有他的親信,嬴政身邊還剩二十幾人,其中差不多有十人都是他的親信。
真動起手來,他未必殺不了嬴政。
“昌平君,我听說趙國懸賞萬金捉拿嬴政,這活著的嬴政,可比死了值錢多了。”
“你捉一個活的嬴政獻給趙國,總比死了強吧?”趙高忽悠著說道。
他倒不是不想讓嬴政死,他巴不得嬴政趕快死,但他不希望嬴政死在昌平君手上。
昌平君給嬴政弄死了,那功勞是他一個人的了。
趙高希望這份功勞能平攤,最好是都歸他。
昌平君覺得這番話有道理,連連點頭︰“你說的沒錯,活捉確實更好。”
“只是……”昌平君遲疑道︰“我如果發動突襲,想殺了嬴政並不難,但想活捉他可就難了。”
趙高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說道︰“昌平君,我們可以偷偷讓人把嬴政的行蹤送到咸陽,讓咸陽那邊派人來捉拿嬴政。這樣不用你動手,又能把嬴政安全捉住獻給趙國。”
昌平君有點不大情願,“這樣一來,我們就成了報信的了,功勞豈不是要分給別人?”
“這是最穩妥的!”
這樣干起碼功勞也有我趙高一份啊!
昌平君下了決心,“行,就按照你說的去看,但是我無緣無故的派人出去,嬴政會起疑的。”
你還真是不聰明,我特麼看錯你了。
趙高僵著一張笑臉說道︰“昌平君,我們的一路上不斷有人逃亡,你說現在隊伍里少一個人,是不是很正常呢?”
“有道理!”昌平君給趙高豎起了大拇指。
這個沒卵子的東西,腦子還挺好使。
翌日清晨。
嬴政一行準備出發的時候,清點人數時發現少了一人。
對此,眾人都已經習以為常。
嬴政叫來昌平君對他說︰“出發吧,去楚國,到了楚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唯!”昌平君違心的應道。
咸陽。
尉繚的府邸。
田秀要到咸陽來和秦王會見。
這幾日尉繚一直在準備迎接事宜,就在他忙的四腳朝天的時候,一個僕人從外面進來了︰“左相,外面來了個野人,說要見您。”
尉繚眉頭一皺,“野人?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一個渾身髒兮兮、衣衫襤褸的人被帶了進來。此人正是昌平君派去報信的人。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急切地說道︰“左相大人,小人有重要消息稟報。嬴政一行正往楚國去,如今在荒野中,身邊不過二十幾人。”
尉繚眼楮一亮,這可是個捉住嬴政的絕佳機會。
他不動聲色地問道︰“本相如何信你?”
那人從兜里掏出一枚印章︰“這是我家將軍的印信!”
尉繚把印信接過去,確定是昌平君的後,不禁大喜過望。
轉眼,尉繚找到了樊於期。
兩人溝通一番後,樊於期滿臉興奮的抱拳說︰“相國放心,末將一定辦好這事。”
“大將軍,這事就交給你了!”尉繚拍了拍樊於期的肩膀,樊於期已經被成 任命為秦國的大將軍了。
樊於期點了三千兵馬,出城而去。
就在樊於期出城的當天,田秀也來到咸陽。
“咸陽,我又回來了!”田秀看到咸陽城,不免觸景生情。
想當年他從咸陽逃離,卻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再次回到這里。
咸陽還是他當年離開的那個樣子,人卻已經不是那些人了。
“走吧,入城!”田秀吩咐了一聲,眾人通過最後一道關卡,進入到咸陽城中。
入城以後,田秀在使者的引領下到館驛安歇。
他才剛剛住下,尉繚就帶著一眾官員前來拜見。
田秀說累了,沒有見尉繚他們。
李牧也帶著眾將來了一趟,同樣沒有見到田秀。
眾人不知道,田秀剛住進館驛,就乘著馬車出去了。
來到郊外,田秀從馬車上下來,孟贏跟在身後。
孟贏挽著田秀的胳膊,兩人來到了一座墳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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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姐,我來祭拜你了。”田秀不會忘記,當年他從秦國逃離時,舍生相救的三小姐。
田秀在墳前默默佇立,回憶如潮水般涌來。
孟贏靜靜地陪在一旁,看著田秀落寞的神情,心中泛起一絲酸澀。
祭拜完了三小姐,田秀又領著孟贏去拜祭他父親孝文王。
“父親,女兒回來拜祭你了。”孟贏跪在秦孝文王的陵墓前,哭得非常傷心。
田秀倒是沒哭,他對秦孝文王也沒什麼感情,不過到底是自己老丈人,田秀還是給他磕了幾個響頭。
兩個人正在拜祭孝文王,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妹?”
孟贏回身看去,來人居然是秦姬。
“姐?”孟贏叫了一聲。
兩姐妹時隔多年再次相遇。
田秀知道她們兩姐妹有話要說,微微欠身道︰“我到處走走。”
田秀轉身離開,找了個安靜的角落等待。而孟贏和秦姬姐妹倆相擁而泣,互訴離別後的種種遭遇。孟贏得知秦姬回了秦國以後就被發配到父親陵前守靈,也是不勝唏噓。
兩姐妹分手以後,孟贏臉上還掛著淚痕。
田秀主動把手絹遞給他︰“要不要我把你姐姐接到趙國跟你在一起?”
孟贏接過手絹擦了擦眼淚,搖頭說︰“趙國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地了,就讓她留在這里,陪著父親也是件好事。”
展從後面湊上來躬身問︰“丞相,我們還要去祭拜秦昭王嗎?”
田秀點頭。
隨後,田秀又去拜祭了秦昭襄王,拜祭了白起,拜祭了許多故人……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田秀情不自禁的吟出了這首詩,孟贏听後很驚詫︰“夫君,這是誰寫的詞?”
“楊慎!”
“楊慎是誰?我怎麼沒听說過?”
“哎……夫君,你怎麼流眼淚了?”
田秀望著故人的陵墓,默默的把眼淚擦去。“風大,迷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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