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刻起傳下寡人詔令，凡我秦國子民有膽敢背離秦國者，無論投奔何國，一概以叛國論處！”
“還有，傳命下去，各地官府需嚴加約束治下百姓，凡百姓叛逃者，株連其親眷、四鄰，地方官員也要治罪。”
“寡人倒要看看，何人還敢叛出大秦！！”
嬴政一拳砸在桌案上，宣讀完了自己苦思良久的詔令。
這道招令一下達，內史騰三人面色皆是一變。
秦法本就嚴苛，若是被大王這麼一搞，只怕遲早會激出民變。
三人都在沉思著，要不要開口勸說一下嬴政。
就听王座之上的嬴政說道︰“怎麼，你們三個聾了嗎？”
三人當下收起了勸說的心思，拱起手應了一聲唯。
“騰，你去傳命，讓司馬南將軍去蜀郡，由他負責消滅巴蜀的叛賊！”
嬴政在內史騰離開前，又對他傳達了一則詔令。
內史騰一听這道詔令下意識的就想勸諫。
司馬南之前指揮秦軍在成都屠城，名聲已經臭了，巴蜀百姓恨不得他死。
秦王把這麼一個人派回巴蜀，就算能打下蜀地，也無法得到民心。
但這一點大王不可能不清楚。
大王明知如此還要派司馬南去平蜀，只怕也是發了狠。
這種情況下，我還是不要去觸這個霉頭了。
“遵命！”內史騰轉身應詔。
“大王！不可啊！司馬南若是入蜀主政，大秦必失巴蜀人心，請您三思啊！”
啟卻在這時候撲通跪在地上苦勸嬴政收回成命。
這把大殿里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啟這麼勇嗎？
啟還在勸諫嬴政︰“大王，自古以來，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兵戰為下，心戰為上。收復巴蜀拼的不是打戰，而是對人心的把控…”
“放肆！”
啟的話還沒說完，一聲咆哮傳來，然後就見嬴政將一個奏簡朝著他扔了過來。
“啟，你是在質疑寡人的命令嗎？”
啟慌忙跪在地上請罪，連聲表示不敢。
秦王政指著啟，幾乎暴跳如雷。
“巴蜀那些叛賊之所以敢作亂，就是先王的手不夠狠，依照寡人，當年打下巴蜀就應該把那些叛賊全部殺了，又怎能有今日之禍？”
“遙想當年司馬錯鎮守巴蜀時，蜀地何其安寧？後來大秦換了幾個溫和的郡守，巴蜀局勢就開始急轉直下叛賊四起。”
“由此可見，這些刁民都是畏威而不懷德。寡人只有用司馬南將軍這樣的人，才能鎮服巴蜀！”
嬴政給自己任用司馬南找了一大堆道理，他認為巴蜀變成今天這樣，還是秦國對巴蜀那些牛馬不夠狠。
要是秦國的手狠一點，把那些什麼巴人蜀人都殺了，也就沒那麼多事了。
司馬南在蜀地殺了那麼多人，也就只有他能讓巴蜀刁民懼怕。
嬴政的想法很簡單，這些刁民不是不服管教嗎？多殺一些就好了，剩下的那些總歸是服管的。
然而嬴政的這番理論，明顯無法說服啟。
“大王！如果把人都殺光了，那我們得到巴蜀，還有什麼意義？”啟梗著脖子繼續硬剛嬴政。
“混賬！放肆！！”嬴政暴怒之下一腳踢翻了面前的桌案。
此刻的秦王政雙目赤紅，額頭上青筋暴起，明顯是動了真火。
趙高給了內史騰和王綰一個眼神。
這倆人趕緊上去拉住啟。
內史騰力氣大，拽著啟離開，王綰力氣比較小負責用手捂住啟的嘴巴，防止他繼續激怒秦王。
“不許走！給寡人滾回來！”
嬴政咆哮著讓三人回來，但身子卻沒動，也沒吩咐守衛去追。
顯然對于內史騰和王綰的舉動，嬴政還是認同的。
不然他早吩咐大殿外面的侍衛拿人了，根本沒必要在原地大喊大叫。
一直到啟被拖出去，嬴政才坐回到王座上。
此時秦王政就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氣一樣，疲憊的癱軟在王座上，一只手還不斷的揉著額頭。
啟這家伙太不听話了。
要不是他還有用，寡人被殺了這老匹夫不可！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嬴政這才感覺怒氣消減了不少。
內侍已經把推倒的桌案重新復原，秦王政拿起筆，剛準備要寫一封詔書，這才發現剛才把桌案推翻的時候，硯台里的墨水也被打翻了。
趙高很有眼力，飛快的上前，將墨汁倒好，親自為秦王政研墨。
秦王政不禁看了趙高一眼。
趙高從不多話，對寡人有忠心，還特別有眼色，若是他當丞相…
嬴政搖搖頭，馬上將這個荒誕的想法從腦海中逐出。
我大秦怎麼能容忍一個沒有卵子的人當丞相呢？
不會有一個國家能讓一個沒卵子的人當丞相吧，不會吧，不會吧？
趙高並不知道秦王政此時的想法，若是知道他一定會說︰憑什麼我就不能當丞相？你瞧不起誰呢？
墨很快研好了，秦王政提起筆，下了一封詔書。
這封詔書寫完之後，一旁侍候的趙高被震驚的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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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用余光注意到了趙高的眼神，道︰“趙高，你是覺得寡人的決定有什麼不妥嗎？”
趙高急忙低下頭，恭敬的說道︰“奴不敢質疑大王，大王的任何決定都是英明的。”
秦王政笑罵道︰“就你會說話。好了，詔書就由你去傳達！”
“唯！”
趙高捧起詔書，剛準備離開。
嬴政又補充了一句︰“你告訴他這件事事關秦國的百年大計，不能馬虎。”
“唯！”
到了外面，趙高看著手中的詔書，心有余悸。
大王這封詔令一下，只怕整個秦國都要亂起來。
罷了！這秦國又不是自己的，秦王愛怎麼霍霍就怎麼霍霍吧。
回頭把秦國霍霍亡了，大王自然就老實了。
趙高很快，提著詔書找到了啟。
啟听完詔書的內容以後，幾乎都懷疑自己听錯了。
“趙高！我沒听錯吧！大王要征召十萬民夫修建咸陽城牆？”
趙高點頭︰“啟君，你的耳朵好的很，大王的詔令正是如此。大王命你即日征集十萬民夫監造咸陽城牆，此事事關秦國百年大計，大王要你一定辦好！”
“大王怎麼能像這種詔令！！”
啟直接從地上站了起來，表現的相當激動。
征召十萬民夫修建城牆，這件事情放在平時的話，還能去做。
但這會是修建城牆的時候嗎？
秦國的北面王翦幾十萬大軍跟趙國對壘。
秦國的南面司馬南我準備掃平巴蜀。
如今的秦國已經是四面楚歌，到處都在打仗，大王居然還要征召民夫修城牆？
這修建城牆自古就是大工程，得經年累月才能干成不說，還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財力。
秦國現如今能調集那麼多的人力，物力，財力嗎？
“啟君，奴只是個傳詔的人。如果您有什麼不滿，可以對大王說。”
趙高表現很淡漠，啟如果要去秦王面前找死就去吧！
秦王把這麼一個工程交給他，只怕也是在磋磨啟，報復他剛才在大殿上頂撞。
啟要是不識抬舉還敢去找秦王勸諫，大王一定會宰了他！
“臣接詔！”
啟的兒子替他的父親接下了詔書。
趙高見狀，這才滿意的轉身離去。
啟對他兒子抱怨道︰“誰讓你接這道詔書的？你知不知道大王這道詔書根本就是亂命？！”
啟的兒子名叫余。
余是這樣回答的︰“父親，這擺明了是大王在刁難您，如果您不接這道詔令，大王一定會殺了您的！”
“可是我接下這道詔令，大秦會亡國的！”啟幾乎是帶著哭腔了。
余安慰道︰“父親別急，您不妨去找內史還有王廷尉他們商量一下，請他們想想辦法制止大王。如此大王沒有辦法找您發難，您也能制止大王胡鬧！”
余用上了胡鬧這個詞，他打心里也不贊同秦王政在這個時候征召民夫修建城牆。
啟長嘆道︰“也只有如此了！”
轉眼，啟帶著詔書找到了內史騰。
非常湊巧，王綰也在內史騰府上。
兩人正在品茶，看到啟來到，內史騰很是熱情的招呼他坐下。
啟哪還有心思喝茶？
“兩位別喝茶了，秦國要大禍臨頭了！”
內史騰表現的還有些不以為意，他端起茶壺淡定的給啟倒了一杯茶︰“有話慢慢說，天塌不下來。”
啟急道︰“大王要我即日征召十萬民夫修建咸陽城牆！”
王綰聞言，剛喝到嘴里的茶瞬間吐了出來，茶水滾燙，灑了王綰一身。
內史騰同樣感到不可思議，大王在這種時候，居然準備征召民夫修建城牆？
大王瘋了嗎？
內史騰沒注意到他手中的茶壺還在不斷往外倒茶，茶水已經從茶杯里溢了出來。
良久以後，內史騰才回過神將茶壺放下，道︰“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啟也懶得復述剛才的話了，直接把手上的詔書遞給兩人查看。
內史騰在查看的時候，王綰也伸著脖子在旁邊觀看。
兩人看完以後，再一次被深深震驚。
內史騰先反應過來，臉上依舊是震驚之色︰“大王居然打算在這種時候修城牆，他瘋了，肯定是瘋了！”
王綰也同樣跟著點頭︰“秦國哪還有人力物力財力去修城牆？大王下這種詔令，是不準備把百姓當人看了。”
啟跪坐到兩人面前說道︰“眼下，咱們當務之急還是趕快勸說大王。”
王綰苦笑道︰“咱們仨還能勸說大王？大王能听咱仨的嗎？”
啟︰“那我們就看著大王胡鬧？”
內史騰終于說話了︰“二位別說了，咱仨趕緊去搖人吧！”
王綰︰“問題是要搖？”
啟已經想到了，說道︰“看來又得請他出馬了！”
王綰看著兩人很是疑惑，他還沒反應過來，這倆家伙是準備去找誰來游說嬴政。
轉眼，三人來到了茅焦的府邸。
茅焦作為秦王政的老師，並沒住在城里而是住在城外，而且他的住所並沒有多豪華，就是一間普通的草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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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三人來訪，茅焦就知道準是秦王又出事了。
招呼著三人坐下以後。
茅焦不急不緩的給三人倒茶，說道︰“我要是沒料錯的話，三位是不是又準備讓我去勸說大王？”
三人同步點頭。
茅焦將茶倒好之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說道︰“什麼事兒啊？”
啟說道︰“大王準備征召十萬民夫修建咸陽城牆。”
“哦…就這事兒啊！”茅焦剛把茶喝嘴里就發現不對，然後一口茶吐了出來。
內史騰反應最快一個側身躲過去，其他兩人就倒了血霉被噴了一臉茶水。
王綰和啟用袖子擦臉上的茶水的時候，茅焦用一種不可置信的語氣開口了︰“三位也沒跟我開玩笑吧？”
啟直接把懷里的詔書拿出來給他看。
茅焦接過去看完以後，同樣震驚的無以言表。
“我已經被大王驚呆了，這不是真的！”
茅焦剛才想到了嬴政可能下達的所有詔書，比如讓王翦去跟趙國拼了，比如自己要御駕親征，他想到的所有離譜的操作。
唯獨沒有想到的就是，嬴政居然要在這種時候修城牆。
這糧庫里的糧食都不夠軍隊吃了，大王還在這種時候修城牆。
他這麼一搞的話，都不用等明年，今年秋收之後，整個秦國都會餓殍滿地，只怕秦國要遭遇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饑荒。
震驚過後，茅焦的第一反應︰“是何人教大王下此等詔書，此人必是敵國奸細！”
啟搖頭︰“無人教唆大王，這是大王自己的意思。”
茅焦差點就想說秦國要完了！
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還好，大王只是下達了這封詔書，還沒執行，事情還有回轉的余地。
茅焦站起身對外面的童子吩咐︰“更衣！我要去面見大王！”
內史騰三人見狀，都感覺茅焦此刻的身形偉岸無比，他仿佛就是整個秦國的救星。
茅焦去了王宮，一直到天黑才出來。
在茅焦出來的時候，他顯得疲憊無比，背也變得佝僂，整個人像被抽空了所有精氣一樣。
內史騰三人一直在外面等著，見到他出來，趕忙迎了上去。
“先生，如何了？”
茅焦抬起眼皮看了眼，三人搖著頭說︰“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大王只是答應將工程延後兩個月。”
這…三人聞言又一陣面面相覷。
秦國目前根本支撐不起那種大工程，別說延後兩個月，就算延後兩年也沒有意義。
大王這是真的瘋了！
茅焦步履蹣跚的離去，一言不發。
三人追上去，想說些什麼。
茅焦只是留下一句話︰“大秦丸辣！”
……
趙國邯鄲。
信都宮。
田秀躺在韓樂的大腿上吃著她喂的果脯。
韓樂輕聲道︰“秀兒，你說這世上真的會有一個人在打仗的時候，還去修城牆？”
田秀把嘴里的果脯咽下去，嗤笑道︰“我要是跟你說，有個國君一次征召幾十萬人給自己修陵，又征召幾十萬人修城牆，還征召幾十萬人去打仗，又順便讓各地幫忙修建馳道，另外還找人去出海找長生不老藥，這些還都是同時進行的，你相信嗎？”
韓樂搖頭。“要是有這種國君，那他絕對是個傻子。”
田秀听了這話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能說了句︰“但他真有這種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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