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了,只是不曉得是不是姑母要找的人,佷子這不打听了對方的底細來請姑母確認。”經過多日準備,最後看著在九門守株待兔,今日總算有了收獲。唐玉璞拿出一張紙恭敬的遞給唐姨媽“人是今個兒剛剛從阜成門進的城,娘子姓段,男人剛剛得了保舉入京贊畫,是綏德衛的指揮姓安……”
“行了。”唐姨媽打斷唐玉璞的話“人呢?”
“目下在榻店落腳,正找房子呢。”唐玉璞好奇追問“是他們?”
“錯不了。”唐姨媽想了想“我在牛角灣那有處二進的院子,讓他們住。租金看著給就成,不過莫讓他們發現不妥。”
盡管唐姨媽早有心理準備,可事到臨頭,還是慌了。什麼意思?合著她私奔之後,妹妹又嫁了過去?那妹妹會不會恨自己?
唐玉璞應了一聲“這個好辦,俺就講不想院子空著,先租出去。”
唐姨媽點點頭,立刻岔開話題。在沒有想好下一步前,她不想打草驚蛇“對了,那位葉僉事如今怎麼樣了?”
“听人講還是瘋瘋癲癲的。”唐玉璞嘆口氣“為了還債把能賣的能押的都抵了出去。听人講年後兵部就要以‘身有惡疾’,將他的世職停了,這不是苦了俺表妹。”
“她們如今還住在妯娌家?”唐姨媽不過是隨口一問岔開話題,此刻听了不免生出憐憫之心。
年前鄭直忙的腳不沾地,回來就曉得亂拱,正經事都甩給了三太太和六太太。偏偏六太太借口前一陣照顧三太太和十娘子坐月子,累著了,就是不接手。三太太沒法子,只好將三房,五房,六房的事都接了過去。根本顧不上打听這些。
“是。”唐玉璞恭敬地回了一句“原本葉家還有些老人,能夠支應,可是最近听說也出了事。”
正在這時,三太太前呼後擁的出現在了穿堂外,門口的槐花趕忙行禮。三太太自然不會在自家人面前耍威風,單單帶了臘梅走進來“這是怎麼了?瞅見我就耷拉著臉?”
“我們正說葉家呢。”唐姨媽不動聲色道“十來號人擠在一起。”
三太瞪了一眼唐姨媽,對唐玉璞道“我在牛角灣那有處二進的院子,原本是打算給十三姐做嫁妝的,如今是不成了。把房契送過去,讓他們住著吧。”
三太太自然不是見死不救,只是在等鄭十七去了後患,再拿出房契善後。可顯然,鄭十七最近顧不上。今日若不有所表示,豈不是顯得她太不近人情。
唐玉璞無語,卻立刻應了一聲。
“玉璞捐監的事我想過了。”三太太並不想為了葉家耗費太多精力“你得回東平州,先想辦法弄到縣學學生的功名,若不然一個俊秀生,哄哄鄉下土財主尚可,在京師是不成的。”
隨著正東號的買賣越做越大,唐玉璞與各方接觸的機會也越來越多。這時,身份上的劣勢盡顯無疑,哪怕唐玉璞腰纏萬貫,可身份的巨大鴻溝,依舊讓他寸步難行。于是經過深思熟慮,年前唐玉璞提出打算趁著朝廷開捐,弄一個俊秀生的監生功名。
三太太哪里懂這些,這自然是鄭十七的主意。無他,為了長遠打算。
唐玉璞撓撓頭“佷兒幼時頑劣,功課是兄弟幾個最差的。父親為此打斷了好幾個手板……”
唐氏姐妹一听,忍俊不禁“讓你去,自然早有安排。正好我這里也有幾處山東的產業,一並幫我收了去。”
“我想想,好像也有。”唐姨媽立刻道“回頭拿給你。”
這當然是不甘示弱,同樣虛張聲勢。可是唐姨媽曉得,只要她開口,最快今夜就會有。無它,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被三太太割的血肉淋灕的鄭十七,可不像瞧上去那麼溫良恭儉讓。
唐玉璞卻立刻感到此地不宜久留,趕忙應了一聲“那佷兒多會走?”
講實話,唐玉璞可舍不得離開二位姑母。倒不是有啥非分之想,而是怕他的位置被人頂替了。如今靠著二位姑母的指點,正東號不但在京師立住了腳,產業甚至遍布順天府,保定府,真定府。里里外外的產業加起來已經有了十多萬兩銀子。
二位姑母也沒虧待他,不但正東號給了他一成股份,還時不時給他些看不上的產業。積少成多,如今唐玉璞也身價過萬了。可越是如此,他越心懷忐忑。唐玉璞能掌握正東號,憑借的只因為他是二位姑母的佷子。換句話講,這個位置,唐玉璞能坐,他的那幾位兄長也能。
“自然越快越好。”三太太不假思索道“縣里的老父母可不講規矩。”頓了頓“你兩位姑母的事,先不要給家里講。”
唐玉璞縮縮脖子,二姑母果然消息靈通,四姑母還猶豫不決不肯相認,這位就已經給了實錘。
待送走唐玉璞,唐姨媽湊到三太太跟前攙扶住對方“姐……”
“我曉得。”三太太笑笑“你是怕她也被抓進來,卻又想在她面前炫耀。一切隨緣就好,咱們三房地方夠大。”
唐姨媽無語,這明擺著就是連妹妹段騅兒也不放過。打定主意暫時不去見妹妹了,免得兩姐妹一起做那羞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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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大隊人馬的前呼後擁下,剛剛走進東院屏門,就看到院里的丫頭找來“太太,後街的湯家小娘子又送來一堆東西。”
“倒是個乖巧的。”三太太揶揄道“比前街的通透。”
唐姨媽收拾心情,應和一聲。不曉得這位未來的十七嫂從哪得到的消息,打從上月開始,就時不時的給三太太,六姐,十三姐甚至還有她送東西。卻偏偏舍棄了六太太和十嫂。這自然讓如今的三太太舒坦,十嫂最近和六太太形影不離,瞧這意思,搬去東院也是遲早的事。
眾人回到院子,就看到了兩個奶娘各抱著一個孩子在抱廈內踱步。
三太太嘆口氣“都是來討債的。”
這講的自然不是她的寶貝兒子,而是那個忤逆的鄭十六。得知對方把女兒讓仟哥送回來,他自個則帶著野女人又跑了,三太太恨不得掐死對方。這當然是氣話,可也是實話。若不是有人幫襯,三太太毫不懷疑,她此刻早就成了鄭家所有人的大笑柄。
走進抱廈,瞅了眼奶娘懷里還睡得跟頭豬一般的十八哥,三太太從奶媽懷里接過了孫女五姐。在臘梅小心看護下,抱著孩子走進明堂,她立刻看到了紅木八仙桌上擺放的四件披風。瞅了瞅,對著唐姨媽努努嘴“赤、赤、藍、綠。”
不用問那兩件紅色的自然是給她的六姑娘和十三姑娘的。三太太囿于學識,喜歡的是大紅大紫。只是本朝惡紫,她也不好平日間穿著紅色招搖。這一藍一綠,不論哪一件,都是頂好的。
“這是番 絲的。”唐姨媽見多識廣,伸手攤開披風“也就南京那邊的能工巧匠才能做出這種針線活。”
三太太想了想“給湯娘子下帖子,請她和湯二姐,十五那日來咱們這里高樂。”三太太也早就想瞅瞅究竟是何等美人才會讓那個冤家費盡心思弄回來。前幾日去曹家吊孝,她瞅了,曹二姐美則美矣,卻不免有些孤傲,難怪六太太和十嫂不喜。
臘梅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姐不是兩不相幫嗎?”唐姨媽扶著三太太落座,直接拿起那件藍色斗篷披在了對方身上。
“兩不相幫意味著兩邊都沒好處。”三太太一邊逗弄懷里的五姐“還是六太太講的對,那個位置,需要的是听話的。”
在三太太想來,那位湯二姐應該是打听到六太太和十嫂對曹二姐不滿,因此才刻意巴結自己這里。畢竟湯家是個破落戶,財力有限,銀子要花在刀刃上。卻哪里曉得,湯二姐自打住到後街的院子里,就已經開始花鄭家的了。
傍晚時分,在孫漢催促下,鄭直簡單化妝之後,跟著對方來到了發祥坊的白米寺外。
按照孫漢和那人的約定,二人沒有從前後門進寺,而是爬牆頭,然後來到了偏院。
“啥時辰了?”孫漢低聲問。
“俺哪曉得。”鄭直莫名其妙“酉時二刻吧?”
“那還沒到時辰,來早了。”孫漢笑笑,寬慰對方“宜早不宜遲。”
鄭直無語“你們約的多會?”
“戌時二刻。”孫漢尷尬的道“俺也沒有這麼干過。”
“這冰天雪地的。”鄭直想打人,他們足足來早了一個時辰。四下瞅了瞅,轉身來到一堆劈柴旁坐了下來。孫漢見此,也湊了過來“擠擠。”坐了下來。
“記著,見面先別著急問那東西。瞧見了那柴房了嗎?”鄭直不放心,索性開始用他拿手的經驗傳授對方“先甜言蜜語,然後摟摟抱抱,最後進去。完事了之後,你問她啥,她都招了。”
“這哪行。”孫漢頓時面紅耳赤“與淫賊何異,俺們……”
“事急從權。”鄭直理所當然道“你都講了人家貪圖你的美色,若不遂了那邊的意思,能拿到東西?為了三弟,哪怕對面是個老嫗你也得從了。”
孫漢尷尬道“俺試試。”那女人自然不是老嫗,還頗有姿色……呸呸呸。卻又不放心道“你不能看。”
“行。”鄭直等了一會,想要抽煙,奈何地方不對,只好等著。
這幾日京師又接連不斷下了幾場雪,天氣清冷。好在鄭直之前要飯,這種事見多,根本不怕。孫漢卻不同,眼瞅著對方渾身抖如篩糠,鄭直推推對方“你先去柴房等著,別人家沒來,你先凍病了。”
孫漢有心拒絕,奈何他也怕耽誤了正事。正要起身,卻被鄭直拽住。順著對方的手看去,只見遠處有兩道身影出現在了院門口。
“是不是?”鄭直低聲問。
“太黑,看不真切。”孫漢小心回了一句。
鄭直無語,難道就不曉得事前留一個暗號啥的。眼瞅著那兩道身影一個停在院門,一個走了進來,鄭直估摸著這二人來此也不像做好事。干脆趁著那人走進院門死角,猛地竄出,制住來人“誰?”果然是個女人,他松開了捂住對方嘴的手,卻捏住了對方脖頸,一旦不測,那就滅口。
“是你?”不曾想,對方先認出了鄭直。
這時孫漢也貓著腰走了過來“這人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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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引二位來的。”那人立刻道“瑩娘在建昌侯第當差。”
孫漢一听對方講出約定之人身份,立刻 信了幾分“那……”
“公子不妨在這里等等。”扭頭對鄭直道“我們去柴房。”
鄭直松開女人,看了眼松了一口氣的孫漢,跟著對方走進了柴房“夫人不是病了?”
面前之人是和他有過一面之緣,殺兄之仇的建昌侯夫人焦蘭。前些日子鄭直去建昌侯家飛帖,當時張延齡進宮了,門子講焦蘭也病著。如今看來,張延齡依舊沒有吸取孫氏的教訓。
“我有能讓姐夫脫罪的證據。”因為不敢點燈,焦蘭並不曉得面前人的危險。
“你想要啥?”鄭直不置可否。
“你幫我重回張家。”焦蘭听出鄭直語氣中的興趣缺缺,奈何因為信息不對等,她還無從判斷哪里出了岔子。
焦蘭沒想到,三不牙行倒賬影響如此巨大,更沒想到焦洵在這時不明不白的死了。至于之後張延齡翻臉無情,將所有過錯推到她的身上,以至于讓金老太婆將她幽居于此,雖然讓她措手不及,卻並不意外。張家從上到下,一家子就是這樣的人,不足為奇。
當然焦蘭也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自達搬進這里後,就開始了積極自救。她不曉得來的會是誰,甚至也不曉得今夜會有人來。只是趁著東寧伯第家生子瑩娘上次來給她送衣服,讓對方尋找機會物色有力人士在這個時辰來白米寺。不曾想,來的是鄭直。
“俺有個習慣。”鄭直伸手將一步外的焦蘭拉進懷里“先收賬後辦事。”
孫漢焦急的等在柴房外邊,又拿出一根煙,點上。好吧,他承認,關于某些方面,鄭五虎確實異于常人。可如今啥時候了,這都多久了,他帶的十多根煙都抽光了,還沒完事。
正腹誹,就看到一個黑影從柴房走了出來,趕忙迎了過去“完……”他突然發現,對方懷里抱著剛剛一個,只是裹著鄭直的棉袍,看不見臉“死了?”
“俺去拿證據。”鄭直無語,伴隨懷里細不可聞的輕笑,走了過去。
孫漢大喜過望,看來非常之事確實需要非常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