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寄生……趁我還能控制……”
徐山撿起塊鋒利的竹片,老獵戶的手穩得可怕。
“小子,忍著點。”
竹片劃過時幾乎沒有聲音,陳景的右手齊腕而斷,落地的瞬間就化作了灰燼。
沒有血。
斷腕處只有蠕動的灰白絲線,像活物般試圖重新生長。
陳景用僅剩的左手掏出半塊靈涌脈心,狠狠按在傷口上。
晶石與灰紋接觸的剎那,爆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追兵的氣息突然又近了。
有人在高喊。
“在那邊!無知道的波動!”
徐山啐了一口,扯下外袍裹住小滿失控的九曲綾。
“丫頭,選吧。”
老獵戶的聲音沉重得像在宣讀訃告。
“帶著他,我們可能都得死。”
小滿看著蜷縮在地的弟弟。
孩童的灰白瞳孔時而渙散時而凝聚,斷腕處的灰紋與脈心的銀光激烈對抗。
赤焰幼獸試探性地靠近,卻在距主人三尺處突然炸毛後退。
“他剛才救了我們……”
小滿的聲音輕得幾乎听不見。
“那真是他嗎?”
徐山冷笑,指向陳景胸口已經蔓延到脖頸的符痕。
“你看看這東西,像什麼?”
灰白紋路組成的,分明是個古老的“囚”字。
此刻這個字正在緩慢地扭曲變形,隱約要變成另一個符號。
竹葉突然劇烈震顫。
三個黑袍人影出現在竹林邊緣,每人胸前都別著星神殿的權杖徽記。
為首的巡察使抬手間,整片竹林的影子都活了過來,如毒蛇般游向三人。
陳景突然笑了。
孩童的笑聲在空曠的竹林里回蕩,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悅。
“原來如此……”
他搖搖晃晃站起來,斷腕處的灰紋瘋狂舞動。
“你們是來收網的。”
“少主英明。”
為首的巡察使竟單膝跪地。
“殿主等您歸位已久。”
小滿的血液瞬間凍結。
她看向陳景,孩童的灰白瞳孔此刻完全變成了銀色,嘴角掛著那個完美到可怕的微笑。
“景兒……”
少女的聲音帶著哭腔。
“你說句話……”
陳景緩緩轉頭。
有那麼一瞬間,小滿看見弟弟的眼神恢復了清明,銀光中閃過一絲熟悉的青芒。
孩童的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徐山突然暴起,染血的竹片直刺陳景心口。
“孽障!”
竹片在距皮膚寸許處停住。
不是陳景出手阻攔,而是小滿的九曲綾。
盡管纏滿灰紋,綾緞仍死死卷住了徐山的手腕。
“丫頭你……”
“再等等……”
小滿淚流滿面,卻固執地攔在陳景身前。
“再給他三息時間……”
陳景的瞳孔劇烈震顫,銀光與青光交替閃現。
當巡察使們的影子觸到他衣角的剎那,孩童突然仰頭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嘯。
“無!!!!”
整片竹林在嘯聲中灰飛煙滅。
三個巡察使像被無形的大手拍中,瞬間倒飛出百丈遠。
陳景跪倒在地,胸口的符痕寸寸龜裂,露出底下跳動的青光。
“姐……姐……”
孩童的聲音斷斷續續,每說一個字就有銀血涌出。
“走……”
小滿想去扶,卻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開。
陳景用最後的清明看向徐山,灰白紋路正從斷腕處快速消退。
“爺爺……帶她……走……”
赤焰幼獸突然沖過來,一口咬住陳景的衣領。
幼獸的毛發重新變得雪白,只是額心的火焰紋黯淡了許多。
徐山愣了一瞬,隨即狠狠抹了把臉,拽起小滿就跑。
“不!”
小滿拼命掙扎。
“景兒還在——”
“那是他的選擇!”
徐山怒吼,老獵戶的眼眶通紅。
“你想讓那小子的犧牲白費嗎?!”
身後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小滿回頭時,看見陳景小小的身影被銀光吞沒,而三個巡察使正驚恐地後退。
在光芒最盛處,隱約有個高大的虛影緩緩站起,頭戴七星冠,身披星芒袍。
最後一瞥中,小滿確信自己看見那虛影回頭望了一眼。
那張模糊的臉上,依稀是陳景成年後的輪廓,卻帶著她從未見過的悲憫與決絕。
竹林的灰燼漫天飛舞,像一場黑色的雪。
小滿臂上的灰紋漸漸褪去,卻有什麼更冰冷的東西,永遠烙在了心底。
……
灰白的竹灰如雪片般簌簌落下,粘在小滿的睫毛上,模糊了她的視線。
掌心那枚灰白烙印正隱隱發燙,像塊燒紅的炭烙在皮肉里。
徐山拽著她的手腕在荒澤中狂奔,老獵戶的靴子早已不知丟在哪里,赤腳踩在泥沼里發出“咕嘰咕嘰”的聲響。
“丫頭!集中精神!”
徐山突然暴喝。
小滿猛地回神,才發現自己差點踩進一片冒著氣泡的毒沼。
九曲綾無意識地纏在腰間,綾身上灰白與青光交織,像兩條爭斗的蛇。
身後傳來刺耳的破空聲。
三道銀芒劃過天際,在灰蒙蒙的雲層上留下灼燒的痕跡。
小滿手臂上的汗毛根根豎起。
那是星神殿的追魂箭,一旦被鎖定就再難擺脫。
“進蘆葦蕩!”
徐山突然轉向,拽著小滿扎進一人高的蘆葦叢。
枯黃的葦桿刮得人臉生疼,老獵戶卻像感覺不到痛似的,邊跑邊從懷里摸出最後三張雷火符。
掌心烙印突然劇痛。
小滿“啊”地叫出聲,差點跪倒在地。
她分明听見陳景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卻又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姐姐……往西……”
“景兒?”
小滿猛地轉頭,卻只看見搖曳的蘆葦。
徐山一把捂住她的嘴,粗糙的手掌帶著血腥味。
“別出聲!那小子現在是什麼東西都說不準!”
烙印又燙了起來。
這次傳來的聲音帶著詭異的回響。
“徐山……爺爺……你們……危險……”
這稱呼讓老獵戶渾身一震,符紙差點脫手。
荒澤突然安靜得可怕。
連風聲都消失了,只剩下三人急促的呼吸。
赤焰幼獸不知何時跟了上來,雪白的毛發沾滿泥漿,正警惕地豎起耳朵。
“不對勁……”
徐山剛開口,整片蘆葦蕩突然劇烈搖晃。
淤泥下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動聲,緊接著數不清的黑色觸手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