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鎖魂燈的幽光突破偽裝,青綠色光芒如利劍刺下。
“三!”
陳景整個人炸開成漫天灰白色的光點。
這些光點所過之處,黑霧和幽光同時“遺忘”了自己的存在。
小滿被徐山拽著沖向突然出現的裂縫時,最後看見的是陳景懸浮在空中的身影。
孩童胸口浮現出完整的灰白符痕,像是個古老的“囚”字。
裂縫合攏的瞬間,外界的陽光刺痛了雙眼。
他們跌在一片陌生的竹林里,赤焰幼獸滾出老遠。
徐山的指甲全翻了,卻還死死攥著小滿的手腕。
“景兒……景兒還在里面!”
小滿的聲音帶著哭腔,九曲綾無力地垂落在地。
徐山沒說話,只是默默攤開手掌。
掌心躺著半塊染血的玉墜,那是陳景一直貼身戴著的東西。
竹葉沙沙作響。遠處傳來流水聲,卻莫名讓人想起井底的咒語。
赤焰幼獸突然驚醒,炸著毛躲到小滿身後。
少女這才發現,自己手臂上不知何時也爬上了淡淡的灰紋。
“他出來了。”徐山突然說。
竹影里緩緩走出一個小小的身影。
陳景看起來完好無損,連衣服都整潔如新。
只是瞳孔徹底變成了灰白色,走路時帶著詭異的飄忽感。
“景兒?”小滿試探性地伸手。
孩童抬頭,嘴角揚起完美的弧度。
這個笑容讓小滿渾身發冷。
太標準了,標準得像是在模仿人類的表情。
“姐姐。”陳景的聲音輕柔得可怕,“我很好。”
赤焰幼獸發出嗚咽,死活不肯靠近主人。
徐山默默把斧頭換到順手的位置。老獵戶的眼神警惕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陳景似乎沒注意到這些。他低頭看著自己蒼白的手掌,灰白符痕在袖口若隱若現。
“原來如此……”孩童輕聲自語,“這就是‘無’的代價。”
一陣風吹過,竹葉在地上拼出詭異的圖案。
小滿突然意識到,陽光下的陳景——
沒有影子。
竹葉沙沙作響。
陳景站在光與影的交界處,灰白的瞳孔映著斑駁的日光。
小滿的手懸在半空,指尖離弟弟的衣袖只有寸許,卻怎麼也不敢真正踫上去。
“景兒……”
她的聲音發顫。
“你的眼楮……”
孩童緩緩轉頭,嘴角的弧度分毫不差。
“姐姐不喜歡?”
這聲音太輕了,輕得像竹葉擦過刀刃。
徐山的斧柄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老獵戶橫跨一步,魁梧的身軀擋在小滿前面。
“小子,認得我是誰不?”
陳景歪了歪頭,這個本該稚氣的動作此刻顯得毛骨悚然。
“徐山,藥王谷雜役,現偽元嬰修為。”
每個字都精準得像在念賬本。
“左肩舊傷每逢陰雨作痛,慣用開山斧但最拿手的是……”
“夠了!”
徐山暴喝打斷,斧刃泛起青光。
赤焰幼獸縮在小滿腳邊,雪白的毛發不知何時變成了灰撲撲的顏色,正瑟瑟發抖。
小滿突然抓住徐山的手腕。
“爺爺別……”
她的九曲綾無風自動,綾緞上不知何時纏滿了灰白絲線,正緩慢地勒進她腕間的皮肉。
竹林突然詭異地安靜下來。
連蟲鳴都消失了,只剩下葉片摩擦的沙沙聲。
那些飄落的竹葉在地上拼出古怪的圖案。
分明是井底見過的棄神符文。
“有人來了。”
陳景的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
“三個金丹,十二個築基。”
他灰白的瞳孔轉向西北方。
“帶著星神殿的捕魂網。”
小滿的手臂突然劇痛。
低頭看去,那些灰紋已經蔓延到手肘,皮膚下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九曲綾猛地繃直,綾梢如毒蛇般昂起,對準了她自己的咽喉。
徐山一把扯過綾緞,粗糙的手指被割得鮮血淋灕。
“丫頭松手!這玩意被污染了!”
老獵戶另一只手摸向腰間,那里別著七張保命用的雷火符。
“來不及的。”
陳景輕聲說。
孩童向前邁了一步,竹葉在他腳下瞬間枯黃。
小滿驚恐地發現,弟弟走過的地方,連陽光都變得暗淡了。
徐山突然將斧頭橫在陳景頸前。
“站住!”
老獵戶的聲音沙啞得可怕。
“你再往前半步……”
“爺爺!”
小滿想去攔,九曲綾卻突然絞住她的雙腿。
少女重重摔在地上,眼睜睜看著灰紋爬過手肘,向肩膀蔓延。
陳景的目光掃過小滿的手臂,灰白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他抬起右手。
那只本該折斷的手臂此刻活動自如。
輕輕點在徐山的斧刃上。
“鏘!”
精鋼鍛造的斧頭碎成齏粉。
徐山踉蹌後退,虎口崩裂,卻仍死死攥著僅剩的斧柄。
“你果然不是景兒……”
孩童沒有回答。
他轉向西北方,瘦小的背影突然顯得異常高大。
當追兵的氣息逼近到三里內時,陳景突然咳嗽起來,一口銀血噴在竹葉上。
“無。”
這個字出口的剎那,整片竹林的時空仿佛凝固了。
那些拼成符文的葉片懸停在空中,連風都靜止了。
小滿瞪大眼楮,看見弟弟周身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灰白鎖鏈。
那些鎖鏈另一端連接著虛空,正在瘋狂抽取著什麼。
追兵的氣息突然紊亂。
遠處傳來驚慌的喊叫。
“神識探測被干擾了!”
“不對,是這片區域從感知中消失了!”
陳景的身體晃了晃,更多的鮮血從嘴角溢出。
他反手按住胸口,那里的灰白符痕亮得刺眼。
當追兵徹底迷失方向時,孩童終于支撐不住,單膝跪地。
“景兒!”
小滿掙扎著想爬過去,九曲綾卻越纏越緊。
徐山一把按住她。
“別動!你仔細看……”
陳景緩緩抬頭,那張稚嫩的臉上此刻布滿灰紋,像戴了張詭異的面具。
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神。
冰冷,空洞,仿佛注視著某個遙遠的世界。
“姐姐。”
孩童的聲音忽然變回了熟悉的語調,卻帶著令人心碎的疲憊。
“砍……砍掉我的右手……”
小滿如遭雷擊。
“你說什麼?”
“快!”
陳景突然暴起,左手死死掐住自己右腕。
那只手上灰紋最密集的地方,皮膚已經透明得能看見底下蠕動的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