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的瞳孔里倒映著無數破碎的畫面，燃燒的殿宇、崩裂的陣法、被星火洞穿的胸膛。
最後定格在一只布滿血污的手，死死抓著什麼人的靴子。
玉簡在陳景掌心碎成齏粉。
夜風卷著灰燼打旋，小滿突然發現弟弟的睫毛上沾了顆水珠，但轉瞬就被蒸干了。
“二十八處致命傷。”
陳景的聲音像是從冰窟里撈出來的，“墨鋒撐了至少三個時辰。”
徐山一拳砸在斷牆上，碎石簌簌落下，“老子要活剮了那群雜種！”
赤焰幼獸突然躥上陳景肩頭，沖著山巔方向齜牙。
夜色中，無涯居主峰籠罩在詭異的青霧里，偶爾閃過血紅色的光。
小滿的九曲綾突然自行繃直，指向林間一條若隱若現的小徑，泥土里摻著發光的血絲。
“是青鸞的血。”
陳景的指尖掠過那些熒光，青光流轉間，血絲竟然微微顫動起來，像是指路的銀線，“她還活著。”
徐山把斧頭往腰帶上一別，剛要邁步卻被陳景攔住。
孩童從懷里摸出靈涌脈心，晶石已經小了一圈。
他掰下三塊，最大的塞給徐山，中等給小滿，最小的含在自己舌下。
“含著別咽。”
陳景的瞳孔泛起不正常的銀光，“能騙過星瞳。”
小滿把晶片壓在舌根，頓時覺得有千萬根銀針在扎。
她強忍著沒出聲，卻看見徐山額頭瞬間暴起的青筋。
老獵戶悶哼一聲，從牙縫里擠出句話，“他娘的……比老子的燒刀子還帶勁！”
三人一獸沿著血線潛入密林。
陳景走在最前，赤足踏過的地方，枯葉重新變得濕潤，腳印自動消失。
小滿的九曲綾分成細絲，在後方織成消音的網。
徐山時不時摸向腰間，那里別著七把淬了蛇毒的小斧。
暗香浮動。
小滿突然拽住陳景的後領，“等等！”
她鼻翼微動，“是醉仙引……”
話音未落，前方樹冠里簌簌落下幾個黑影。
被剝了皮的山雀，每只鳥喙里都叼著星形銅錢。
“星海道盟的警戒陣。”
陳景冷笑，小手一揮，那些死鳥突然活了過來，撲稜著飛向相反的方向。
赤焰幼獸趁機噴出幾縷火苗，把殘留的氣息燒得一干二淨。
斷崖下的水霧洞傳來沉悶的鼓聲。
每響一下，小滿就覺得心髒被無形的手攥緊。
九曲綾自動纏繞在她腕間，傳遞著不安的震顫。
徐山抹了把臉，胡須上結滿冰碴——
洞口的霧氣竟然冷得刺骨。
陳景突然按住兩人的肩膀。
他的手掌出奇地燙，脈心的力量正在皮下奔涌。
三人眼前的景象水波般晃動，洞口赫然多了層透明的壁障，上面游動著星芒組成的符文。
“是星神殿的‘天羅壁’。”
陳景的聲音直接在兩人腦海中響起，“踩我腳印走。”
孩童赤足踏出的每一步都泛起漣漪。
小滿盯著弟弟的後腦勺，發現他發梢間隱約有銀光流動。
脈心正在透支他的靈力。
徐山突然伸手扶住岩壁，老獵戶的臉色白得嚇人，含著的晶片已經融化了一半。
洞內的景象讓三人同時屏息。
三名黑袍人呈三角站立，中間懸浮著無涯居的鎮山靈盤。
原本青玉般的盤體此刻爬滿血絲，正在緩慢旋轉。
每轉一圈，就有符文鏈條從虛空浮現，像毒蛇般纏上去。
鼓聲的源頭，來自角落里那個被沉重鐵鏈鎖縛的身影。
青鸞少女的羽翼被粗暴地釘死在冰冷的石壁上，羽根間滲出的血沿著羽軸蜿蜒而下。
她每一次痛苦的掙扎，鐵鏈便隨之震動，鏈端的鐵墜重重敲擊地面，發出低沉而壓抑的鼓聲，像是在催命。
“他們…是在用青鸞的血脈共鳴，強行破解靈盤……”
小滿的傳音里帶著不受控的顫意，像是連呼吸都被壓進了冰水里。
九曲綾已經繃成弓弦，隨時要暴起發難。
徐山的斧柄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老獵戶盯著青鸞折斷的右翼，那里露出森森白骨。
但陳景的手像鐵鉗般扣住他的手腕，孩童的目光死死鎖住黑袍人胸前。
不是星海道盟的七星徽記，而是星神殿的權杖紋章。
最瘦高的黑袍人突然抬頭。
兜帽下根本沒有臉，只有兩團旋轉的銀光，“有意思，小老鼠帶著禮物回來了。”
陳景的瞳孔驟縮。
他們被發現了！
“跑！”
徐山暴喝一聲，七把小斧同時擲出。
斧刃在半空中突然燃起青火，那是老獵戶壓箱底的“焚心刃”。
黑袍人袖袍一揮，斧頭竟在空中扭曲變形，但爆開的青火暫時遮蔽了視線。
小滿的九曲綾如銀河倒卷，瞬間纏住青鸞的腰肢。
鐵鏈發出刺耳的斷裂聲，青鸞軟倒的瞬間，赤焰幼獸噴出火柱截斷追來的鎖鏈。
“帶她走！”
陳景突然將剩下的脈心拍進胸口。
孩童的身形在銀光中暴漲，眨眼化作青年模樣，長發如瀑垂落，眉心青金道紋綻放出刺目光華。
他反手抽出一張皺巴巴的黃符，上面的曲線突然活了過來，像小蛇般游出紙面。
“拙。”
輕飄飄的一個字，整個山洞突然失去所有光線。
不是黑暗，而是徹底的“無”——連神識都探不出半寸的虛無。
小滿扛著青鸞沖出洞口時，背後傳來山崩地裂的轟鳴。
徐山拽著她躍上突起的岩架，回頭看見整座斷崖正在崩塌。
赤焰幼獸突然淒厲地尖叫起來，因為洞內亮起了比太陽還刺目的銀光。
三柄星光凝聚的長矛刺穿了陳景的虛影。
“景兒——！”
小滿的尖叫卡在喉嚨里。
下一刻，真正的陳景從陰影中踏出，青年形態已經維持不住，變回孩童的模樣踉蹌著撲進她懷里。
嘴角溢出的血竟然是銀色的。
“走……”
陳景的指尖在她掌心劃了個符號，那是無涯居密道的印記，“他們…不是真身……”
徐山劈開墜落的巨石，單手撈起兩個孩子夾在腋下。
赤焰幼獸噴出最後的火焰掩護退路，雪白的毛發被火星燎得焦黑。
在徹底脫離前，小滿回頭看了一眼——
崩塌的洞窟深處，三個黑袍人懸浮在銀光中，最前方那個正緩緩摘下面具。
露出的面容讓她的血液瞬間凍結︰
那張臉，赫然是陳景長大後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