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陸長生于洞府中參悟推演,心神沉浸于天衍法則的玄妙之際,慕千雪也已將留影石及其他相關證據提交至元老會,並按照宗門的程序封存于公正台之上,留待次日召開的元老會擴大會議,再進行最終審查定奪。
完成這一切後,慕千雪略顯疲憊地返回了自己在聖子峰的洞府。
作為宗門三十六聖子之一,排名中游的她,洞府位于聖子峰山腰處,位置不算頂尖,但也絕非末流。
而聖子峰乃是宗門專門開闢,單獨用以安置聖子與準聖子的靈秀之地,峰內靈脈匯聚,靈氣濃郁程度在神劍門諸峰中可以說是堪稱前列。
然而,她剛回到洞府,尚未來得及調息,洞府外的禁制便傳來了波動,其神識一掃,發現來訪者竟是自己的大師兄,也就是凌天峰首席弟子,有著“斷岳大帝”之稱的林破軍,這時的慕千雪心中不由得閃過一絲意外與了然。
她隨後開啟禁制,將林破軍請入洞府,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揶揄道︰“我料定今晚會有人來當說客,只是萬萬沒想到,來的會是大師兄你。”
林破軍身形挺拔,氣息淵深如海,作為宗門十大聖子之一,其修為早已踏入大帝五階,甚至可能還要更高。
他步入洞府,略顯無奈地聳了聳肩,嘆道︰“師兄這也是沒辦法,早年我欠古猿元老一個大人情,他曾救過我一命。如今他親自找上門來,這個人情,我不能不還。”
說著,他自顧自地在廳中一個蒲團上坐下,目光掃過慕千雪略顯清減的臉龐,繼續道︰“而且,千雪師妹,你應該比誰都清楚,那陸長生與我們凌天峰積怨已深。他不僅斬殺我峰長老,更間接導致凌眾師弟被逐出宗門。此外更是在比斗台上公然擊敗了雲飛師弟讓他顏面盡失。”
“某種程度上說,楊破岳此次行事,雖手段卑劣,但其目的也是為了鏟除此獠,這與我們凌天峰訴求其實並無二致。我記得你當初自薦前往東域浮空島,不也是為了對付那陸長生嗎?為何此番歸來,反倒替他說起話,做起證來了?”
慕千雪對這番質問早有預料,當下不假思索,俏臉含霜,冷聲哼道︰“楊破岳要對付陸長生,這我其實管不著,也懶得其過問理會,甚至他最初在萬安城與鬼靈門有所勾結,我也可以裝作不知!但他千不該萬不該,竟與鬼靈門密謀連我也一同算計進去,欲圖置我于死地,最後更是搖尾乞憐,甘為鬼奴,行那叛宗之事!這已觸及我的底線!此等卑劣無恥之徒,死不足惜!”
她語氣鏗鏘,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頓了頓之後,聲音略微緩和下來,恢復一絲驕傲冷漠,繼續說道︰“至于我當初自薦前往浮空島,本意確是想尋那陸長生的麻煩。但我慕千雪行事,向來光明磊落,只求在正面戰場上一決高下,堂堂正正擊敗他,粉碎其道心,而非倚仗陰謀詭計,行此鬼蜮伎倆,後來發現他修為精進神速,堪比大帝四階,已非我能敵,我便熄了與他爭勝之心,此事作罷便是。”
林破軍微微頷首,臉上露出一副“我其實懂你”的表情,語氣帶著幾分贊賞之意說道︰“師妹為人正直,素有原則,光明磊落,這份心性氣度,為兄一向是佩服的……”
其實他話鋒看似在夸贊,實則暗含引導。
然而慕千雪根本不吃這一套,未等他說完,便直接冷聲打斷道︰“大師兄,若你今夜前來,真是替古猿元老做說客,那便請回吧。無論如何,我絕不會更改證詞,更不會顛倒黑白!”
林破軍聞言,臉上無奈之色更濃,他輕輕嘆了口氣,聲音壓低了幾分說道︰“千雪師妹,你把此事想得太過簡單了。實話告訴你吧,此事背後,早已非是楊破岳個人生死那般簡單,它實則已牽扯到元老會高層之間的博弈與角逐,水深得很啊!”
“元老會高層角逐?這是為何?”慕千雪眸光一凝,立刻追問,臉上浮現不解之色。
她雖然也是聖子,但對宗門最頂層的權力爭斗,所知並不深。
林破軍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顯得有些意味深長,說道︰“你應該很清楚,那陸長生骨齡不過兩千余歲,卻已擁有堪比大帝五階的恐怖戰力。尤其是他手中那把人道劍,那尊天地烘爐,以及那方帝王大印……這些,可都不是尋常帝寶,據宗門秘典記載,它們極可能是上古時代,中央大世界流傳出來的法寶碎片所鑄,蘊含著一絲真正的上古本源之力,是足以讓主宰級大能都心動不已的絕世奇珍!”
說到這他頓了頓,觀察著慕千雪逐漸變化的臉色,繼續說道︰“更何況,他所修功法神秘莫測,肉身強橫得不合常理,熔煉多種帝道于一身卻安然無恙……他身上隱藏的秘密太多了。如今,元老會高層之中,早已有人對其動了心思,說白了就是……眼紅了!”
慕千雪並非愚鈍之人,听到這里,瞬間明悟,臉色微變,沉聲說道︰“我明白了!原來是有高層覬覦陸長生身上的上古寶物和他本身的秘密,甚至對他背後的地球位面產生了非分貪婪之念,所以這才會借著楊破岳這件事作為發難的由頭,企圖一舉將他拿下,從而巧取豪奪?”
“聰明!”林破軍贊許地點點頭,隨即神色變得無比嚴肅,聲音壓得更低,幾乎細若蚊蚋輕哼道︰“沒錯!那古猿,不過是被推至前台的代表罷了,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這背後……甚至牽扯到了主宰級別的存在!”
“什麼?牽扯到了主宰級別?!”慕千雪這一驚非同小可,嬌軀猛地一震,美眸圓睜,“連主宰級別的大能者,都……都對此動了心思?甚至是不惜……”
“不錯!”林破軍點點頭,肯定地說道︰“所以,這件事絕非你想象的那麼簡單。既然已牽扯到那等存在,你就必須好好掂量掂量了。若依舊執意站在陸長生一邊,壞了那些大人的好事……師妹,你是知道的,那些九階巔峰大帝乃至主宰的心思手段,絕非我等所能揣度。屆時,莫說是師尊,便是你背後的慕家……恐怕也未必能護你周全,甚至可能被牽連其中!”
這番話出口,洞府內一時間陷入了死寂,只有慕千雪略微急促的呼吸聲,此時的她緊緊蹙著眉頭,沉吟了足足半晌,才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語氣開口說道︰“我……我還是有一點想不明白。即便那陸長生天賦異稟,堪稱絕世,但也未必就逆天到前無古人吧?他那幾件法寶,說到底也只是碎片重新所鑄,雖蘊含上古氣息,但終究殘缺……何至于連主宰級別的大能者都為之驚動,甚至不惜放下身段覬覦?”
林破軍呵呵一笑,笑容中帶著一絲高深莫測意味說道︰“正所謂窺一斑而見全豹。我們看到的,或許只是冰山一角。師妹,你可能還不知道吧?那陸長生出身的地球位面,在上古時代,據說曾是中央大世界的附屬位面之一,甚至……有渠道能與中央大世界直接連通!”
“雖然後來不知因何緣故,時空被阻隔,但根據一些極其隱秘的古老傳聞……地球位面,極可能還存在著一處未被發現的‘古星路’遺跡,或許……或許能借此再度連通中央大世界!”
“什麼?!地球位面存在直通中央大世界的古星路?!”慕千雪聞言再次瞪大眼楮,更是震驚得無以復加,幾乎脫口驚呼。
這個消息,無疑是遠比陸長生擁有上古法寶碎片更具沖擊力!
林破軍微微頷首,語氣凝重,繼續說道︰“雖尚未被完全證實,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那些站在宗門乃至位面巔峰的大人物,對任何一絲能觸及更高層次,更古老奧秘的線索,都絕對不會放過的。現在,你該明白,為何連主宰都會心動了吧?”
慕千雪徹底沉默了,其一張白皙的臉上陰晴不定,內心更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萬萬沒想到,事情的背後,竟隱藏著如此驚人且復雜的圖謀,其嚴重程度遠遠超出了她最初的想象,這已不僅僅是宗門內部傾軋,更涉及到了可能震動整個位面格局的巨大利益!
林破軍見她神色動搖,趁熱打鐵道︰“我知道師妹素來嫉惡如仇,秉持正義。此前你在廣場之上,于眾目睽睽之下出面作證,已是盡了同門之誼。若此時你願意改口,對外宣稱那些證據是受陸長生脅迫或利誘而偽造……雖然會對你的‘驚鴻仙子’的清譽造成些許影響,但為了彌補你,高層方面已承諾,可特許你進入宗門三大秘境之首的——劍神谷,歷練一年!”
他刻意加重了“劍神谷”三個字,眼中閃過一絲誘惑乃至是渴望的光芒,繼續道︰“師妹,你是知道的,劍神谷乃是我宗立宗之根本,最大的機緣秘境,其內不僅有時間加速之效,更蘊藏著無數先輩劍道大能留下的傳承劍意!即便以為兄如今的修為與地位,都尚未獲得進入的資格,這個機會,可以說是千載難逢啊!”
慕千雪繼續沉默著,指尖無意識地掐入掌心,顯然內心是陷入了掙扎狀態。
若在平時,面對劍神谷秘境這等驚天誘惑,加之大師兄親自說項與高層許諾,她或許真的會動搖,畢竟她與陸長生並無深交,沒必要為了一個“外人”得罪宗門真正的掌權者,甚至賭上家族命運。
然而,此刻的她,腦海中卻無比清晰地回蕩著在主宰洞府次元空間中,被陸長生種下心神禁制時那無法抗拒的恐怖威壓,以及神魂深處那一道若有若無的,卻足以決斷她生死的束縛之感!
“我若此刻反水,誣陷于他……只怕陸長生念頭一動,我便即刻神魂崩滅,身死道消!什麼劍神谷,什麼宗門厚賜,到時候都不過是鏡花水月!”
慕千雪暗想,而這個念頭卻是如同冰水澆頭,讓她瞬間從利益的誘惑中清醒過來。
想通此節,慕千雪猛地一咬銀牙,仿佛下定了決心,抬起頭,目光重新變得冰冷而堅定喝道︰“大師兄不必再多言!我慕千修行至今,自有我的原則與底線,楊破岳叛宗求榮,欲殺同門,其罪當誅!我絕不會因任何利益而更改證詞,扭曲事實。師兄若無他事,便請回吧!”
林破軍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了,眼中閃過一絲錯愕與難以置信。
當下他仔細地打量著慕千雪,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自己這位師妹一般,畢竟兩人相識數百年,他對慕千雪的性情、抱負乃至弱點都可謂了如指掌,按照常理,面對如此巨大的壓力與誘惑,她絕無可能拒絕得如此干脆利落!
“師妹……你……”林破軍眉頭緊鎖,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帶著深深的探究之意,詢問道︰“你似乎變了?或者說……此次東域之行,你與那陸長生之間,莫非是發生了些什麼?”
慕千雪心中苦笑,那心神被控的隱秘如同毒蛇時時刻刻噬咬著她,卻又萬萬不能宣之于口,否則立刻就是滅頂之災。
丹霞她只能強壓下所有情緒,冷著一張臉,故作不耐地擺手道︰“師兄想多了。我之心志,從未改變!此事我意已決,請回吧。望你我能念及數百年同門之誼,莫要因此事而生出芥蒂。”
林破軍凝視她片刻,見她神色決絕,知事不可為,最終只得長嘆一聲,站起身道︰“明日元老會擴大會議才會召開,屆時將會有一尊主宰親自主審。當然,主審者會由神劍峰出身,與各方無涉的大能擔任,以確保公允。師妹……你還有一晚的時間可以考慮。你的態度,至關重要,將直接決定此次審查的最終走向。希望你……好自為之,也為你身後的慕家,多多考量。”
說完,他不再多留,轉身拂袖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洞府外的夜色之中。
看著林破軍離去的背影,慕千雪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無力地坐回蒲團上,臉上寫滿了無奈與疲憊,她抬手揉了揉眉心,發出一聲悠長而壓抑的嘆息。
不過,這股頹喪之氣並未持續太久,她很快又振作起來,腦海中閃過陸長生在深海之上,一劍斬殺七階赤鱗蛟龍妖帝的絕世風采,以及他在主宰洞府中展現出的種種神秘莫測的手段。
“那陸長生……已然獲得了逆天主宰的傳承,其真正戰力,恐怕已堪比大帝八階甚至九階!雖未必能正面抗衡老牌九階大帝,但自保應當無虞。假以時日,待他徹底消化主宰傳承,恐怕一只腳邁入準主宰之境也並非難事!一旦他成就主宰……即便是神劍門,也必須給予足夠的重視!畢竟,整個宗門明面上的主宰大能,也不超過十指之數!”
想到這里,慕千雪心中的天平似乎又穩了幾分,既然已無回頭路可選,那便只能將希望寄托在陸長生身上,盼他能盡快成長起來,擁有足以打破一切桎梏的力量。
“況且,神劍門傳承悠久,也並非所有高層都是那般利欲燻心,不擇手段之輩。元老會當中,必然也有秉持公心,維護宗門法度之人。明日只要我咬死證詞不放松,楊破岳叛宗之罪,必定難逃!”慕千雪暗自思忖,重新堅定了信念。
不過她真正擔憂的,其實還是審判過後!
一旦楊破岳被定罪處決,那些幕後算計落空的大人物,屆時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接下來的報復和針對,恐怕才會是真正的狂風暴雨。
“對了……”
慕千雪忽然間美眸一亮,想到了一個暫時避開漩渦的辦法,暗自道︰“等此事一了,我便立刻宣布閉死關,不見外人,不理俗務,直到風頭過去,或者……或者等那陸長生真正擁有了足以改變局面的實力再出關,如此一來,那些大能的怒火和後續手段,便只會沖著陸長生而去。”
“而若他陸長生天命不凡,能扛過打壓,甚至乘風而起,那自然最好;若他中途夭折……他種下的心神禁制或許也會隨之消散,我亦能重獲自由。無論如何,我似乎都……立于不敗之地?”
這個念頭一起,慕千雪頓時覺得豁然開朗,心中積壓的郁結之氣一掃而空,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陸長生剛從靈圖卷軸中結束閉關出來,洞府外便傳來了元老會執法弟子的聲音,請他即刻前往神劍峰主峰,配合關于楊破岳一案的調查。
陸長生神色平靜,並無絲毫意外,整理了一下衣袍,便欣然前往。
當他抵達莊嚴肅穆的元老會議事大殿時,慕千雪和言之道也已到場,稍後片刻,雷鈞也陰沉著臉走入大殿。
而本案的核心人物,修為已是被徹底封印的楊破岳,則是由兩名氣息沉凝的執法堂大帝親自看守,押解在殿側等候審判。
此次審查,因涉及一位副峰主級別且本身還是元老會成員的大帝,規格極高,依照宗門法典,需召開元老會擴大會議,共有十八位來自不同峰脈,且與本案無明顯利益關聯的元老出席。
昨日態度鮮明的古猿元老,因其與楊破岳的師叔佷關系,依照規則進行了回避。
而更令人矚目的是,主持此次審查的,乃是一尊來自神劍峰的主宰大能!
陸長生一踏入大殿,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端坐于最高主位上的那尊身影所吸引,對方周身氣息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大道圓滿無暇,卻又透著一股斬斷一切的極致鋒芒,隱約間,能感知到其體內流淌的乃是與風有關的某種極致劍道法則,完整而浩瀚,遠非大帝的帝道所能比擬。
“風劍主宰!”陸長生心中立刻有了判斷,同時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自身與對方那猶如天塹般的巨大差距。
他毫不懷疑,即便自己底牌盡出,甚至動用長生界之力,恐怕也難以抵擋對方隨手一劍之威。主宰之境,超然物外,其實力絕非現階段的他所能揣度。
而在場的十八位元老,修為高低不等,從二階到九階皆有,但無一例外,氣息都極為強橫。
陸長生神識微掃,並未發現凌天峰、重劍峰或雷劍峰的元老在場,心下稍安,這般陣容安排,至少表面上,最大限度地保證了此次審查的公平與公正。
他暗自點頭,只要慕千雪不出問題,那麼今日之局,楊破岳必敗無疑,而對于慕千雪是否會臨時反水……陸長生有著絕對的自信。
待所有人員到齊,那尊風劍主宰緩緩睜開眼眸,目光平靜卻蘊含著無上威嚴,掃過全場。
審判,隨之正式開始。
整個審查流程嚴格按照宗門法典進行,雙方依次提交證據,並進行陳述。
楊破岳率先開口,自然聲嘶力竭地喊冤,一口咬定是陸長生勾結鬼靈門,自己是被陷害的,並將希望寄托于雷鈞身上,聲稱雷鈞可以為他作證。
輪到雷鈞起身時,他面色變幻不定,顯然內心也是有些掙扎的,然而,就在他即將開口的剎那,其身形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似乎是接收到了某種隱秘的傳訊。
旋即,他話鋒一轉,拱手道︰“啟稟主宰,諸位元老。當時情況緊急,在征得楊破岳團長、慕千雪副團長以及陸長生長老三人同意後,由我坐鎮飛行法舟,護送宗門弟子先行撤離返回。因此,對于之後發生的事情,尤其是鬼靈門究竟是何人引來,或者說與誰秘密勾結……晚輩並不在現場,實在不知內情。”
此時一位面容古拙的元老沉聲追問道︰“既不知情,那昨日在神劍廣場,你為何又出面指證是陸長生長老所為?”
雷鈞臉上擠出一絲尷尬,連忙躬身道︰“此事……此事是晚輩之過!昨日晚輩听聞同門議論,又因陸長老此前曾堅持要求打開法舟防護禁制,一時沖動,未加詳查便妄下判斷,出言指認了陸長老。此乃晚輩武斷失察,在此鄭重向元老會致歉,並向陸長老個人賠罪!”
他這番話說得可謂是滴水不漏,直接將昨日的指認歸咎于個人沖動和誤判。
在場之人皆是心思通透之輩,豈會看不出雷鈞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定然與剛才那道秘密傳訊有關。
顯然,其背後的勢力已然看清風向,知道在慕千雪堅持作證的情況下,楊破岳敗局已定,故不願讓雷鈞再深陷其中,以免引火燒身。
楊破岳听到雷鈞這番撇清關系的言論,頓時氣得渾身發抖,雙目赤紅,猛地抬頭指向雷鈞,張口就要嘶吼起來︰“雷鈞!你……你明明……”
然而,他的話剛到嘴邊,忽然間好像是被一只無形大手扼住了喉嚨,猛地噎住,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無比,額頭上青筋暴起,卻硬生生將到了嘴邊的怒罵和揭發之語給咽了回去。
顯然,他剛才在開口那一刻也收到了極其嚴厲的警告傳訊,涉及他在東域家族的存亡安危,令他投鼠忌器,不敢再胡亂攀咬,畢竟雷家在東域可不是吃素的,絕不是他楊家這種散修家族所能比。
看到這一幕,大殿內幾乎所有人都心中了然,換句話說,這場審判,基調已定。
隨後,元老會又依次詢問了慕千雪、言之道以及陸長生三人。
慕千雪言辭清晰,邏輯嚴密,將楊破岳勾結鬼靈門、臨陣叛宗、欲殺同門的經過敘述得清清楚楚,並與留影石證據相互印證,毫無破綻。
言之道雖有些緊張,但也堅持了最初的證詞。
陸長生則言簡意賅,補充了一些細節。
最終,由那尊風劍主宰進行總結陳詞,只听他聲音平淡,卻蘊含著淡淡的威嚴,說道︰“經元老會合議,查驗所有證據證詞,現已查明,原重劍峰副峰主、宗門元老楊破岳,勾結鬼靈門,謀害同門,證據確鑿,其行卑劣,其罪當誅!依《神劍門規》第三條、第九條、第二十一條,判處楊破岳……刑劍台斬立決!即刻執行,留其一絲真靈可入輪回。在場諸位元老,對此判決,可有異議?”
按照程序,需有超過三分之二的元老反對,判決才可不立即執行。
然而,主宰話音落下許久,十八位元老中,僅有零星一兩人選擇棄權,其余絕大多數皆是沉默,實則便是默認同意。
“不……不,主宰饒命!元老饒命啊!看在我為宗門效力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我一命吧,廢我修為,逐我出宗門亦可啊!”楊破岳徹底崩潰,癱倒在地,涕淚橫流,哀嚎求饒。
然而,無人回應他的哀求,兩名執法堂長老面無表情地上前,如同拖死狗一般將其架起,直接押往刑劍台,等待他的,將是三日後的公開處決,只留一絲真靈轉世。
處置完楊破岳,風劍主宰目光轉向陸長生,語氣緩和了些許,說道︰“護法長老陸長生,此次東域之行,于浮空島龍聖賽段力壓群雄,為宗門奪得魁首;後又于返航途中,臨危不亂,力斬鬼靈門強敵,挽救宗門法舟,及兩萬余弟子性命,功勛卓著。經元老會合議,決定擢升陸長生為宗門太上長老,賜貢獻度三百萬點,並特許其進入‘最高劍閣’,任選一門帝級劍典秘術修行,諸位元老,可有異議?”
此番提議,同樣得到了全體元老的一致通過。
陸長生看到這,心中微微點頭,整體而言賞罰分明,看來神劍門高層至少在此事上,還維持著基本的公正,古猿背後的勢力,也遠未到能一手遮天的地步。
然而,就在眾人以為此事即將落幕,風劍主宰也準備宣布散會之際,一位坐在左側中排,身著玄色長老服,看起來面容瘦削目光銳利的大帝四階元老,緩緩站了起來。
“主宰,諸位同門,且慢。老夫百里天璽,尚有一事,需借此機會提出,供元老會審議。”
此人聲音沙啞不大,然而卻是清晰地傳遍整座大殿。
風劍主宰目光掃向他,淡淡道︰“百里元老有何事,但說無妨。”
百里天璽清了清嗓子,目光似不經意地掃過陸長生,朗聲道︰“想必在座不少同門都已知曉,陸長生太上長老,並非我亞特蘭蒂斯位面土著,其出身乃是一名為‘地球’的低等位面,並且,他還有另一重身份,乃是那地球位面人族共主,被尊為‘人皇’,是地球位面實際上的最高話事人。”
一位與百里天璽似乎不太對付的元老聞言,皺眉接口道︰“此事老夫知曉,相信在座多位同門也早有耳聞。卻不知百里兄突然提及此事,意欲何為?”
百里天璽听後只是微微一笑,不過笑容卻是顯得有些玩味之意,其呵呵說道︰“既然陸長老已是我神劍門太上長老,地位尊崇,而他又是地球位面的最高話事人。關鍵在于,據老夫所知,地球位面至今……尚處于無主狀態,並未正式歸附于本位面任何一方勢力。故而,老夫認為,于情于理,這地球位面,都理應順理成章地歸附我神劍門,成為我宗之附庸位面!此事宜早不宜遲,以免被其他勢力搶先,屆時悔之晚矣!”
此言一出,大殿內頓時響起一陣細微的騷動,立刻便有另外兩三位元老出聲附和。
“百里元老此言有理,既是無主位面,我宗近水樓台,自然當仁不讓!”
“不錯!附庸位面多多益善,總能搜羅些資源人才,有陸長老這層關系在,更是水到渠成之事。”
陸長生看到這目光驟然一凝,心中冷笑︰“果然來了,狐狸尾巴終究是藏不住!”
他立刻想起了昨夜推演所得的那句讖語︰“鐵證如山法難偏,暗流涌動藏凶險。吉光初現蒙陰影,異數來自天外天。”
前兩句已然應驗,楊破岳被公正處決,這是吉光初現,但這百里天璽立刻跳出來發難,那必然是暗流涌動藏凶險了,而這“異數來自天外天”,其所指的,赫然便是他出身的地球異位面!
“看來,針對地球的風波,恐怕難以避免了。”陸長生暗暗冷哼,心中警兆頓生。
就在這時,一位身著湛藍道袍面容儒雅,氣息赫然達到大帝五階的元老站了起來,朗聲道︰“主宰,諸位,老夫冷千里,對此事有不同看法。”
陸長生立刻認出,此人正是當日自己在武斗台大比時,出手救下陳雲飛,並聲稱欠自己一個人情的那位元老。
冷千里元老繼續道︰“據老夫所知,那地球位面只是一個靈氣近乎枯竭的低等位面,價值有限。更何況,陸長老如今已是宗門太上長老,其實力修為,經此次鬼靈門之戰證明,已堪比五階大帝,完全有資格獨自開闢一脈,成為一峰之主!換言之,陸長老在宗門內已擁有相當分量和話語權。在此情況下,強行要求其出身位面成為宗門附庸,恐怕……頗傷感情,亦非待客之道,更非強宗氣度。”
百里天璽聞言,立刻冷笑著反駁道︰“千里兄此言差矣,地球位面雖是低等位面,靈氣枯竭也不假。但據古老典籍記載,其在上古時代,曾與傳說中的中央大世界有所關聯,誰敢斷言,其內沒有隱藏著與中央大世界相關的奧秘或遺澤?甚至……可能存在一條連通中央大世界的‘古星路’?此等潛在價值,豈是尋常低等位面所能比擬?”
“至于傷感情?”百里天璽說到這嗤笑一聲,旋即看向陸長生,咧起嘴角揶揄說道︰“這分明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陸長老既入我神劍門,便是我神劍門之人,其出身位面歸附宗門,豈不是天經地義,更能增強其歸屬感?何來傷感情一說?”
冷千里元老眉頭緊皺,還欲爭辯。
端坐于上的風劍主宰緩緩開口,他聲音平和,然而卻瞬間壓下了所有的議論︰“好了,不必爭執。陸長老既是當事人,亦是宗門太上長老,地位足夠,此事,理應先听听他本人的意見。”
一時間,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了陸長生身上。
其實陸長生看得出來,即便是那尊主宰,平和的目光之下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與意動,顯然,任何可能與“中央大世界”扯上關系的線索,都擁有著難以想象的吸引力,主宰自然也是不例外。
這一刻,陸長生頓時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而來,他心念電轉,明白今日若不能給出一個令人信服且合理的說法,恐怕難以輕易過關,直接強硬拒絕,也絕非上策。
丹霞他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先是對主宰及諸位元老拱手一禮,神色從容不迫,朗聲開口︰“首先,謝過主宰與諸位元老給予晚輩陳述之機,關于百里元老所言,晚輩需先澄清一點,所謂地球位面存在直通中央大世界的‘古星路’,此乃流傳于某些古籍雜記中的謠傳,並無確鑿實證。”
說著頓了頓,他語氣越發沉穩,繼續說道︰“的確,在遙遠的太古、上古時代,乃至是中古時代,地球位面修士在修煉至神橋境巔峰後,便可引動天劫,飛升上界,也就是諸位所說的中央大世界,只是到了近古時代以來,不知因何緣由,這條飛升之路便已徹底斷絕。地球靈氣也因此日益枯竭。此事在地球修道界並非秘辛,諸多古老散記均有記載,一查便知。而這條所謂的古星路,我想大概說的就是渡劫飛升了!”
風劍主宰微微頷首,似乎暫時接受了這個說法,示意他繼續。
陸長生于是接著道︰“正如冷千里元老所言,如今的地球位面,靈氣稀薄,資源匱乏,最高只能支撐修士修煉至神橋境,于在座諸位而言,確實價值不大,至于某些元老所推測的,可能存在的上古中央大世界傳承或寶物……”
說到這里,陸長生無奈的笑了笑,接著才說道︰“請恕晚輩直言,這更是無稽之談。自上古、中古乃至近古,地球位面誕生的修道者、天才俊杰如過江之鯽,飛升者亦不在少數。在無比漫長的歲月長河中,整個地球早已被前人搜尋了無數遍,便以晚輩自身為例,幾乎是掘地三尺,耗費無數心力,最終也才僥幸尋得一兩塊上古法寶的碎片而已,且威能十不存一。若真有完整傳承或驚天寶藏,又豈會留到今日?”
他這番話合情合理,引經據典,加上其坦然的態度,讓不少原本意動的元老露出了思索之色,微微頷首。
風劍主宰沉吟片刻,再次開口,直接問道︰“那麼,對于讓地球位面成為神劍門附庸之提議,陸長老,你自身究竟是何態度?”
陸長生深吸一口氣,知道關鍵時刻到來了,當下他斬釘截鐵地道︰“回稟主宰,晚輩認為,此事……並無必要!”
不等百里天璽反駁,陸長生便是立刻條理清晰地闡述理由︰“其一,正如方才所言,地球位面靈氣枯竭,資源貧瘠,實乃‘死寂’之位面,並無多少實際價值,即便成為宗門附庸,恐怕也難以繳納出像樣的‘歲供’,反而需要宗門時常照拂,于宗門而言,反倒是成為負擔累贅。”
“其二……”說到這陸長生話鋒一轉,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回主宰身上,繼續說道︰“地球位面若說還有何價值,便是那近百億的人口基數,龐大的人口,意味著誕生修道天才的概率更大,而這一點,晚輩認為,完全可以通過另一種對宗門更為有利的方式來實現。”
“哦?何種方式?”風劍主宰似乎來了興趣。
陸長生朗聲道︰“晚輩不才,願申請于宗門之內,單開一脈,自立一峰!屆時,晚輩將以峰脈之主的名義,承諾優先從地球位面選拔吸納所有天資出眾者,引入宗門,充實各峰,壯我神劍門根基,如此一來,宗門便能得到的是源源不斷,有潛力的新鮮血液,是實實在在的人才利益。這遠比得到一個空泛的‘附庸’名頭,以及一個需要倒貼資源的貧瘠位面,要劃算得多,不知主宰與諸位元老,以為如何?”
他這番話,可謂是拋出了一個極具誘惑力的替代方案,直接將矛盾從“是否臣服”轉換為了“何種合作方式對宗門更有利”。
事實上,按照陸長生本意,他並不想如此早暴露全部實力並申請開峰,這與他低調發展的計劃不符。
但眼下形勢逼人,若不展現出足夠的價值或者說重要性,並許以令宗門心動的好處,地球位面的獨立性恐怕難以保全。
而讓地球臣服,是他絕對無法接受的底線,那將意味著他多年的努力與守護失去意義,甚至可能動搖道心!
風劍主宰听完,陷入沉思,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說道︰“若你能確保,地球位面出現的優秀修道苗子,優先且主要輸送至我神劍門,你這個提議……倒也未嘗不可。”
“這一點,晚輩可以承諾!”陸長生立刻回應,語氣堅定。
當然,他心中清楚,“優秀苗子”的定義可操作性極大,這不過是暫時的緩兵之計,待他日自身成就主宰,擁有足夠話語權時,一切規則,皆可由他來定!
“哼……說得輕巧!”百里天璽見狀,立刻冷笑著潑冷水,哼道︰“單開一脈,自立峰主?豈是那般容易,按照宗門鐵律,需接受宗門內三位同門大帝的挑戰,至少需勝兩場,方可獲得認可,以陸長老目前展現出的五階戰力,按照規矩,挑戰者的修為,最高可達到……大帝八階!陸長老,你有此信心嗎?”
最後一句,他幾乎是盯著陸長生,語氣帶著明顯的質疑與挑釁。
風劍主宰也看向陸長生,目光中帶著詢問問道︰“宗門確有此項規定。陸長老,你意下如何?可有把握?”
陸長生目光沉靜,略作沉吟,他深知這是必經之路,也是展現自身價值,震懾宵小的最好機會。
當下,他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地回應道︰“晚輩……有信心接受挑戰!”
“好!”百里天璽立刻抓住話頭,喝道︰“那便定下一個期限,總不能無限期拖延下去!”
風劍主宰略一思索,拍板道︰“既然如此,陸長老,便予你三個月時間準備。三個月後,于神劍峰斗戰台,公開接受三位宗門大帝之挑戰。若勝,則準你單開一脈,地球位面依你之言,保持獨立,由你峰脈負責對接選拔人才;若敗……”
說到這,主宰的聲音頓了頓,變得不容置疑︰“則地球位面,須無條件歸附我神劍門,成為宗門附庸!此事,便如此定了,散會!”
話音落下,不容再議,主宰身影緩緩變淡,旋即消失于主位之上。
百里天璽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麼,但見主宰已做出決斷,只得悻悻作罷,旋即他陰冷地掃了陸長生一眼,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厲色甚至是殺意,隨即拂袖轉身,隨著人流離開大殿。
陸長生站在原地,面色平靜地看著百里天璽離去的背影,心中波瀾微起。
三個月,挑戰大帝八階,其實對他來說壓力並不大,真正讓陸長生感到壓力的,是百里千璽和古猿背後的那些主宰!
“看來,必須要盡快突破至主宰,再不濟也要有能在主宰手底下保命的修為能力才行了!”陸長生暗暗在心中想到,旋即也是轉身離開了神劍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