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小雅看著,眼楮亮亮的,蔡東照則咧開嘴,無聲地笑了。
盧建華的臉色陰沉著,意識到遇到了真正強勁的對手。
不行,這小子很厲害,听說話,是社會學那個山頭的,不行,不能讓他把話往他那一畝三分地上扯。
盧建華試圖調整策略,將話題拉回他更熟悉的軌道,強笑道,“呵呵呵,這位同學的理論功底很扎實,實例也很生動嘛。”
“但我們必須面對現實不是?現實就是,在全球化傳播格局下,與國際接軌、遵循成熟的普世標準是提升我們媒體國際話語權的必經之路,這是大勢所趨,是先進經驗,過于強調特殊性,只會固步自封,最終被時代淘汰!”
“接軌?”李樂捕捉到了這個關鍵詞,笑道,“盧教授,接軌這個詞本身就值得玩味。它暗示著存在一條預設好的、由他人鋪設的軌道,而我們只需要調整自身去接上即可。可這難道不是一種深刻的自我矮化?”
“當然,我同意與國際對話、學習一切先進經驗的重要性。但學習不等于照搬,對話必須是平等的!說到這兒,我想起一句話。”
“the uncritical ilobal ntexts represents not progress,but a subtle yet potent for of neolonialis the real of ideas。”
“it stifles the rich testry of dino ies and underes the very pralis it ostensibly chions。”
幾句地道的倫敦腔,听懂的,就像所有的讀者老爺們一樣,會心一笑,沒听明白的,扒拉身邊的人,詢問是啥意思?
許言倒是好心,在一旁抓著李樂的話筒,解釋道,“剛這句話的意思是,不加批判地將西方傳播模式強加于多元的全球語境,代表的不是進步,而是一種在思想領域微妙卻強有力的新殖民主義形式。”
“它窒息了本土傳播生態的豐富圖景,並破壞了其表面上所倡導的多元主義本身。”
嗡嗡嗡~~~~
許言說完,四周都是討論聲。
“對了,還有您那套歷史虛無哦,對不起,您美其名曰多元真相的解構高論,”李樂等了等,等討論聲漸熄,繼續道,
“我外公,挖了一輩子土。他老人家常說,考古就是跟大地較勁,跟時間拔河,一鏟子下去,甭管是商周的青銅還是秦漢的瓦當,上面的銘文、紋飾,它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就是板上釘釘的證據,它才不管你是哪家的敘事、哪種建構!”
“司馬遷寫《史記》,也不敢瞎編商王的世系吧?為啥?地下埋著的甲骨文戳在那兒呢。又有人倒好,上下嘴唇一踫,解構!多元!把祖宗篳路藍縷走過來的路,把無數考古學家一鏟子一鏟子挖出來的實證,全給虛無成了可以隨意涂抹的故事會?”
“這學問做的,真省事啊。風一吹就倒,雨一淋就散,全靠一張嘴?”
字字句句都攜帶著扎實到令人窒息的理論重力和辛辣刻薄的譏諷意味,字字句句都往根基上猛鑿。
盧建華嘴唇微微哆嗦,他用力扶了扶面前的講桌,喘了口氣,還沒說話呢,台下就有一個他帶來的,剛才一直在幫著放ppt、視頻兼顧端茶遞水調話筒的學生模樣的女人站起身,指著李樂道,“你這種態度,完全是,是民族主義情緒作祟!”
“喲,這位姐姐,帽子扣得倒是挺快!”李樂揚了揚眉毛,“可惜扣偏了。我不是狹隘的民族主義者,我只是個沒忘記自己根在哪、骨頭有點硬的普通人。”
“盧老師,您推崇的這套傳播學新潮包裝理論,”他目光掃過講台上盧建華印著漢昌大學校徽的材料,“我實在好奇,貴院的學風,是訓練祛魅的本事,還是在培養替西方精心鍍金的能手?”
“難道貴院引進人才的門檻,培養學生的標準,只重普世價值的背誦率?思想覺悟這塊是不及格也能破格錄取的嗎?還是審查時就給覺悟這選項悄悄打了個叉?”
話到了這里,已經不僅是對個人觀點的批判,而是將尖銳的質疑精準地切向了背後的學術機構和潛在的遴選機制,帶著濃烈的火藥味。
整個禮堂死寂一片,連翻頁的聲音都消失了。
“一派胡言,你叫什麼,哪個專業的?”那位女生手一指,顯然為了維護師尊和學校,動了真氣兒。
李樂一攤手,“別,我可不是嚇大的,我就一自學成才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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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蔡東照沒憋住,一聲笑,倒是帶起了一片。
李樂直起腰,帶著最後陳詞一般的嚴肅,可一張小嘴像卻淬了毒。
“象牙塔里某些寶貝兒,百多年的西學東漸害沒整明白,腦子里陳年洋墨水,張嘴便是自由市場原教旨,閉口驚呼皿煮燈塔普世之光。”
“喝著考非,啃著三的文之,把自家八千年文明斥作蠻荒劣土,倒把幾個大洋彼岸的金融廢墟捧成人間天堂。橫豎都是咱們不行唄?火車快了快是勞役人民,扶貧狠是破壞自由,科技進步是偷的,老祖宗留下的遺產是封建糟粕,不及希臘半根石柱聖潔。”
“鼓吹歷史虛無主義,把英雄解構成庸人,視犧牲為愚行,仿佛祖上三代皆是喝著牛奶吸著自由的空氣長大的純種盎撒。”
“所謂覺醒,課本沒翻幾頁,只把推特當《千字文》來背,對同胞文化嗤之以鼻,左手揮舞批判精神大棒砸向母體,右手卻對西方舶來糟粕磕頭如搗蒜。
“既要蹭著發展的紅利,又要表演一出痛心疾首的文化自宮。那套19世紀的老皇歷,既糊不了21世紀的牆,更當不了投奔山巔之城的門票,徒剩一身黃皮白心的滑稽尷尬,在圖書館制造對立的,飄著一身酸朽味兒的罷了。”
“如此這般,殖、虛、跪,真可謂三絕!我的問題完了,謝謝盧,老師!!”
話筒一交給工作人員,李樂看都沒再看盧建華一眼,仿佛台上那個失魂落魄的身影已不值得他多費半分口舌。
轉過身,臉上那股子嘲諷勁兒瞬間收斂,帶著一絲鄭重,沖三人低聲道,“別听了,趕緊,風緊,扯呼!”
“啊?”
“別啊,走了走了~~~”
“哦哦哦。”
四人淅淅索索起身,擠過人群,頭也不回的走了。
出門口時,就听到報告廳里,那位漂亮的主持人打著圓場,“呃,剛才這兩位同學引述的理論和提出的觀點,很有啟發性值得,值得深入思考。”
“今天的講座時間也差不多了,還有最後兩個問題的時間,有要提問的同學,請舉手,啊,靠窗的那位女同學,請先做個自我介紹”
等出了群賢樓,四人快步走到邊上的一株榕樹下,停住腳,互相看了看。
“哈哈哈哈~~~~”
“誒,李樂,你這厲害啊,就這麼把那什麼盧教授懟的啞口無言?今天算見識到你們燕大的作風了。”蔡東照笑道。
“這才哪到哪兒,廈大還是老實,要是在我們那兒,這位開講五分鐘就開始有人吁,有人要舉手起哄了。”
“就是,就是,”姬小雅邊說邊比劃,“你沒看剛才盧教授那張臉,我滴媽呀,都快擰出水兒來了,你這是照著他心窩子戳啊。”
“戳啥啊,這種就是西方被新自由主義那套歪理邪說腌透了的,也就這一會兒,他們有一套極端自洽的方法論,以後該咋樣還咋樣。”
“啥方法論?”
“說的說,听的听,老和尚不听貓念經,我就是我,是不一樣的煙火。”
“噫~~~~~”
許言眨眨眼,伸出手,“李樂,謝謝,牛逼!”
李樂瞅瞅,抬手一拍,“得了,咱們好歹是一個tea,是吧?”
“對對對,一個tea。”姬小雅舉起相機,“你倆剛才,我剛都給拍下來了,回頭發給你們。”
“呵呵呵,帥不?”
“必須滴。”
蔡東照一旁嘀咕,“不過,這下,怕是把漢昌大學半個新聞傳播學院的臉皮都剝得掛不住了。”
“啥掛不住?我說咱們是哪個學校了的,還是說叫啥名兒了?”李樂嘿嘿一笑,“所以啊,廈大就都是老實人,哪像我們哪兒,得先自報家門的。”
“誒?也對啊,咱們啥也妹說啊。”
“那不就得了,這麼大個學校,幾萬學生,誰知道咱們是哪兒的。”
“嘿嘿嘿,那這盧教授豈不是想發火都找不到人?”
“找也不怕,又不是一個學科的,他要真敢來,到時候還得噴他,不過,到時候,估計就不是我了。”李樂聳聳肩。
許言點點頭,“也是。”
“行了,”李樂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棟樓,“那邊,叫什麼南光餐廳的,听說沙茶面和春卷不錯,還有東南亞那邊的什麼肉骨茶、冬陰功湯。”
“走走走,吃飯去!!”
。。。。。。
雖只是食堂,可一桌子別人家飯菜的新鮮感,還是讓奔波一天的疲憊,被香氣驅散了不少。
“葉教授那邊幫忙協調好了,明天上午可以直接去廈大的圖書館資料庫調取資料。”梅隻擦了擦嘴角,微笑道,“下午逛得怎麼樣,這個國內最美大學?比燕大、人大呢?”
姬小雅咽下嘴里的面條,順口就接道“肯定景色好啊,人家這兒還有海景宿舍,我滴天啊,早知道以前就到這邊來上學了。”
“不過,最有意思的不是景色,是下午那場講座,我們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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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說完,蔡東照在桌下輕輕踢了她一腳。
許言也抬眼看了姬小雅一下,李樂,依舊風卷殘雲。
姬小雅“啊”了一聲,才意識到說漏嘴了,後半截話硬生生卡住,趕緊低頭假裝專注對付碗里的面。
梅隻把幾下小動作看得清爽,目光在幾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到啃著排骨的李樂身上,“嗯?講座?什麼講座?”
“您看我干嘛?講座嘛,听听而已”
“哦?”
李樂瞄見梅隻的眼神,干脆筷子一放,擦擦手,坦然道,“有個講座講新媒體和傳統媒體未來的,我們就進去听了听。”
“主講人是漢昌大學新聞傳播學院的一個教授,叫盧建華,頭餃列了一堆,看著挺唬人。講的內容一開始還行,後面就開始…不太對勁。”
“對對對!”姬小雅一看李樂開口,斷覺有了底氣,便竹筒倒豆子般說起來。
“那個盧教授,講著講著就扯什麼要擁抱普世價值,說什麼我們的歷史敘事是包袱,阻礙思想自由流通和國際接軌,還鼓吹市場理性是唯一出路,許言師兄氣不過,就跟他辯了幾句。”
許言接口,語氣有些低落,“然後,我理論不過他。他那套傳播學概念包裝得滴水不漏,打著範式更新、全球化語境的旗號,把對西方價值觀的推崇和對本土歷史文化的解構說得冠冕堂皇。”
“我,我一時沒找到更貼切的反駁點。”
“所以,”梅隻帶著了然的又看了眼李樂,“你就接茬了?”
李樂嘿嘿著,“啊,就看他用一堆新潮名詞把老許繞得有點懵,實在沒忍住。就跟他些微探討了一下他那套新自由主義傳播觀背後的資本邏輯壟斷本質、信息鴻溝問題”
“再之後,順便請教了他如何用傳播學技術解構國史,以及,他推崇的那套普世價值評判體系”
看李樂說得輕描淡寫,可梅隻也大概能猜出來,自家這個本來就有些嘴又碎又欠,還經過從費先生傳承下來的毒舌所教育出來的小師弟,指定沒說什麼好話。
“哦?盧建華?漢昌新傳,贏了麼?”她看向李樂,眼神帶著一絲了然和審視。
李樂笑了笑,“反正沒輸。”
“對,沒輸。”蔡東照語氣帶著點興奮,“李樂把那個盧教授噎得夠嗆。”
姬小雅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梅老師,你沒看到,當時報告廳里鴉雀無聲,那個盧教授臉都綠了,後來,我們看情況不對,就趕緊溜了!”
許言看向梅隻,解釋,“不過,我們沒說自己是哪兒的,這點您放心。”
梅隻靜靜地听著,微微一笑,給身邊姬小雅的碗里添了一塊排骨,又給自己舀了碗肉骨茶的湯,“辯了就辯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們很幸運,咱們社會學科在兩個學校里的老師,教學風氣還都算正常,雖偶有牢騷,但沒有那種人。其實,你們這麼多年,也能听到一些。像盧建華那樣的,不是孤例。這種西方新自由主義嫁接歷史虛無主義的東西,在國內一些高校,尤其人文社科領域,土壤一直就不薄。”
梅隻的語氣帶著慣有的冷清,“從根子上說,是我們落後了一百多年,被西方打怕了,文化自信、民族自信被打散了,之後的一些反思,有時代進步性,但也矯枉過正。”
蔡東照接茬道,“比如胡”
“見仁見智,但,總歸給人留了太多可以置喙的把柄,人麼,兩面性,辯證的看。”
梅隻繼續道,“後來幾十年,我們忙建設,忙發展,忙著先吃飽飯。對自身文明傳統的系統梳理和現代化轉化有欠賬。再之後,國門打開,各種思潮涌入,西方以其經濟科技的成功,裹挾著所謂的觀念強勢沖擊過來。”
“于是,這過程里,有些人覺得我們什麼都錯了,什麼都不如人。更要命的是,某些別有目的的組織、個人、團體,長期通過課題資助、訪問學者項目、命題研究等方式,有系統地滲透、引導、定向培養符合他們價值觀念的學者和思想。實際上就是溫水煮青蛙。”
“盧建華那亮閃閃的頭餃里,訪問學者、國際期刊發表,背後未必沒有這類扶持的影子。他這種思想底色,說穿了,就是文化軟骨病,自己跪下了,還想拉著別人一起跪。”
“但這些年,國家慢慢強大了,越來越多學者開始反思那種西方中心論,強調文化自信、文化自覺,一直都在努力,在反思,在重建。讓學界明白一個道理,崛起,不是靠跪著求來的。”
梅隻看著幾人,“這種販賣西方歪理、解構自身根基的人,就是要懟麼,越是公開場合,越要發聲。真理越辯越明麼,歪理邪說,就得用學術的針扎破它。”
“都藏著掖著,不敢說話,才讓他們覺得沒人了,肆無忌憚了。”
“放心,有人給你們兜著底。不過,就你們那點子交流,連個小浪花都算不上。還是先琢磨琢磨,把自己的學問做扎實。”
梅隻說完,幾人互相瞅瞅,李樂笑道,“師姐霸氣!”
“行了,趕緊吃吧,菜都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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