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如果不是媳婦兒的一番話,讓小李廚子把這幾天一直琢磨著幫著魯達修改的北峪村的開發計劃、寫論文時研究的那些農村土地政策中的所有權,承包權,經營權三權能關系;非農非糧利用傾向中追求土地收益對農民的影響;村集體經濟與合作經濟的組織化推進;以及上輩子在城投時接觸的幾個開發案例,還有這輩子在恩戈羅恩戈羅看到的,所謂的rustic uxury,翻譯過來就是野奢,把這幾項串在了一起,李樂也想不到這個所謂的“古村度假綜合體”的玩意兒。
今後十幾二十年,文旅突然成了地產商不謀而合的開發方向。
商機似乎近在眼前,可大干快上之後,大部分只留下一地雞毛。
星級酒店、度假村、主題公園、特色小鎮等等都能和地產相加的開發模式,注定了兩者的深度捆綁。
一個能提供資金,一個能給地產企業低價拿地、地方扶持上面提供助力。只不過這種模式,在地產高歌猛進時,兩者還能出現良性互動。但只要地產出現問題,投資大、周期長、回報慢的文旅項目就會是第一個被甩掉的包袱。
一個注重產品體驗和服務的產品,一個則注重效率和周轉去化,兩種商業模式不同的產業,遇到危機時,最終結局就是分崩離析。
“佳宇公司,明顯就是個草台班子,掙得是賣房子掙快錢,干一炮就走的勾當,他們所謂的什麼旅游度假酒店的開發,其實還不如我說的這些。”
“到最後,就是村民沒了地沒了房子,地方上瞎折騰,蓋得什麼別墅即便賣出去,過不了幾年就會變成空巢,放在那長草,畢竟有錢人麼,不在乎。至于那個什麼酒店,到底有沒有還是個問號。繁華易逝,荒蕪難復。”
“開發商搞文創、搞養老、搞旅游,大多數都是在搞笑。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開發地產項目,不論加了什麼概念,其實都特麼不過是為了賣房子。”
村委會邊上,魯達一條腿歪坐在石碾上,一邊嘬著煙,一邊琢磨著李樂用最直白的話做的解釋。
“干外甥,那你這意思是?”
“干舅舅,咱們先說你原來的那個方案。露營燒烤、農田體驗,水果采摘、民宿農家樂,都挺好,休閑活動麼,依托的都是鄉村。農耕文化、田園風光、村落民宅、生態農業組成的鄉村旅游,農文旅融合,是個好方向。”
“農文旅是個什麼?”
李樂屁股一歪,也坐到碾盤上,翹著二郎腿,扒拉著膝蓋,“農文旅啊,就是農業加文化加旅游。具體點,一是與和農業相關的活動,二呢就是民俗文化,逢年過節唱大戲、看廟會,扭秧歌跑旱船這種,三就是看自然景觀,休息,躺著,從自己個兒從自己活膩了的地方跑到別人活膩了的地方去花掉自己的錢。”
“咳咳,咳!你這麼一說,還真是啊。”魯達听到最後一句,一口煙嗆了,咳嗽著笑道。
李樂攙了一下差點歪倒的魯達,也笑,“旅游麼,說白了,就這麼檔子事兒,小孩子長見識,長閱歷,大人麼,看山看水看風土人情,換個心情,充個能,回去繼續當牛做馬拼死拼活。”
“哈哈哈哈~~~~”
“所以呢,農文旅依托于鄉村,地產或者資本介入的痕跡會比較淡。因為農文旅的主體是村集體。形式上,文旅地產是開發商從拿地蓋房子到後期的運營管理,農文旅則是建構在村集體經濟基礎上,要麼自己,要麼找商業公司進行市場化運作,而且,體量投入和周期上,要比文旅地產什麼的要小的多短的多。”
魯達琢磨琢磨,又摸出根煙,湊近煙屁股點著,續上嘬了口,說道,“那你的意思,我這個方案還成?”
“成,怎麼不成。”
“那就好,那就好。”
“不過,干舅舅。”李樂忽然又道。
“怎麼?”
“可這,您發現沒有,您能搞,別人是不是也能搞?”
“別人?你是說?”
李樂挪挪屁股,湊過來,肩膀挨著魯達,伸手比劃著。
“這玩意兒,什麼下地割麥、小豬快跑、趕鴨子上架、露營燒烤的,哪個村收拾收拾不能干?還有這個民宿,你覺得收拾兩間屋子,給上山的香客,來看景的游客,寫生的學生有個吃住的地方就成,這就叫民宿了?”
“這妙峰山附近的村子,我這兩天跟著勝利哥也轉了幾個了,看著已經搞得,還有正在搞得,可不少,您覺得,咱北峪村,靠什麼能和別人家比,一樣的住宿,人家六十,你收八十?就憑咱們靠山近?”
“缺乏系統規劃,同質化嚴重。尤其是村子本身沒有什麼突出的文化優勢,只是民居的集合,沒有創新的東西,做不出一村一品一特色,你就很難和其他村子競爭。”
“農文旅,農文旅,基礎是農業,旅游是手段,文化才是核心。要做咱得做文化,做特色。”
幾句話,讓魯達嘬煙的頻率慢了不少,在那尋思了好一陣,直到煙頭燙手指頭,才忙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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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外甥,你這話,我怎麼越听越糊涂了呢,一會說能,一會說不好的?”
李樂嘴角一咧,“能干,和干的好不好,這兩個不沖突。”
“那你啥意思?”
“我不說了麼?文化,剛給你說的名號都忘了?”
魯達一眨麼眼,想了想,嘀咕道,“古村、田園、道教、旅居?”
“誒,這不就串起來了?”李樂一拍手,“早先幾天我那荊師兄來的時候,不就說了麼?北峪村是抱著金飯碗討飯,拎著金鋤頭鋤地。”
“古村,古民居,這是北峪村最大的財富,是和這京西,燕山妙峰山,景區周邊這麼多村子最大的區別,咱們有大明時候留下來的六百多年的古宅大院,他們有麼?咱們有這四百多年的古戲台,他們有麼?咱們有這三百多年的過街樓,青磚黑瓦矮院牆,他們有麼?咱們還有文院、土地廟,古井,古樹,古藤,這成片成片的古街巷,他們有麼?沒有吧。”
“還有這承露台的興真宮,金代,八百多年前的古道觀遺址,這還沒開始發掘呢,就已經能摸出規模了,這是啥?這是國寶。一個沒名沒姓,後人杜撰的山洞都能成道家祖地,引得香客紛紛上香祈福,干舅舅,你覺得咱們這兒貨真價實的敕建的道觀遺址,不比那些牽強附會的一塊石頭二斤藕粉三個眼楮一條狗的道場強的多?皇家認證,蓋過戳的。”
“這些都是啥?這就叫文化。一千六百年前,陶淵明筆下的村落,成為了桃花源,當後人帶著目的去尋的時候,遂迷,不復得路,村落易尋,而桃花源難尋。咱們北峪,背靠四季好風景,坐擁八百年古村遺存,這就是桃花源。”
李樂這邊說,魯達那邊想摸煙,可掏了半天,就一個空煙盒,听著听著,煙盒攥在手里慢慢捏成一團。
“你這意思,我們村還有別的路?”
“可不,我那荊師兄正在組織有關的部門和文保機構,準備這幾天就進村,進行詳細的現場勘查,記錄地理位置、建築風貌、結構特點、歷史沿革等信息,對咱們北峪村進行古建築群的認定,還有申請對承露台的保護性考古發掘的批文,不太晚,就會帶燕大的考古隊和過來,這兩個手續一批,什麼佳宇公司,就得靠邊。”
“咱們北峪村該考慮的事,不止是農文旅,還得琢磨長遠,怎麼能和文化結合起來。”
魯達歪頭一瞅李樂,“旅居加旅游?”
李樂沒直接回,只是說道,“干舅舅,你想啊,如果,北峪村,是這麼一個地方。遠離城市的喧囂,避開浮躁的人群,進來之後,就是一片幽幽的山谷。當你推開一道矮牆木門,看到的是與城市里建築風格截然不同,帶著歷史的沉澱的幾百年的滄桑和寧靜,卻和山鄉風景自然的融為一體,就像,詩與遠方的模樣。”
“晴天時,仰望房後青山,雨天時,青山雲霧繚繞,伸手,便能撫摸到流動的空氣。出了門,這里草木蔭蔽,踩在被霧氣打濕的青石台階上,身邊,便是流雲。”
“住在幾百年的古民居里,床上用品和裝飾全部是按照星級酒店標準提供,有獨立的衛生間和淋浴間,有專用設備,有網絡,有專門的管家和服務。”
“在這里,可以與三五好友,在院子里,在古色古香,厚實的木桌木椅上,品嘗正宗的山里飯菜,頭頂,大顆的山楂在的雨露陽光的浸洗下,明亮紅艷。”
“山中四時有景,季季花開,賞杜鵑,觀杏花,品薔薇與芍藥,花開嗅香氣,果熟嘗味美。”
“傍晚,透過窗戶,遠處是此起彼伏群山的輪廓,遠遠近近,若隱若現。清新的晚風,就足以讓人流連忘返。夜深,村莊古宅點點燈火和近處的星空,明滅可睹。住在這里人,是一個什麼樣的心境。”
“更別說,可以換上道袍,念經,修心,習字,農耕,摘果,打拳,听早晚課,體驗一回城里人沒有的大大的沉靜。”
“干舅舅,你說,這麼樣的一處古宅民宿,收他個多少合適?”
“二.....三百?”
“噫,那是成本!那是淡季!平均一人八百不講價,不打折,就這,還得排隊,想來?請早!!”
“這個價,太高了吧?”
“這您就錯了,我們掙得就是這份錢,你在城里能住和紫禁城一個年齡的房子?能體會這種心靈的寧靜?我們掙得就是這份兒錢。”
“那,該怎麼做?你不是說還有什麼名頭麼?”
“那就要說到後面的具體開發了。”
“呵呵呵,你說,你說!!”魯達搓了搓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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