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萋戰戰兢兢從王夫人的院子里出來,一路回到自己院子門前,卻沒有進去。
“表哥在哪里?”她忽然問。
小丫鬟說︰“世子去伯爺的書房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陸萋壓下心中的忐忑不安,暫且先回了院子。
建平伯書房這邊,魏玄站在父親書桌前,听著對方對他滔滔不絕的教訓。
“還想從官?你當初執意給那老逆賊辦喪事的時候,就斷絕了你所有後路了,幸好皇上沒有追究,不然我都讓你給連累了,還想讓我幫你謀個官職?”
伯爵後代,一般都不用參加科舉,靠著祖宗的蔭庇,都可以謀個差事干干,建平伯就是當初他老爹給找的一官半職。
魏玄本不想來求父親,但是他從小耽誤了,一直沒參加科舉,眼下三年一場的秋闈已經過去了,他沒有時間等待。
“父親,若我有個官職傍身,對伯府也有益處。”
建平伯冷笑,“你這個逆子,當初我就不想讓你做世子,如今若還送你入朝,豈不會將我們整個伯府都帶累了?你想都別想,等著一陣過去了,我就去覲見皇上,你這個世子當不當還不一定!”
魏玄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失望,“既然如此,就不勞煩父親了。”
他走出書房的時候,還听到父親一句埋怨︰“還回來干什麼?”
南山無奈地問︰“少爺,咱們之後該怎麼辦啊?”
若是被擼掉了世子之位,這伯府說不定都待不下去。
侯府的家產也都抄沒了,伯府一點不給的話,少爺以後吃喝都有問題。
魏玄看了看夜空,星光點點,空曠渺遠。
他眼楮恢復之後,就很喜歡看星空。
“天無絕人之路。”他說。
另一邊,袁霜等到江啟回府,質問他為何不參加宮宴。
“公務繁忙,我已經請示過皇上,可以不用參加。”他說。
袁霜很生氣,“那可是我弟弟袁鵬的慶功宴,你這個唯一的姐夫都不參加,這不是打他的臉嗎?你都不知道,這宴會上,碩寧伯府可是出了好大的風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家的慶功宴呢。”
江啟覺得這些都沒什麼好計較的,完全是浪費時間。
“今日宴會上,皇後親自賞了白家那丫頭一個金釵,可勁兒地夸了一通,那樣子,跟看未來兒媳婦沒什麼差別。”
白家那丫頭?江啟回憶了一下,白家那個丫頭,確實惹人疼愛,不知道如今長成什麼樣了。
“你又出什麼神?我跟你說的听沒听見?”
江啟回了神,微微一笑,“夫人,我近日發現了一個好苗子,等明年春闈結束,若是他嶄露頭角,我覺得配給隱兒正合適。”
袁霜驚得從椅子上坐起來,“你發昏了?咱們女兒能隨便配一個寒酸舉子?你想都別想!”
江啟耐心道︰“你知道咱們女兒,沒什麼心機,好吃懶做的,以後找一個長相周正又體貼的女婿,就陪在咱們身邊,一輩子無憂無慮不好嗎?非要送進宮去,整日端著架子,還要處理那麼多復雜的事情,不是活受罪嗎?”
袁霜一個字都听不進去,“我女兒生來就是金尊玉貴的,以後都是人向她磕頭的,沒有她給人磕頭的。”
江啟知道說不通,也不堅持了,去書房處理公務去了。
翌日,江啟正值休沐,在書房里看書,下人回稟,說是建平伯府世子求見。
“建平伯世子?”江啟想了想,知道是邊郡侯的外孫子,給邊郡侯夫妻兩個下葬的那個小子。
“叫他進來。”
魏玄一身素白圓領袍,身披黑色斗篷,進來時拂了拂肩上的雪花。
“下雪了?路上可冷?”江啟微笑地問。
魏玄行禮︰“謝世叔關懷,路上不冷。”
江啟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人,芝蘭玉樹,氣質清冷,一雙眼楮清澈中又帶著幽深,仿佛清可見底的潭水,但探進去才知道,里面深不可測,永不可窺探其內心。
“你來找我何事?”江啟問。
“小佷自小因眼疾耽誤了科舉,如今身為建平伯世子,身上卻無失職,實在羞愧,今日來是想看看世叔這里有無方便之處。”
江啟是有些驚訝的,想到他父親建平伯官職低,怕是不能幫他什麼,這孩子竟直接尋到他這里。
這孩子他接觸的很少,不知深淺,但只一點,這孩子執意給外祖父母辦喪事,這個官職就很難辦。
“你應該知道,邊郡侯謀逆,皇上沒有株連九族,已經是開恩了。”
魏玄說︰“小佷明白世叔的意思。外祖父行差踏錯,為天下忠臣所不齒,皇上顧念他之前的功勞,已經是仁慈了。”
江啟微笑,“你也以此為恥?那又為何堅持安葬兩人?”
魏玄神色不變,“論公,小佷與世叔一起,恨不能親手捉住逆賊虞扶;論私,小佷受邊郡侯照拂至今,他對我有養育之恩,小佷不能任其曝尸荒野。”
“好一個論功論私,你在這能說服我,但皇上那邊又怎麼打通呢?”
魏玄遞上一個信封,“這里是小佷作的一篇文章,請世叔呈遞皇上,若皇上閱後仍不同意,小佷便心死了。”
江啟當場打開,自己先評閱一番,越看心中越驚嘆,眼神時不時看向魏玄。
先看書法,鐵畫銀鉤,氣象萬千;再看文字,詞句練達,氣勢磅礡;最後看文意,字字珠璣,擲地有聲。
說是滄海遺珠也不為過。
江啟感嘆,建平伯那樣昏頭昏腦的人,竟能生出如此才思敏捷的兒子來。
只是這通篇文章,將邊郡侯一幫逆賊批判得抽筋拔骨、入木三分,再看看眼前這個心中有忠孝的少年,實在具有割裂感。
“世叔盡管呈遞聖上,若聖上不相信,也可當堂考驗小佷。”
江啟收起了文章,“要過聖上那一關之前,你還得過眼前這一關。”
“什麼關?”
“過兩日袁小將軍宴請,你同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