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第九十六章 貞明(為盟主虞淵初魚加更8)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孤獨麥客 本章︰第九十六章 貞明(為盟主虞淵初魚加更8)

    正月最重要的事,便是南郊祭天,改元大赦。

    「朕聞聖王御宇,必本仁以立極,體道以經邦。昔《易》著「貞下起元」,

    《書》稱‘克明俊德」,蓋文德與財用相資,教化與生養並重—”

    「今者星順軌,歲穩時和,而間里猶困征,庠序或虧禮樂。是用推乾元更始之義,法月令布和之文,改元貞明,誕敷渙汗。貞者固本培元之樞,明者燭幽照遠之鑒•—」

    「自貞明元年正月二日味爽已前,大闢罪已下,已發覺未發覺,已結正未結正,除明令所不原者,咸赦除之。」

    「揚荊交廣寧徐江七州諸郡,久歷戰火,征成勞苦,轉輸四方,遠近騷然。

    今年諸色賦稅,並宜免。徐州諸郡,一斗量放二升;荊州諸郡,減放米百萬斛—.」

    「亡命山林挾藏兵仗者,許百日自首,一概不問;逾限不歸,復罪如初。」

    「掖庭少府罪婦年四十以上、家人俱在者,奏明陛前,賜帛遣歸。」

    「周制以九夫為井,漢法以限田抑豪,皆欲使隴畝無遺利,間邑絕兼並。今者度田明籍,非惟量沃瘠、均貧富,實乃收潰散之氓以實郊甸,奪豪右之蔭以壯公倉。貞明元年六月起,漢中、梓潼、蜀——」

    「昔周穆王巡西極而昆侖獻玉,漢武帝通西域而天馬浴河。豈徒耀兵威于絕漠?實欲廣華夏之聲教,混夷夏于醇。是故聖王御宇,當如日月燭照,雨露均沾,胡越猶肝膽,戎狄亦赤子.—”」

    「至若慕容梟,雖暫棲遼東,亦遣使諭以周禮。何哉?蓋刃血濺野,非父母待子之道;懷柔修德,乃天子牧民之心—」

    「觀夫大禹治水,不慕河圖洛書之玄奧,惟持規矩準繩以導洪;管仲治國,

    既明倉知禮之樞要,亦譜鬼神饗德之玄妙。今欲申實事求是之旨虛實相生,則玄門可入世;有無互證,乃真知出躬行。」

    「于戲!乾象著貞明之輝,坤維奏阜成之瑞。今江北之田可均,江南之貨可殖,鮮卑之鋒可摧,西域之轍可復。爾等元勛貴冑,當思袁渙勸曹公務本之諫;

    爾等士林才俊,宜效下式輸邊助國之誠。使華夷同沐王化,新法共貫人倫,則貞明之治,豈獨讓先賢于前耶?布告遐邇,咸使聞知。貞明元年正月—」

    一份《改元貞明大赦制》,洋洋灑灑數千言,道盡了新年號頒布以後的工作方向一一很明顯,從開平到貞明,年號含義的變化表明了一切。

    詔書還重申了相忍為國、夷夏俱安這喊了多年的兩大口號,可以說是老生常談,但很有必要。

    自發布之日起,遣使至天下州郡,布告于各要道,使郡縣吏員當眾宣讀。

    祭天完畢後,邵勛回到觀風殿,接受群臣朝拜。

    「今詔書已發,卿等當知貞明以後之重任。」邵勛掃視全場,說道︰「寥寥數事而已,但卻不簡單,需得持之以恆,朕與卿等共勉。」

    說完這句話後,群臣再賀,接下來便是諸郡上計更進奉貢品,並簡略說一下本郡情況。

    與往年所不同的是,今年多了江南諸郡。

    見到義興郡使者時,邵勛特意了解了下周氏近況。

    義興周氏子弟大部灌難,唯周澹(周札長子)、周(周之子)各有一子在起事前趁夜秘密送往鄉下,故僥幸得免。

    張碩對周氏沒有任何表示,邵勛听完後下令給二人各發還五頃田並周氏老宅,另征闢其做官。

    張碩固然心狠,但邵勛也黑得很,兩人加起來十頃由而已,外加各一個官位,周氏其他田地、莊客就被朝廷收走了。

    新安郡丞黃尋作為上計吏介紹了一下郡內情況,邵勛慰勉有加,令其扎根新安,好好教化蠻夷。

    黃尋微微有些失落,因為他听聞歷史上有不少上計吏被天子、丞相賞識,留任于京城一一這真的是一個很好的表現機會,他準備很久了。

    吳興太守錢守遣錢鳳之子、郡功曹錢準為上計吏,介紹情況後,當場哭了起來,弄得大家很尷尬。

    中書侍郎沈陵微有慚色,他其實是看不慣本家那副嘴臉的,無奈他姓沈。

    但這事死無對證,查也查不出什麼名堂,再者沈氏功勞也很大,牽制了劉超、趙胤、虞譚不少兵馬。于是最後將錢準留在京城,出任剛剛空出來的左金吾衛司馬一職,算是補償錢鳳之死了。

    不過也有人看不慣錢準。

    官位居然是哭出來的,你好意思嗎?是男人嗎?

    送走錢準後,迎來了吳郡主簿甦逸。

    邵勛先問了問吳郡戰事收尾的細節。山遐、甦峻二部分駐會稽及吳郡,接下來怎麼處理這兩支部隊是個問題。

    兵部的建議是連同北府軍余部、禁軍殘部整體編為揚州世兵。

    江南諸州還是需要兵的,職業兵不可能,府兵還沒開設,未來設不設都不一定,暫時還需要這些舊軍彈壓地方。

    不過軍頭肯定是要調走的,甦峻馬上就要去河北章武郡當太守,山遐也要入朝,剩下的交由張碩慢慢分化瓦解,靠時間來把這些規模總計達數萬人的部隊消化掉。

    問完江南之事後,邵勛便更衣去了。

    群臣廊下賜宴,其他上計吏將貢品交予鴻臚寺,後面分批召見,卻不在正旦朝會這天了。

    ******

    邵勛在觀風殿賜宴,皇後庾文君則在甘露殿賜宴。

    午後,諸葛恢之妻孔氏得到特許,在尚宮程氏的引領下,來到了女兒所居之所。

    石氏居住的小院舍內,正有人進進出出,給她搬來了許多日常用度之物。

    見得孔氏後,石氏便沒出門。

    事實上她現在沒什麼心情出門,終日手捂著小腹,仿佛一不留神就有什麼東西要鑽出來一樣。

    洗沐之後,往往低頭看小腹有無變化。

    其實現在才一個多月,根本看不出來,但石氏疑神疑鬼,總覺得腹中孩兒越長越大,馬上就要顯懷了。

    最可氣的是,她已經懷孕了。天子許諾要冊封她為嬪妃,但至今未見冊文且還住在這個地方,沒讓她搬走,僅有的好處是不用干活了。

    應氏現在干半天活,剩下半天來照料她。

    小姑娘可能有了點情緒,雖然沒說什麼,但心事重重,經常走神。

    石貴嬪懷孕後,天子就沒來過,她也沒有見到天子的機會石氏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和錢準一樣,施展哭字大法,騙得應氏與她抱頭痛哭,些許情緒也不翼而飛了。

    孔氏沒注意石氏、應氏二人,來到女兒的居所後,看看圍著院子的矮牆,再看看屋內簡陋的陳設,眼圈紅了。

    「阿姐!」二妹諸葛文豹心疼地看著形單形只的姐姐,說道。

    諸葛文彪摸了摸二妹的頭,笑道︰「快要和阿姐一般高了。」

    諸葛文豹把腦袋躲開,好像有些生氣的模樣,道︰「阿姐!」

    說完,又壓低了聲音,道︰「他對你好不好?‘

    諸葛文彪手一滯,慢慢收回,淡然道︰「什麼好不好的?阿姐是女官,教宮人書算眾藝,除此之外,本來就沒人在意。」

    孔氏微微皺眉。

    作為母親,如何不知道女兒的性子?她其實是非常矛盾的一個人「阿姐你太苦了。」諸葛文豹又道︰「這麼冷的天,只有這件綿衣麼?宮中不發皮裘御寒?」

    「沒有。」諸葛文彪微笑著搖了搖頭。

    「那不是皮裘麼?為何不穿?」諸葛文豹眼尖,伸手一指角落里的衣櫃,驚訝道。

    諸葛文彪看都沒看,只道︰「不合身。」

    孔氏走了過去,輕輕捻起一角,道︰「這是沙狐皮。听聞產于拓跋鮮卑地界,多進貢洛陽了,流入的江南的很少。」

    說到這里,她若有所悟,遂嘆息一聲,不再多說。

    「二妹今年十七了吧?該嫁人了。」諸葛文彪臉上又堆起笑容。

    孔氏聞言,面露憂色。

    諸葛文彪一,道︰「怎麼了?」

    孔氏嘆了口氣,道︰「你父面見天子,談及家人,听聞你們姐妹三個取名彪、豹、熊,遂大笑,要見見文豹。」

    諸葛文彪抿著嘴唇,沒說什麼。

    別看位至中書,其實還是降人罷了,朝中眼紅他們家甚至暗中使壞的不知有多少。

    她的眼神看向門外,清幽無比。

    那里有一個院舍,住著某位一直躲著她的婦人。

    其實,她又何嘗不是呢?都在自欺欺人罷了。

    「天子既然不要阿姐,這邊改元大赦,為什麼不讓阿姐回家呢?唉。」諸葛文豹還在那輕聲抱怨。

    諸葛文彪突然有點想哭,但她忍住了,只上前輕輕抱了抱妹妹,道︰「阿姐一個人也挺好的,只要家里無事就行。這些日子,阿姐見多了在宮中做事的罪人,有的以前還認識。」

    諸葛文豹仿佛听出了姐姐話語中的沉重,微微點了點頭。

    許是為了活躍氣氛,諸葛文豹突然說道︰「阿姐你知道那個江思玄麼?」

    諸葛文彪一愣,點了點頭。

    諸葛文豹說道︰「他和陸嘩竟然被算作歸正之人了,明明那天是被軟禁來著。我還去送了一下茶水,偷偷瞧了一眼,他們其實不願降的。江思玄去蜀地任鍵為太守了,他孩子都兩個了。」

    諸葛文彪笑了笑,對這個名字似乎並不在意。

    母女三人又說了會話,直到程氏過來催促後,才依依不舍地出宮了。

    天漸漸暗了下來。

    貞明元年(334)的第一天,就這樣在眾人各異的心情中,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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