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江湖二十年

第三十六章 死水微瀾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征子有利 本章︰第三十六章 死水微瀾

    “我說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江家臥房內,胡小妍看著桌案上的兩幅古畫,眉頭皺了許久,終于忍不住埋怨起來。

    情況正如方言所預料的那樣,當天晚上,江連橫帶著古玩字畫從保險公司回到城北大宅,胡小妍的臉色就不太對勁兒。

    她沒有立刻指責發難,因為江連橫帶回家的,還有一只青花筆筒,要送給江承業。

    江承業心思敏感,胡小妍怕說多了,惹得孩子心生顧慮,所以始終忍著,並未跟江連橫爭論,直到晚飯過後,夫妻倆回到臥房,關上房門,才忍不住數落幾句。

    “三百八十塊現大洋,就為了買這兩幅畫兒,你是覺得家里錢多燒得慌嗎?”

    胡小妍少時靠乞討為生,凡事講究實在,完全無法理解這些文玩字畫的價值,就算理解,也無法認同。

    江連橫雖然也當過靠扇的,但那是學藝的心態,是江城海當年的刻意安排,為的是磨礪心性,而不是指望著沿街乞討混飯吃,對待錢財的態度,自然有所不同,尤其是近些年來,大手大腳慣了,更是愈發鋪張浪費。

    面對媳婦兒的指責,他也根本沒往心里去,只當是女人家斤斤計較的小氣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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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不至于,你沒听說官銀號現在已經開始收緊兌換現洋的業務了麼?”

    “我听方言說了。”

    “那你還買?”

    “我這不是剛听說麼!”江連橫有點不耐煩了,“而且,當時我已經答應人家要買了,你總不能讓我把說出去的話,再給咽回去吧?”

    “你就不應該剛听說!”胡小妍立刻嗆聲道,“虧你還是個當家的,這點消息都不知道,就跟人家談買賣去了,活該你當冤大頭!”

    “放屁,陳掌櫃都說了,這兩幅畫是好東西,沒準我回頭一轉手,就賣出去八百塊現大洋呢!”

    “隔行如隔山,你就不是那門里的人,跟著瞎湊什麼熱鬧呀!”

    “行行行,你別跟我磨叨了,老娘們兒狗屁不懂,就剩個碎嘴子在那念經!”江連橫來了脾氣,罵罵咧咧地說,“好歹我也是個當家的,出門在外買點東西,回來還得看你的臉色?”

    胡小妍也不痛快,拍著桌面反駁道︰“江連橫,你昧良心不,你自己說說,除了這次以外,你哪次在外頭買東西我管過你?”

    “不管是應該的,管了才叫蹬鼻子上臉呢,我平時就是太慣著你了。”

    “你——”

    “咋的,要摔東西?不打算過了?過不下去就離,反正現在離婚時髦,你要是想卷鋪蓋走人,那我也沒意見,趕緊騰地方吧,外頭還有女學生等著排隊呢!”

    “江連橫,我看你早就有這份兒心了!”

    果然,說著說著,兩口子便又吵了起來。

    要不怎麼叫兩口子呢?

    夫妻就是兩張嘴,除了吃喝,便是說話,既要說話,自然免不了磕磕絆絆、互相斗嘴。

    胡小妍氣得面色蒼白,渾身發顫;江連橫卻自顧自地點了支煙,不予理睬。

    屋子里靜了片刻,門外忽然有細微的腳步聲。

    “誰呀?”江連橫沒好氣地嚷道,“要進就進,在外頭磨磨蹭蹭的,干什麼吶?”

    少頃,門外傳來英子的聲音,怯懦地說︰“老爺,夫人該吃藥了。”

    江連橫一怔,轉頭瞥了一眼胡小妍,抿了抿嘴,冷聲應道︰“進來吧!”

    英子用腳尖兒頂開房門,端著托盤兒,急匆匆地走到胡小妍身邊,將一碗深褐色的湯藥擺在桌案上,沒敢說話。

    胡小妍低頭擺了擺手,英子會意,便先行退下了。

    臥房里重新安靜下來。

    桌上的湯藥大概很苦,僅憑氣味兒就夠讓人嫌惡了,胡小妍卻像喝涼水似的,一飲而盡,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老話常說︰窮人離不開卦攤兒,富人離不開藥罐兒,不窮不富離不開典當鋪。

    看來,江家也未能免俗。

    胡小妍的身體日漸虛弱,家里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江連橫自然也不例外。

    一見湯藥,火氣立時消了大半。

    江連橫仍舊端著,偷摸瞄了一眼碗底,若無其事地問︰“又咋了?”

    胡小妍沒吭聲。

    江連橫忍不住好奇,又問︰“喝的什麼藥?”

    “毒藥!”

    “嗤——那怎麼沒早點兒喝呀?”

    “給你省點錢。”胡小妍理了理空蕩蕩的裙擺,淡淡地說,“畢竟,我這一天啥也不干,就等著吃現成的,哪還敢再提別的要求,別哪天真把我扔在大街上,那我就只有等死的份兒了。”

    “哎呀,行了行了,就這一次,我下回不買不就得了麼!”

    江連橫掐滅煙頭兒,靠在椅背上,似乎不願繼續爭吵下去了。

    胡小妍的神情也和緩下來,但卻並不打算就這樣稀里糊涂地蒙混過去,緊接著便又問道︰

    “你知道現在奉票兌換現洋的市價是多少麼?”

    “多少?”

    “三塊二。”

    江連橫略感意外,三元兩角奉票兌換一塊現大洋,“這已經是奉票發行以來的最高價了吧?”

    “要不怎麼說你這個大當家的不盡職呢!”胡小妍冷哼道,“最近這段時間,差不多每天都是最高價,從來沒降過!”

    江連橫百口莫辯。

    他的確不太關心帳上的事兒,一方面是平時大大咧咧,性格使然,常有疏忽大意;另一方面卻是因為媳婦兒把家里的賬目管理得井井有條,有了倚仗,久而久之,便養成了惰性。

    胡小妍問︰“你還記不記得,從去年年末開始,我就感覺這物價漲得有點不對勁兒?”

    “應該……可能……大概是有點印象。”江連橫越說越心虛。

    胡小妍翻了個白眼,接著說︰“去年年末那陣兒,兌換現洋的市價才一塊八毛錢,到了年根底下,漲到了兩塊多,過完年降了兩回,然後就再也沒跌過了,一直在漲,從兩塊五到兩塊八,再到現在的三塊二,這才多長時間?”

    “那要這麼說的話,漲得確實有點快了。”

    “有點兒?”胡小妍確信道,“這才剛開始,往後還得繼續漲呢!”

    “你也听說官銀號要增發五千萬奉票了?”江連橫問。

    提起這件事,胡小妍頗感欣慰,點點頭說︰“是孟鐸那小子給家里報的消息。”

    “誰是孟鐸?”

    “嘖,就是咱們當初供他上學那小子,總共十來個人,數他最成材料。”

    江連橫恍然大悟,隨即卻問︰“這官銀號的消息,我還沒听說呢,他咋先知道了?”

    胡小妍解釋道︰“他大前年從奉天同文商業學校畢業,來家里求到我了,想給家里幫忙,我看人家好歹也是念過書的,別浪費了,就托了個關系,讓南風把他安排去市政公署當差了,好像是在商埠局,听說他這兩年干的不錯,還被提拔了呢!”

    江連橫點了點頭,不管怎麼說,官面上能有個自家人,都是一件值得欣慰的好事。

    胡小妍接著夸贊道︰“幸虧有他及時報信,家里才能提前準備,不然南風哪能在這種節骨眼兒上兌出五千塊現洋啊!”

    “怎麼沒多兌點兒?”

    “這話說的,凡事不得先可著那幫官老爺來麼,然後才能輪到咱們,這就不少了,我讓南風去跟官銀號那邊商量,月底再去兌五千塊,官銀號的行長說,下個月提前安排,再給咱家分出兩萬塊的額度呢!”

    “你瞅瞅,你把這些都安排好了,我還操什麼心呀!”江連橫笑著埋怨道。

    胡小妍說︰“我是安排好了,架不住你給我搗亂吶!”

    “不能不能,我現在都知道了,哪還能故意搗亂?”江連橫欠了下身,忽然壓低了聲音說,“我看你是反應過度了,這十幾年來,家里咋說不得攢下幾十條大黃魚,地庫里之前也預留了現洋,何必大驚小怪的,別自己嚇自己了。”

    “想什麼呢,那是家里攢下的老本,輕易不能動。”胡小妍立馬打消了江連橫的念頭,“現在最重要的,是家里各處的生意,櫃上的公賬,大多還是按照奉票走的,現在眼看著奉票貶值,萬一哪天周轉不開,咱得提前準備現大洋才行。”

    江連橫啞然無話。

    他也知道這事兒難辦,可張大帥執意要增發奉票,省城的商民又能有什麼辦法?

    其實,最簡單的應對之策,就是打從今天開始,江家櫃上的所有生意都對外聲明︰只收現洋,不收奉票。

    但那根本不可能實現,就算客人願意配合,省府也必定不會同意。

    奉票是東三省的法定貨幣,按理來說,倘若有商民膽敢拒收奉票,官府完全可以將其扣上個“擾亂金融”的罪名。

    當然,要是那些小本買賣、獨門獨號的小商戶這麼干,官府想必也懶得去抓,抓也抓不過來。

    但江家不同,江家的生意太大太雜,從保險到收租,從娼館到賭檔,從旅店到戲樓,縱橫保險公司、西塔公寓、會芳里、和勝坊、松風竹韻、會友俱樂部、春秋大戲樓、沈水砂石廠……

    任憑哪處生意,都是有名有號的大買賣。

    江連橫又是奉天商界的代表人物之一,身上還兼任著奉天聯合商會副會長,以及奉天聯合工會的榮譽主席。

    他這樣的身份,要是敢在店鋪門口張貼“只收現洋,不收奉票”的告示,那就相當于公然質疑省府的金融秩序,違抗省府法令,唱衰奉票幣值,最後再整一出里通外國、榨干關東父老血汗的罪名,那江家的好日子就算到頭了。

    大有大的難處。

    正因為江連橫是張大帥的耳目密探,他就更應該無條件地支持奉票,哪怕前頭是萬丈深淵,也得縱身一躍,絕無退路可言,否則就是不忠,就是背叛。

    江連橫對此無可奈何,只好搖頭興嘆︰“老張也是的,突然增發這麼多奉票,那市場不亂套都怪了。”

    胡小妍說︰“小北前天來信了,說他的部隊有調動,信上不方便明說,但保安司令部那邊已經傳出了消息,奉軍大概要繼續往南擴張,增發的這些奉票,應該是準備當軍費用吧。”

    “沒有現洋托底,光印紙票子有個屁用呀!”

    “你怎麼沒听明白呢,老張這是在賭,只要奉軍在前線打了勝仗,還愁沒地方搜羅銀子?換句話說,只要奉軍能一直贏下去,奉票就能挺過這道坎兒!”

    “那也得需要時間吧?否則的話,照這個速度跌下去,恐怕還沒等奉軍打贏呢,奉票自己就先崩了!”

    江連橫嘆了口氣,沉吟道︰“總而言之,等那五千萬奉票陸續發出來以後,能保住家里的資產不縮水就行。”

    “你也太能想美事兒了!”胡小妍立馬朝他潑了一盆冷水,“我告訴你吧,咱家的資產縮水是肯定的,不僅是咱們,奉天所有做買賣的人家都一樣,只不過是虧多虧少的問題,要是只賠點錢,那還算好的了,就怕……”

    “還能有更壞的情況麼?”

    “嗯,但願不會有吧,但願……反正你最近多上點心,我又不方便出門,你凡事勤打听點消息。”

    胡小妍看起來憂心忡忡,似乎並不只是擔心錢財得失,同時還有其他方面的顧慮。

    她沒有說,因為說了也沒什麼用,世上總有些事無法避免,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隨後幾天,江連橫倒也算是听從了胡小妍的建議,每日醒來吃過早飯,必定認真翻閱報紙,查看兌換現洋的市價行情,約了幾位官面上的故交,或是三五成群,或是私下密談,嘗試套出點幕後消息。

    緊接著,又備了一份厚禮,親自前去拜會東三省官銀號的主事,許了不少好處,才把江家兌換現洋的額度往上提了提。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本以為做足了這些準備,就沒什麼需要操心的了,要操心也該是省府操心才對。

    沒想到,這天起床吃過早飯,去客廳里坐了一會兒,本打算看看報紙上的新聞解悶兒,結果卻發現茶幾上空空蕩蕩,竟連一份報紙都沒有。

    “東風——”

    江連橫抻著脖子問︰“今兒報紙還沒送過來麼,這都幾點了,待會兒晨報變晚報了。”

    張正東剛送江雅上學回來,也不了解情況,便起身應道︰“我出去問問。”

    不料,剛推開大宅房門,就見闖虎火急火燎地沖進院子,都沒來得及打招呼,走近了一低頭,便從東風咯吱窩底下鑽了進來。

    “東家——”

    “在這呢!”江連橫見他神色慌張,就沒再打趣逗悶子,徑直便問,“怎麼了,什麼事兒?”

    闖虎氣喘吁吁,抹了一把嘴,忙說︰“省城……省城印刷廠的勞工叫歇了!”

    &nbsp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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