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江湖二十年

第一百八十六章 避禍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征子有利 本章︰第一百八十六章 避禍

    江連橫啞然失語——張效坤的提議,正是胡小妍最擔心的情況。

    這年月,販售煙土本不算什麼。

    關東三省雖然明令禁煙,實際不過是苛以重稅,多幾道盤剝煙農的條例罷了,想種還是可以種,偷種的也不是沒有,亂世當頭,都可以的,沒有什麼不可以,各省各地出煙最多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官府興辦的禁煙局。

    只要能搞到“印花”,那就是合法商品,不受任何官方約束。

    憑江家的人脈勢力,要想搞到“印花”,實在是唾手可得,奉天甚至有不少大煙館,就是靠著江家才拿到了特許經營權。

    但是,江連橫從來不踫煙土生意。

    他怎麼能踫煙土呢?

    他是個體面人,是奉天聞名的慈善家、企業家,是主張實業救國、振興民生的進步人士,面上不沾塵土,眼里不容沙子!

    他曾無數次大聲疾呼︰煙土不禁,國不將國!

    這樣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又不缺錢,怎麼會甘願去沾惹那一身臊氣?

    他只是個賣保險的,不是什麼手眼通天的人物,家大業大,顧不周全,也是在所難免,常有些宵小之輩鑽江家的空子,假托運送藥材,實則偷販煙土,著實可惡!

    諸如此類,江連橫概不知情。

    一經查出,立刻上報官府,嚴懲不貸!

    另一方面,關東三省雖有煙農,但大體上還算克制,奉張集團不倚仗煙土來維持龐大的軍費開銷,倒也的確屬實。

    要說奉系大員之中,有沒有在轄區開煙斂財的,那肯定也有,但卻無傷大雅。

    張大帥對待部下,向來有些嬌慣,只要你忠心耿耿,不曾貽誤軍機大事,老張多半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他去了。

    倘若張效坤只是貪財,那倒也沒什麼。

    江連橫不是沒辦法幫他包銷,就算有人檢舉揭發,大概也只是被張大帥叫過去臭罵一通,提醒他別敗壞了張家的名聲。

    要說因為這事兒殺頭,顯然不是老張的作風。

    關鍵在于,張效坤並非為了滿足私欲,而是為了權力,為了招兵買馬,擴充地盤,再加上他那令人忌憚的號召力,張大帥听聞以後,怎可能不起疑心?

    江連橫不禁有點犯難。

    他雖然是個翻臉不認人的主,但卻往往有個前提,那就是對方曾經辜負過他。

    千日交心千日好,一日恩消義成灰。

    偏偏張效坤不僅沒負過他,還曾對他有過大恩。

    因此,回絕的辭令明明就在嗓子眼兒里打轉,卻愣是半天難以開口。

    見此情形,張效坤不禁追問︰“咋了,兄弟,哥就這點小事兒,你還為難了?放心,俺不能讓你白忙活,到時候給你抽這個數當佣金,你看咋樣兒?別不好意思,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你跟他們不一樣,俺得讓你有個奔頭兒!”

    江連橫苦笑一聲,說︰“大哥,你現在才剛上任,就要整出這麼大的動靜,當心有人眼紅,暗地里給你使絆子呀!”

    “嗯,這倒是個麻煩!”張效坤悶頭抽兩口雪茄,“俺畢竟是個外來戶,在奉天不受待見,尤其是楊諸葛和郭鬼子,他奶奶的,總是看俺不順眼!”

    “對呀,這倆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啊!”江連橫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大哥,你想想,一個是老帥心腹,一個是少帥恩師,他們倆要是看你不順眼,你以後還怎麼在咱關外混?依我看,你現在應該是韜光養晦,循序漸進,厚積薄發才對啊!”

    “不對!”

    “不對?”

    張效坤點點頭說︰“兄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正因為他們看不上俺,俺才更得抓緊時間,一刻都不能耽誤。不然的話,俺這鎮守使的位置,可能還沒等坐熱乎呢,就被他們進讒言給調走了。俺必須得先發制人。”

    江連橫愕然無話。

    這時候,張效坤的賭徒本性終于暴露出來。

    “兄弟,俺手里有兩百人的時候,他們拿俺當只蒼蠅,抬手就轟;可是等到俺手里有兩萬人的時候,他們就得掂量掂量,把俺罷免會有什麼後果;當俺手里有十萬人的時候麼……嘿嘿,那就是大而不破,就算老爺子再想找我,他也得客氣客氣!”

    話到此處,他突然抬兩下屁股,欠身朝窗外看了看,隨後坐下來,又笑︰“兄弟,咱哥倆兒頗有緣分,這事兒可別張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江連橫卻已驚出一身冷汗,忙問︰“大哥,你該不會是想要……”

    “不會,不會!”張效坤立馬打斷道,“老爺子是個能人,平心而論,俺可弄不過他,而且他也對俺不薄,前不久還派俺去海參崴找小鬼子買了一批軍火,絕密,這算知遇之恩,俺得好好報答呀!再者說,俺現在年富力強,急什麼呀!”

    江連橫越听越不對勁兒,索性裝聾作啞,不再搭腔。

    張效坤卻急忙續上前言,接著說︰“兄弟,別猶豫了,哥哥不會虧待你,你去掃听掃听俺的為人就知道了。”

    朋黨之爭,向來是成王敗寇,你死我活的較量。

    這是容易掉腦袋的事兒,江連橫不想摻和,更不敢摻和,但張效坤就坐在面前,回絕的辭令卻始終未能開口。

    道理很簡單,義氣暫且先擱一邊,別看現在好說好商量,可一旦開口回絕,沒準立刻就要釀成僵局,親兄弟都會因為仨瓜倆棗而撕破臉皮,何況是把兄弟呢?

    江連橫只好先行拖延,想了想,說︰“呃……呵呵,大哥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剛才那番見地,倒顯得我眼界低了!”

    “對嘛,爺們兒就該有點志氣!”

    “是是是,不過……你看現在眼瞅著就要入秋了,關外天冷,一年一茬,大哥想種煙土,至少也得等到明年開春以後,才能改稻為煙,所以還得從長計議,不能操之過急,以免走漏風聲,你等老弟回奉天的,好好琢磨琢磨,再給你個方案。”

    張效坤一听,心說也是,就算他再怎麼著急,今年也終究趕不上了,至少還得等上大半年,倒也不必急于一時。

    “那行!”他朗聲笑道,“反正生意上的事兒,俺這腦袋肯定是不如你們這些線上混的,兄弟你慢慢安排,俺就在這等你的好消息了!”

    江連橫應付幾句,心里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

    這時,敲門聲響起來,有副官進屋通稟道︰“報告長官,今晚安排的飯局時間快到了,現在備車麼?”

    張效坤點了點頭,旋即轉頭招呼說︰“走吧,兄弟,給你介紹幾個生意人。”

    …………

    離開將軍署,汽車在縣城里最紅火的一家酒樓門前緩緩停住。

    張效坤任由幫閑前簇後擁,朗聲大笑著緩步走上樓梯。

    目之所及,盡是趨炎附勢之徒,一口一個“效帥”地叫著,場面相當熱鬧,江連橫卻只默默跟在後頭,有意拉開一段距離。

    大廳里也是人滿為患,逐一拜會過後,方才轉進走廊,去了一間雅間。

    推門一看,迎面就見偌大的圓桌前,分別坐著各色人等,有精通漢語的東洋商人,有精明干練的華人買辦,有滿嘴“毛子話”的跑崴子,也有稍顯落魄的白俄軍官,空余的主位,自然是靜待張效坤前去落座。

    幾番介紹之下,江連橫雖然听說過不少人,但大多都是頭一次見面,就不免說了許多場面話,互相恭維起來。

    待到張效坤落座,立刻滿堂喝彩,人人都在恭維他平定“討奉軍”的豐功偉績。

    “張將軍王師所向,義旗所指,不戰而屈人之兵,恐怕只有兵仙再世,才能得此戰果,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奉承的話,五花八門,不帶重樣兒的,張效坤怎麼听都不覺得厭煩,但今天到此,自然不僅僅是為了慶功。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張效坤便開始把話題往“軍費”上引導。

    毋庸置疑,能進雅間落座的,自身都有點能耐,大家也都打算在他吃肉的時候,能跟著分口湯喝,畢竟官商勾結,才能火穴大轉。

    張效坤也的確夠意思,沒忘了老弟,時不時就冒出來一句︰“這是俺兄弟,你們手里頭要是有啥好貨,記得照顧照顧!”

    所謂的“好貨”,無外乎就是人、槍、土,間或金銀珠寶之類的東西,來路不明,去跡可疑。

    海參崴是遠東大港,不少洋貨都在這里裝卸上岸,北方混亂,海關自然處處都有漏洞可鑽;另有許多白俄貴族退到此處,都想著盡快逃亡,免不了途中被人勒索、敲詐一筆;還有不少“國際聯軍”遺留下來的軍火庫,因為無法遏制紅毛,也只好悉數變賣。

    江家在線上有名有號,張效坤再居其中引介,買賣生意自然是手到擒來,可江連橫卻只是隨口應承,並沒打算真談下什麼。

    他心里很清楚,寧安縣已經不可久留。

    再待下去,百口莫辯,那就真成張效坤手底下的“幕僚”了。

    于是,當晚千杯不醉,腦袋里始終繃著一根弦,一樁生意也沒談,半句廢話也沒有。

    席散以後,不再跟眾人前往青樓消遣,而是立刻返回旅店,將自家弟兄籠絡起來。

    “收拾東西,準備回奉天吧!”江連橫坐在椅子里吩咐道,“明天就走,最遲後天!”

    事發突然,大家剛剛落腳,難免過于倉促,便忙湊過來問︰“東家,現在還離月末早著呢,出啥事兒了麼?”

    “沒法跟你們說!”江連橫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總之,趕緊走就對了!”

    “那……李正要在寬城子‘典鞭’的事兒咋辦,推了?”趙國硯問,“張將軍招走了那麼多胡匪,線上的‘橫把兒’肯定要重新畫地面兒,咱要是不去,以後可能會看不清局面。”

    “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得回家一趟,你替我去吧!”江連橫忽然想起什麼,便又抬手一指,“對了,把這小子也帶上,讓他開開眼!”

    話音剛落,海新年立馬站了起來,斜眼看看趙國硯,心里一百個不願意,“干爹,我能直接跟你走不?”

    “不能。”江連橫回絕道,“你當初磕頭的時候咋說的,剛過兩天就忘了?”

    “沒忘,我就是不想跟他混……”

    “沒忘就听著,讓你干啥就干啥。”

    海新年沒脾氣,拉下一張臉,眼里滿是嫌棄。

    趙國硯听了這番安排,也是無可奈何,只好從命,唯一有些遲疑的,是不明白為什麼如此倉促。

    江連橫沒再過多解釋,眼下最關鍵的,還是避禍要緊。

    …………

    轉天清晨,江連橫立刻帶人去城西將軍署辭行。

    不出意外,張效坤根本沒打算放他走,倒也並非出于惡意,只是覺得不盡興,還想繼續痛快痛快,況且大軍司令部的駐地還沒選好,總覺得走得太過匆忙,便又強行留下他一天。

    盛情難卻,江連橫也不好表現得太明顯,于是便又多待了一夜。

    直到他聲稱要盡早回去,以便張羅包銷煙土的事兒,張效坤才終于答應放行,並叫來了軍用汽車,將幾人送到牡丹江火車站,雖然是一片好心,卻也難免有些高調。

    而這一切,又被不經世事的海新年看在眼里,盡管嘴上沒說什麼,心里卻對干爹多了幾分敬佩,同時也對奉天愈發好奇。

    眾人原路返回,乘火車南下,途經寬城子時,趙國硯便帶著海新年先行下車,準備去旁听吉省山頭的典鞭大會。

    臨行前,江連橫不忘特意囑咐道︰“小子,別給我惹事兒,多看,少說話!”

    海新年扛著大包小裹,點了點頭,揮手送別干爹,再回過身,立馬拉下一張臉,絕不正眼去看趙國硯。

    兩人默默離開站台,氣氛難免有些尷尬。

    直至過了頭道溝,眼看著就快走到“縱橫保險公司”的分號時,趙國硯才忽然開口叫了海新年一聲︰“小子——”

    海新年不肯言語,只顧悶聲趕路,全當是為了完成干爹吩咐的差事。

    本以為,趙國硯會就婚約的事兒解釋兩句,不料他開口說的卻是︰

    “小子,再過幾天就要去奉天了,我得提醒你一句,想在江家有一席之地,別以為只听你干爹的話就行了,你在家里還有個干媽呢,好好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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