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江湖二十年

第二百一十八章 魅影重重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征子有利 本章︰第二百一十八章 魅影重重

    離開松江電影茶社,馬車只走了十幾分鐘,便緩緩停了下來。

    看著闖虎和林七那副油滑的神情,李正西還在座位上納悶,心說不就是個窯子,還能怎麼新鮮?

    沒想到,剛下馬車,抬頭一看,整個人便頓時愣了一下。

    只見不遠處十字街頭,竟有黑壓壓一大片建築群,盡是廉價的雙層公寓,彼此間互為拐角,勾連兜轉,環繞一座雙層小塔樓為中心,構成一處“回”字型聚居區。

    循著幽幽傳來的調笑聲,三人緩緩靠近。

    卻見影影綽綽間,群樓密布,回廊檐下,大紅燈樓高高掛起,暈開一抹朦朧妖艷的淡淡紅芒。

    林七在西風身後推了一把,笑道︰“兄弟,走啊?”

    “這就是你們說的‘圈里’?”李正西愣愣地問。

    林七哈哈一笑,反問︰“風月娛樂場,不叫‘圈里’,還能叫啥?”

    “沒想到現在這麼大規模了!”闖虎似乎也有點意外,“全都在這扎堆了!”

    聞言,林七便一邊領著兩人走進“圈里”,一邊自顧自地講解說明起來。

    原來,哈埠淫業繁盛至極,在關外當拔頭籌,僅在道外濱江縣一地,就有不下兩千多家娼館妓院,其中半數以上,都集中在傅家甸的褲襠街、桃花巷等地。

    官府為了便于管理,就在這附近劃出一塊地,興建圈樓,以此為中心,向外輻射擴散,強令全縣娼館陸續搬到這邊,起了個名,叫“平康里”。

    沿路走進去,各家牌號密密匝匝,“雙喜班”、“樓鳳院”、“春和堂”、“江鶯下處”、“緋雲書館”……看得人眼花繚亂,目眩神迷。

    每到入夜時分,當然是燈紅酒綠,歌舞不歇,仿佛自成一片天地。

    趕上天氣暖和的時候,姑娘們站在小洋樓上,沖樓下搔首弄姿、招攬生意,那場面也是相當壯觀。

    可眼下冰天雪地,夜幕初降,弦月還沒升上來,周圍雖有嬉鬧聲,卻是時斷時續,若有若無,只能听見淫笑,卻看不見人影;更兼朔風正猛,刮得大紅燈籠搖搖欲墜,忽明忽暗,好端端一處風月場,反倒顯得妖異詭譎,森森可怖。

    溫柔鄉不愧是英雄冢!

    常言道,橘生淮南則為橘,淮北則為枳。

    沒來之前,李正西總覺得闖虎有點輕浮,不僅是他本人偷風偷月,就連他那零星兩個朋友,也都過于“性情中人”。

    這就像老少爺們兒間說笑,插科打諢,偶爾開個葷口兒,算是圖一樂,再說就貧了,老說就煩了,翻來覆去地說,難免遭人厭惡。

    可如今走進“圈里”,李正西才明白,凡事都有緣由。

    闖虎在這種地方混跡江湖,要是沒沾染點風月習氣,那才怪了!

    “兄弟咋樣,還行吧?”林七樂呵呵地問。

    李正西撇撇嘴,似乎對“圈里”沒什麼興趣,卻好奇地打量起中間那座塔樓。

    “這樓是干啥的?”他問。

    “哦,夏天的時候,在這搭個涼棚,賣點茶水飲料。”林七指向塔樓頂端,“有時候官府來這檢查,就上二樓,轉圈兒看看有沒有人鬧事。”

    李正西悶聲點點頭。

    這座塔樓比周圍的建築略高一些,站在上面環顧一周,的確便于管理,但也能輕松遙控、監視幾十家娼館妓院的動向。

    過去一年,江家作為密探,協助官府清掃宗社,不少線索就源自于娼館。

    李正西打小就幫大嫂掃听市井流言,當然明白風月場的消息最為活泛。

    一進“圈里”,他便幾乎可以斷定,這地方是個絕佳的傳聞匯集地。

    “哥,走啊,快到點了,咱上‘大觀園’里頭逛逛!”闖虎上前提議。

    李正西皺起眉頭,有點不滿地問︰“你倆帶我過來,就是為了找窯姐兒?”

    沒想到,倆人當場撇起了大嘴。

    “俗,那也太俗了,說好了帶你來看野戲,找什麼窯姐兒呀!”

    說著,闖虎和林七就開始生拉硬拽,把西風帶進一家名叫“大觀園”的娼館。

    這家場子店面忒大,門臉都快趕上城門洞了,但卻只圖個大,因為本身就是雙層公寓改的,所以里面的裝潢陳設十分簡陋、廉價,喊堂的也是懶洋洋愛答不理。

    姑娘們各自坐在房門口,身上裹著棉襖,臉上無精打采,腳下一地瓜子皮兒。

    林七似乎是常客,見了伙計便說︰“來看戲的,不找姑娘。”

    “哦,那上樓去吧!”伙計知會一聲,並沒有帶領三人上樓的意思。

    李正西爬上樓梯,不禁嘀咕道︰“什麼伙計,拉個老臉,跟上墳似的。”

    林七回頭解釋說︰“兄弟,這是一個門臉倆生意,樓上還有個小戲園子。”

    說話間,三人便來到二樓堵頭,除了門口有個擺桌賣票的,這里根本就不像戲園子,倒像是個新式學堂的教室,或是大樓會議室。

    票價可不便宜,林七交過了錢,便立刻催促著李正西和闖虎快走幾步。

    剛走進屋,一股熱浪頓時撲面而來。

    卻見里面擺著不少長條板凳,坐了不下六七十號人,隱隱有些嘈雜。

    屋內光線昏暗,窗簾緊閉,沒桌子,沒樂班,甚至連個正經戲台都沒有,前面只是微微墊起了一截高,後門搭個簾子,有幾個看場子的打手在那杵著,挺愣。

    三人好不容易找了個連座,李正西剛一坐下,就忍不住低聲抱怨起來。

    “虎子,這他媽啥破地方啊?”

    “哎呀,別著急,馬上就開始了。”闖虎兩眼緊盯著戲台。

    林七也跟著幫腔說︰“兄弟,來都來了,有點兒耐心。”

    李正西撇了撇嘴,心說連個戲單子都沒看見,也不知道在這等什麼大戲。

    兩人口中的“野戲”,在他看來,也無外乎是那些官府明令禁止,諸如《殺子報》之類的“粉戲”,說破大天,也就是個誨淫誨盜,沒什麼新鮮的玩意兒。

    想著想著,李正西便忽地靜了下來。

    約莫盞茶的工夫,卻見戲台後場門簾一撩,先出來三個樂師,操板兒、彈弦兒、敲鼓,除此以外,就沒別的了。

    敲打了片刻鼓點兒,這才終于出來個穿紅戴綠的女藝人,上場不由分說,先來一段《十八摸》暖場助興,引得老少爺們兒嗚嗷亂喊,頻頻叫好。

    “哎,別光唱,你他媽倒是摸呀!”

    本以為只是台下一幫臭點子在那瞎起哄,沒想到,台上那藝人有求必應,竟然來真的,一邊哼唱,還真就一邊搔首弄姿起來。

    隨即,後場又陸續走出來三五個男男女女,個個濃妝艷抹,舉止浪蕩輕佻。

    直到這時候才發現,“野戲”台上,根本沒有固定曲目,要唱什麼,全憑台底下的觀眾說了算。

    無論是京戲、大鼓、蹦蹦,還是地方小曲小調,只要台下點、藝人會,當場就唱,當場就演,而且還臨場改詞兒,言辭放蕩風騷,百無禁忌,全是“私房戲”。

    “探清水河”到這幾位嘴里,愣能給唱成“探渾水河”,只能貓在這偷著唱。

    說是下九流一點兒不委屈!

    “戰宛城”掐頭去尾,單唱炕面兒上的那出戲,肯賣力氣,真拼!

    怎麼形容呢?

    唉,唱得那叫一個“涼快”!

    聚光燈下,耳听得戲台上正唱到︰“曹孟德鑽進熱被窩,我順著大忒往上摸,莫問孟德你作甚麼,他要給小鳥找個窩~”

    台下爺們兒當即紛擾吵鬧,急忙忙大喊︰“你他媽倒是鑽吶!”

    闖虎也隨大流嚷了兩句,旋即用胳膊肘一懟西風,嬉笑著問︰“哥,咋樣,這戲夠野不?听說毛子那邊的館子里,都是真刀真槍給人看吶!”

    興致沖沖地說完,他才發現,西風的眼神壓根就沒放在戲台上。

    順著對方的目光看過去,卻見場內的角落里,淨是一排後腦勺兒。

    “哥,你看啥呢?”闖虎好奇地問。

    李正西目不轉楮,只是微微斜了下身子,低聲問︰“虎子,你看第二排那人,他是不是昨晚上老錢兒那個跟班兒?”

    話音剛落,場內的觀眾突然大聲叫好︰“再扯一件兒,再扯一件兒!”

    台上的藝人連忙有求必應。

    台下的觀眾頓時掌聲雷鳴。

    幕間休息,酒紅色的幕布緩緩合上,身穿雪白色芭蕾舞裙的洋姑娘轉過身,邁開輕快的步伐,走進後場。

    原本黑  的劇場內,緩緩亮起了暖黃色的燈光,掌聲漸漸平息下來,座椅間微微有些騷動。

    二樓包廂內的西洋貴婦放下手中的小望遠鏡,從手包里掏出一塊酒心兒糖果,細嚼慢咽,紳士們陸續站起身,三三兩兩地走出劇場,在門外抽煙閑話。

    “咋樣,江老板,薛掌櫃,這毛子的芭蕾舞看著還行吧?”盛寶庫側過身子,討好地問。

    江連橫點點頭說︰“看不太懂,但是很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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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光腿,都挺震撼。”

    薛應清瞄了兩人一眼,小聲嘀咕道︰“臭點子!”

    不過,要是真說起來,他們這幾人,今天在老錢兒的帶領下,那也的確算是開了眼界了。

    上午逛完了秋林百貨大樓,緊接著便去賽馬場玩兒了兩把,隨後又去了節克斯坦影戲院,看了兩場電影,其間竟然還有一場來自新幾內亞的土著表演。

    江連橫頭一次看見那麼黑的人,鼻子上穿孔,戴著骨鏈,一手拿著長矛,一手舉著獸皮骨,大冷的天兒,只穿個草裙子在台上蹦,想必不是出于自願。

    所謂亡國滅種,大概就是這般結局了。

    總之,無論是高貴的、卑賤的、傲慢的、屈辱的、純潔的、齷齪的,全都悉數變成了商品,擺在舞台上,供人消遣娛樂。

    要不是因為有薛應清在,盛寶庫大概就要帶他去毛子的娼館了,听說那里有涼快的舞蹈,還有狂放的野戲。

    老錢兒的確見多識廣。

    哈埠道里的商業格局,他似乎全都門兒清,哪怕走到一家裁縫鋪,他照樣也能說得頭頭是道。

    按他的說法,哈埠的裁縫行當按新舊,要分出做大褂的“本幫”,做西裝的“虹幫”;按性別分,“男活兒”手藝“寧幫”最好,“女活兒”手藝“滬幫”最好;按風格分,又有北邊來的“羅宋派”和南邊來的“英倫派”。

    要是問他為啥這麼懂行,他便不經意間顯出幾分落寞神情,旋即又換上笑臉,問︰“江老板有興趣在這邊立櫃做點生意不?我在這邊混得開,幫你張羅張羅。”

    江連橫本就懷疑老錢兒有詐,當然沒有輕易接茬兒,只是看在薛應清的面子,才耐著性子隨口搪塞了幾句。

    不過,他的耐心也有限度。

    只要西風和闖虎摸清了老錢兒的底細和意圖,再要打馬虎眼、不入正題,那就誰的面子都不頂用了。

    然而,到目前為止,老錢兒對幾人的招待,可謂賓至如歸,沒得挑禮。

    只有一件事出乎意料。

    這一整天下來,江連橫竟意外發現了不少鬼鬼祟祟的洋人,影戲院、賽馬場、教堂、咖啡廳……隨處可見,只不過這些人與他無關,都是各自繁忙。

    他很確定這些洋人有貓膩,只是不知道他們要干什麼。

    沒辦法,這都是六爺教出來的“後遺癥”。

    只有兩種人能在人堆里一眼看出誰是賊,一種是精明老辣的捕快,一種就是榮家門的同行。

    盡管江連橫很久沒再耍“老榮”的花活兒,但多年養成的習慣還在,看人先看鞋,順著往上看兜,再往上看眼神,心里到底有沒有鬼,掃一眼便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盯一陣就能原形畢露,除非對方功力在自己之上。

    自從進了這家劇院,江連橫便發現斜對面有個洋鬼子,頻頻回頭朝這邊張望。

    剛開始,他還以為那洋鬼子在看薛應清。

    這不稀奇,“雪里紅”的模樣擺在那,一走一過,總能時不時帶歪幾個腦袋。

    但是很快,江連橫便確認那洋鬼子是在打量著他。

    莫非是有龍陽之好?

    不大像!

    再看看老錢兒,也是渾然不覺的模樣。

    江連橫摸了一把懷里的馬牌擼子,猶豫了片刻,便突然站起身來。

    老錢兒一愣,忙側過腿,問︰“江老板,要走啊?馬上就快結束了。”

    “我去方便方便。”江連橫搖了搖頭,旋即吩咐道,“薛掌櫃,幫我陪著點盛老板。”

    薛應清盡管明白了他的意思,卻又顯出幾分困惑,只是沖他點了點頭,說︰“你能找著地方麼?別進錯了門兒!”

    “瞧不起誰呢!我出去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麼!”

    四目相對,無需多言。

    說完,江連橫便側過身,橫跨著腳步,慢吞吞地挪蹭著走出連座靠椅。

    果然,那個洋鬼子也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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