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江湖二十年

第一百四十五章 薛應清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征子有利 本章︰第一百四十五章 薛應清

    江連橫還是頭一次見識到,有人這樣介紹自己。

    談起名字,薛應清仿佛在說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兒。

    這也的確不是她的本名。

    凡跑江湖的,多是窮苦出身。只有窮苦出身,受屈挨餓,才能發下狠心,真正闖出一番名堂。

    這樣的生瓜蛋子,在世上摸爬滾打,直到拜入師門、上了道兒或響了蔓兒,才會另起一個像樣的好名兒。

    薛應清也大抵如此。

    江湖有明有暗。

    合字盤道,互通姓名,這在明八門里稀松平常。

    暗八門卻不同,都是見不得人的勾當,除了“橫把兒”里的個別莽夫愛抖威風以外,其余幾家,向來是慣于悶聲發大財,不摸清對方的底細,絕不肯輕易亮綱報號,尤其是在生意的啃節兒上,更不能走漏半點風聲。

    江連橫也是一樣。

    “鬼拍門”只是合字口中的說法。明面兒上,他對外一直是保險公司的老板,和勝坊和會芳里的大股東,奉天工人的總把頭兒,僅此而已。

    什麼殺人越貨,什麼欺男霸女——胡扯!

    那都是別有用心之人,在給江家潑髒水,純粹的誹謗、造謠!

    因此,兩人此番線上踫碼,亮綱報號,稱名道姓,便已是莫大的誠意。

    但這誠意也不白給。

    江連橫願意交底,一則是闖虎被人碼了,二則是確信這伙合字並非是榮五爺的人。

    薛應清交底,全為了生意,眼瞅著要收米,不想出岔子。

    沒想到,女人報上的姓名,卻讓江連橫晃了個神,思緒如同攪動的渾水,泛起沉渣。

    “薛應清,嘶,薛應清……”

    江連橫反復念叨著女人的名字,眉宇之間,愈發困惑起來。

    薛應清瞟了她一眼,有些不快地問︰“念叨什麼,還能騙你咋的?”

    “我好像听說過你。”江連橫抬起目光,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听誰說過。

    “這有啥稀奇的?”薛應清反問,“你當我是半開眼,頭一天出來跑吶?”

    “不不不!”江連橫立刻擺了擺手,“我要是在線上听說過�瞴@筒豢贍芡蝗幌氬黃鵠戳恕!br />
    薛應清似乎沒心思在這時候攀交情。

    她飛快地瞥了一眼露天舞池的入口,身穿銀灰色馬甲的侍應生回身朝樓梯口看了看,旋即轉過頭,沖她比劃了兩下。

    “噯!你別在這想了!”薛應清重新拿起高腳杯問,“你派人盯著我和蔡耘生要干啥?現在正是啃節兒上,我可沒空兒跟你扯皮。康徵說你想搭順風,事成之後給這個數,到底啥意思?”

    可就在這個時候,江連橫突然想起來了。

    “薛應清”這名字,他最早是從胡小妍口中听說的,而胡小妍又是從劉玉清那听說的,四年前的事兒了。

    想到此處,江連橫心頭一喜,脫口而出地問︰“你認不認識胡小妍?”

    “胡小妍?”

    “啊呸!”江連橫晃了晃腦袋,糾正道,“我是問你認不認識劉玉清?你肯定認識許如清吧!”

    果然,听到劉玉清的名字時,薛應清還有點狐疑;但當她听到許如清的名字時,眼眸中明顯閃過一抹溫情的光亮。

    江連橫看出了她的神情變化,自知沒有認錯人,當下便一拍大腿︰“這不巧了麼,咱是‘連旗’呀!”

    然而,薛應清眼眸中的光亮並未持續多久,便又迅速黯淡了下去。

    “別瞎靠,誰跟你是連旗?”

    同剛才相比,薛應清的語氣不僅更冷淡了,而且也更冷硬了,甚至還夾雜了些許陰陽怪氣。

    “嘁!‘串兒紅’的大名兒,誰不知道呀!認識她的人,那不得海了去了?你跟我提她,算怎麼個意思?是是是,她是我師姐,但那也沒用。生意就是生意,別跟我談交情!”

    薛應清似乎真的生氣了,臉上都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江連橫有些錯愕,于是連忙解釋道︰“我沒那個意思,就是覺得趕巧兒。真論起來,咱還算是親戚呢!許如清是我大姑,按輩分說——”

    “她是你媽也沒用!”薛應清厲聲打斷。

    緊接著,她又把玩起手腕上的玉鐲,故作姿態、拿腔拿調地說︰

    “在線上溜達,哪有容易的事兒?蔡耘生這火點,我們踩盤子就踩了大半年,鋪局鋪了小半年,花了多大的功夫,你想搭順風就搭順風?憑啥?憑你那狗啃的眉毛?你出的數太少,再翻個番兒吧,我考慮考慮。”

    “翻個番兒?”江連橫听了直皺眉︰“你不去當胡子,簡直屈才了。”

    薛應清冷笑兩聲︰“這事兒是你求我,我又沒逼你,拿不出米兒,你自己做局去唄!”

    她前後的態度,反差太大,以至于讓江連橫不禁有點後悔提起大姑許如清——沒準倆人之間有過節呢!

    可江連橫的脾氣,向來也是吃蔥吃蒜不吃“將”。

    逆著毛兒捋他,倔驢脾氣登時就上來了。

    “行,跟我整這一套,那你的局也別做了。從今往後,我就跟著你,你上哪我就跟到哪!”

    “你還橫上了?”薛應清不甘示弱道,“是你壞了規矩,你橫什麼?別忘了,你兄弟還在我手上呢!”

    江連橫抿了一口香檳,冷笑兩聲︰“別說我沒提醒你,闖虎是我的至愛,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不答應。你要是想後半輩子睡得踏實,最好別動他。”

    本以為,話說到這份兒上,雙方已然是談崩了。

    未曾想,薛應清的神態,卻又突然和緩了下來。

    她拿著玻璃酒杯,饒有興致地繞到江連橫身前,仔細打量了幾眼,竟又忽地嬉笑起來。

    “哈哈哈,急了!”薛應清扶著江連橫的肩膀,笑得花枝亂顫,“生氣了,你可真不禁逗!哈哈哈,我應該給你拿個鏡子照照,你瞅瞅你,像個沒糖吃的小屁孩兒!”

    江連橫見狀,不由得後退一步。

    惱火、窘迫、丟面子,這些事兒倒在其次——真是個瘋女人!

    她到底哪一副面孔才是真的?

    及至此時,江連橫方才確認,薛應清的的確確是個老江湖。

    她狡猾且善變,無論是那張勾人欲火的臉蛋兒,還是那瘋瘋癲癲的做派,都不過是一種偽裝而已。

    她在怒時笑,又在笑時悲,就是不願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真情。

    江連橫懶得去猜,卻把薛應清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還嘮不嘮正事兒了?”

    “拉倒吧!”薛應清的手從江連橫的肩上滑下來,“這麼點兒時間,哪夠嘮正事兒的?我就是想跟你‘混踫’一下,混個臉兒熟,先看看你這人咋樣。”

    “我這人咋樣?”

    “呵呵,臭點子!”

    “那你到底願不願意,讓我這個臭點子搭你個順風?”

    “你真認識我師姐?”

    “又來了!”江連橫無奈地嘆了口氣,“怎麼一說到正事兒,你就打岔?”

    “師姐就是我的正事兒。”薛應清沿著石欄桿走了起來,“你跟她很熟?”

    江連橫跟在她身後,一邊往人少的地方走,一邊為了自證而說了幾句關于許如清的小事,諸如其愛吃的東西、衣著喜好、說話時的舉止,還有少時相處的逸聞趣事。

    最後,他扣題道︰“這麼說吧,我就差管她叫媽了。”

    這些只言片語,讓薛應清的腦海中,重新浮現出同門師姐的音容笑貌。

    她听著听著,突然轉過身,打斷道︰“我听說周雲甫死了?”

    “ !你消息還真夠靈通的啊!”

    “少埋汰人,我前兩年又不在奉省,我上哪知道去?”薛應清有些擔憂地問,“那我師姐現在干啥呢?”

    “退了。”江連橫說,“現在沒別的事兒,就是閑著,人都閑胖了,遇事兒還能幫我帶帶孩子。”

    “她這些年攢了多少錢,夠花麼?”

    “你這話說的,我都跟你說了,許如清是我大姑,還能委屈了她?”

    聞言,薛應清似乎心里有了底,于是便又像之前那樣,思緒一跳,立刻把話題拉了回來。

    “那你說吧,你派人盯著我和蔡耘生,到底是要干什麼?”她飛快地掃了一眼露天舞池的入口,“搭順風,要怎麼個搭法,說出來我听听。”

    “你說的這個蔡耘生,就是剛才走的那個男的?”

    薛應清點了點頭︰“他就是我的生意。”

    江連橫並不意外。他對此早有預感,听說薛應清才是掌櫃的以後,也大概猜到了這是個“美人局”。但讓他有點困惑的是,按趙國硯的說法,這蔡耘生是安東人,要做“美人局”,何必非得大老遠跑來大連,還要費盡周折地去宏濟善堂打听榮五爺的消息。

    薛應清看出了他的疑惑,但並未過多解釋,只是草草地說︰“我現在沒空跟你細說,你先告訴我,你做的到底是什麼生意,要搭什麼順風車,其他的事兒,回頭再說。”

    江連橫走到露天舞池的角落,左右看了看,隨後低聲道︰“我來這,是要殺一個人。”

    薛應清的表情沒有絲毫波瀾。

    她只是略微一想,便猜出了大概,但也沒流露出任何震驚的神情,只是問︰“不會是榮五爺吧?”

    “咋了,我殺不了?”

    “誰管你能不能成!”薛應清搖了搖頭,“但你這一趟,借不上我這邊的局。”

    “為啥?”江連橫皺起眉頭問,“你們是不是準備要見榮五爺?我不用你們干別的,把你們倆跟榮五爺踫頭的時間和地方告訴我就成!”

    薛應清來不及解釋。她“丈夫”蔡耘生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露天舞池的入口,此刻正在四下里張望。

    江連橫也發現了那闊少爺的身影,于是便疾聲問︰“你知道榮五爺多少事兒?”

    “你先走吧!”薛應清擺了擺手,“在這地方,就算有時間我也沒法跟你細說。凌晨三點,這家俱樂部,三零一號房間,你來找我。”

    看得出,正如她先前所說,她原本也只是想先跟江連橫“混踫”一下,真要盤道,這里顯然不太合適。

    同樣,江連橫一開始也沒打算攪局。

    畢竟,薛應清的局如果黃了,他還得再想其他辦法去引榮五爺露頭。

    兩人只好就此草草分別,約定凌晨以後再詳細談談。

    “寶兒,寶兒!”闊少爺蔡耘生回來了,他手里包著個什麼東西,穿過翩翩起舞的人群,像條哈巴狗似的朝這邊小跑過來,“你要的東西我給你帶回來了!”

    薛應清笑嘻嘻地朝蔡耘生迎了過去。

    江連橫回頭看了一眼,腦子里突然想起老爹江城海跟他說過的話——男人只要能管住褲襠里那點事兒,這輩子便省卻了大半煩惱。

    “嘖!爹你沒活明白呀!太監才沒煩惱呢!”

    他從舞池邊緣繞到了供應甜點的位置。

    趙國硯連忙迎上前,問︰“道哥,什麼情況?”

    江連橫朝身後指了指︰“讓我後半夜去她房里找她。”

    “哥,你還真給拿下了?”

    “說啥呢!論輩分,我得管她叫小姑——”說著,江連橫忽又一怔,“那好像更刺激了。”

    趙國硯听了直嘬牙花子,郁悶了片刻,卻又問道︰“那他們到底願不願意幫忙?”

    江連橫轉過頭,還沒來得及回答,身後的露天舞池入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兩人不約而同地循聲看去,卻見達里尼俱樂部里,竟一下子來了十幾個“貴賓”!

    為首的三個人,乃是身著土黃色軍裝的東洋軍官,隨後而來的,則是四五個身穿黑色西服的東洋商人,再其後,卻是一幫招蜂引蝶的風塵女子,而這些“高級”窯姐兒之中,竟然還混跡著一對遺老遺少。

    只見那身穿暗紅色馬褂的老辮子,一邊喘著粗氣爬樓梯,一邊沖身邊的娼妓嚴詞喝令。

    “待會兒呀!你們幾個,可得使盡渾身解數,把咱們友邦的貴客給伺候好了!這是為國為民的大事兒,誰也不能馬虎,要是有貴客不順心了,看我怎麼……呼呼……看我怎麼抽你們!”

    “知道啦,知道啦,您都說了一道了!”姑娘們有點不耐煩,“干嘛呀,耳朵都磨出繭子啦!”

    “呼呼——”

    老辮子狠喘了幾聲,卻說︰“別說耳朵磨出了繭子,就是下頭磨出了繭子,你們也得听著!這可是家國大事!不亞于昭君出塞,懂麼!”

    幾個東洋軍官和商人突然出現,在露天舞池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他們在入口處站了一會兒,喝了幾杯酒,隨後轉過身,各自挑選了舞伴,相繼匯入舞動的人群。

    江連橫恍然發覺那三個東洋軍官有點眼熟,仔細回想,原來是在大和旅館餐廳里看見的那幾位。

    緊接著,他又猛地發現了什麼,于是立刻把趙國硯拽到身邊。

    “國硯,你看那邊,那個小胖墩兒,他就是我在軍火倉庫里見到的那個東洋商人!你看見沒啊?”

    趙國硯呆愣愣的,似乎被什麼東西勾走了魂兒。

    江連橫覺得奇怪,便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心里不禁咯 一聲,仿佛被榔頭敲了一下。

    露天舞池的遠端,他發現了昨晚軍火倉庫里的另一個人——紅馬褂!

    不過,真正讓他後脊發寒的,卻是那老辮子走去的方向。

    只見薛應清挽著蔡耘生的胳膊,兩個人笑盈盈地走到紅馬褂身前,熱情地握手、寒暄,似乎是相識多年的老友一般,彼此堪稱親密無間。

    說著說著,薛應清還偷偷摸摸的朝江連橫這邊瞄了一眼,帶著三分笑意,忽又別過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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