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雨霽,瀉青疊翠,曲徑迎風馬快。
樹掩幽澗水泠泠,小荷瓣,略施粉黛。
山霧初開,江連橫等人已經在馬背上走了好些時候,隨行同往的只有韓心遠和趙正北兩人而已。
春夏時節,萬物並作,縱使山高嶺峻,也遠不及冬日里的肅殺風景。
沿路上野禽鳴囀,走獸無蹤,路途雖遠,倒也有幾分愜意。
行至正午,三人收韁套馬,在道邊尋了一塊大青石坐下,取出干糧、水壺充饑果腹。
“道哥。”韓心遠一邊嚼著饅頭,一邊問,“那個李正上次走後,你跟他還有聯系嗎?”
“沒啥聯系。”江連橫往喉嚨里灌了一口涼水,“你問這干啥?”
韓心遠抬頭看了看遠處的群山淡影,喃喃道︰“我就是在想,咱們這麼三番兩次去找人幫忙,到底合不合適。上次是給海爺報仇,有個由頭,白家宅子里的錢財也都讓他們拿去了。這回再過去,不給帶點禮?”
趙正北撇了撇嘴,說︰“�砥@ 裁蠢裱劍『4笠 塹拇蟺奔遙 鞘槍 慕磺欏U獯沃皇僑ヶ蛺 魷 植揮盟 淺鋈耍 br />
韓心遠搖了搖頭說︰“這次跟上次不一樣。上次,白家是外人;這次,咱們才是外人。”
趙正北一愣,轉過頭卻問︰“道哥,咱這份交情,咋還成外人了?”
江連橫雖不言語,但心下里明白韓心遠的顧慮。
他年少時就曾在王貴和的山頭里住過一陣,也听老爹和叔叔們說起過種種綠林規矩。
通常情況下,一處地界的胡匪,雖然偶有為了地盤爭雄斗狠的時候,但大多維系著“橫葛藍榮是一家”的體面,不會輕易動手。
彼此之間,時常走動“串門”。
偶爾還會舉行“典鞭”,即是各個山頭的大當家齊聚一堂,劃劃地兒,通通氣兒,多少混個臉熟,免得哪天在道上鬧出什麼不愉快。
要是踫見“外哈”的強龍壓境,各山頭沒準還要聯合一處,把外人給趕出去。
有些胡匪勢力小,還得拜碼“靠窯”,大山頭的當家人點了頭,準許他們吃這碗“橫把兒”飯,才能開張做生意。
千山這片地界,王貴和山頭最大,雙龍會的那伙胡匪,保不齊就跟他們打過照面。
若是如此,那人家才是正兒八經的“連旗(一伙人)”,江連橫等人反倒成了外哈。
雖說線上的道義,往往也就那麼回事兒,但要是不給點甜頭,就想讓人家壞了綠林規矩,未免讓人家有些為難了。
說到底,王貴和是跟江城海有過命的交情。
現在,江城海已經死了,江連橫不過是個晚輩,沒有那麼大的面子。
趙正北听了這番論辯,總算明白了韓心遠為啥要提送禮這件事,可他心里卻又另有想法。
“道哥,不是我心疼錢,可咱們要是給他們送禮,那這就不是交情,而是成買賣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家得給胡子上貢,靠他們才起來的呢!”
韓心遠也說︰“萬一王貴和他們也跟著分了紅,那就更難辦了。”
“你們倆,把心都擱肚子里吧!”
江連橫站起身,撢了撢屁股,走到老樹旁解下韁繩,接著說︰“我既然要上山,該想的,早就想過了,這趟不是他們幫咱,而是咱們幫他們。”
二人緊跟著起身,怪道︰“咱們幫他們?�c撬到朔說氖露 俊 br />
江連橫跨上騮馬,回頭問︰“山上的天黑得快,別磨嘰了,邊走邊說吧。”
……
……
遼陽城東,泰和賭檔。
“吱呀——啪!”
隨著二樓房門“啪”的一聲緊閉,賭客們聲嘶力竭的叫嚷頓時被隔絕開來。
屋子里煙霧繚繞,七八個弟兄或站或坐,皆是雙龍會的骨干成員。
正桌的主位上,仍然是那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
此人本名李海龍,膚色有些暗沉,下巴上有一片細密的花白胡茬兒,此刻正坐在那里,“ 噠 噠”地把玩著一塊鎏金琺瑯彩的西洋懷表。
賈把頭兒坐在他的右手邊,細細地將昨天打探來的風言風語,和盤托出。
“李二哥,我托車站的人打听過了,這個江連橫,的確是在線上混的,去年剛在奉天起家,有點小名氣。別看輩兒小,但根子正,在奉天還真挺有面兒。提他,你未必知道,但听說甦家都跟他關系不錯。”
聞言,康二坐在桌對面,冷笑了一聲。
“老賈,你咋還替外人吹上了?一個小逼崽子,能有多大面子?不就是在道上撿了個野爹,順風放屁,打了兩回便宜仗麼!咋,省城來的就了不起?”
賈把頭兒不忿道︰“康二,藥材和官銀那兩單子,可都是我在前邊弄回來的,你一個看場子的,輪得著你在這埋汰我?”
“那你是啥意思?”康二勁勁兒地說,“吃進肚里的貨,哪還有吐出來的道理?他就是個皇上,不也只有一條命麼!”
“你這是抬杠!”賈把頭兒惱怒道,“要是沒有官銀那趟活兒,我當然也不想吐出來。可現在上頭嚴查官銀的案子,事情鬧得太大,大家全得完犢子!”
“你怕什麼!干咱們這行,走鋼絲,拼的就是膽大心細,少了哪一樣也成不了事兒!再者說,咱二哥在衙署里還有老交情,都跟著分了好處,還能不給咱們通風報信?”
賈把頭兒瞥了一眼李海龍,有些猶豫地說︰“這是官銀案,咱那點關系,未必好使。”
雙龍會有點人脈,但所接觸的官差,大多品級不高,只能給通氣兒,不能給庇佑。
幾番磋商下來,一眾骨干漸漸分成了兩撥。
一伙兒以康二為首,吃到肚子里的東西,除非拿錢來換,否則絕沒有吐出去的道理,強龍難壓地頭蛇,何況來的未必是龍,不服就踫一下子。
另一伙兒以賈把頭兒為首,主張想個辦法,把善方堂的藥退還回去,冤家宜解不宜結,順便交個朋友,息事寧人,以防牽扯出官銀案。
李海龍沉吟了半晌,終于開口道︰“這事兒,還得跟大哥他們商量商量,畢竟貨現在在他們手上。不過,賈把頭兒說得有道理,官銀案是要掉腦袋的事,最好還是能息事寧人。”
康二見狀,忙說︰“二哥,關鍵是善方堂那批貨,不是普通藥材。那一車皮下來,可值不少錢呢!弟兄們忙里忙外,就等著分紅呢!短了這一大筆錢,不好壓人吶!”
雙龍會憑借逞凶斗狠,在江湖紛爭中逐漸站穩腳跟。
但自打坐上了頭把交椅,城內城外兩個領頭大哥,便愈發吝嗇,貪婪無度,以致于人心浮動。
李海龍沉思片刻,卻說︰“既然大家都是在線上混的,最好也別鬧得太僵,不如抽空找個機會,跟他們談談。咱們呢,給他一個面子;他們呢,還咱們點損失。怎麼樣?”
雙龍會的兩撥人終于能夠勉強達成一致。
江連橫等人得了面子,雙龍會得了實惠——這在線上也能說得過去。
“只要不讓弟兄們白忙一場,我就沒意見。”
康二說完,又沖對面努了努嘴。
賈把頭兒也跟著點點頭,說︰“只要能不把事情鬧大,把官銀案捂住,那我也沒意見!”
“好!”
李海龍站起身說︰“那我明天就出城去跟大哥他們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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