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黨郡。
一連三日,張合領著親衛作為先登攻打滏口關,雖是張合一馬當先,死不旋踵,可滏口關到如今還是像一座鐵塔般,穩穩當當的佇立于袁軍的面前。
今日作為第三天,太陽漸漸沒入西山,只露出小半邊臉,倦鳥歸林時的鳴叫,傳入袁軍的耳中,士卒們紛紛心下松了口氣,即是鳥獸歸林,也就意味著今日攻城戰的結束。
且知道,作為攻城的一方,袁軍的士卒需要仰面攻打滏口關,但他們每抬一次頭,不是炮石,就是擂木從滏口關的城頭墜下,最糟糕的是惡臭滾燙的金汁。
被炮石擂木砸中,是非死即殘,而被金汁澆中,就算僥幸沒有造成大面積的燙傷,可燙傷處遭了穢物侵蝕,極大概率落得潰爛腐敗、最終身死的結局。
三日強攻下來,袁軍士卒對于攻城戰存了一份陰影,他們寧願在沙場效死,或是做一個逃兵,也不願意在滏口關的城頭下白白挨打,大好性命送到秦軍手上。
所故,當日頭落下,幸存的袁軍士卒紛紛心下長舒一個氣,緊繃的心弦緩緩舒展開來,但在念及來日又要發起攻城,又要在城下謀求一線生機,他們的心弦立刻再度緊繃了起來。
不同于底下的士卒,雖是夕陽落下,目之所及逐漸昏瞑,可張合不願輕退,也是他沒有听到鳴金收兵的聲音,但很快,他听到了來自後方的鳴金之聲,他不由心下嘆息了一聲。
前面請命強攻滏口關,張合放下過大言,不攻破滏口關,他將不下火線,但三日來他每每先登,身當士卒之先,然奈何滏口關堅,到如今還握在秦軍的手中。
三日無有戰果,這不免讓張合自覺有些羞愧,不該請命時放出豪言壯語。
鳴金收兵,張合來到中軍大帳。
舉步踏至帳口,張合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面色堅定的向前踏去,當身形來到帳中的位置,他一手抱著兜鍪,一手撐下單膝跪地道“明公,末將無能,今日還未攻破滏口關,望明公賜罪一二,以明軍法。”
上首的袁紹,听到張合請命的說辭,他連忙起身,快步走到張合身前,將張合一把扶起,出言寬慰道“未能攻破滏口關,非是�V無能,實乃滏口關城堅池深,秦軍守御森嚴,準備齊整……”
“況�V三日來置身于陣前,身為先登,膽志豪氣,世間少有…這些孤都是看在眼里的,卿是有功之臣,哪里會有什麼罪過呢?”
這一番話,袁紹非是虛情假意,而是發乎真心,這幾日來張合的表現他都看在眼里,所以他清楚的明白,不是張合不努力,實在是秦軍守御太過完備。
如果他因此責怪張合,加罪于其身,只怕諸將看在眼里,他日臨陣之時,不能奮戰,而是因為張合所歷的這樁故事,放棄同敵軍搏命廝殺,到時候大事將是去矣。
“明公寬仁,臣下慚愧。”張合面露感動的神色,朝著袁紹俯首致意。
袁紹握起張合的手,輕輕的拍了一拍“�V不必如此,你是有功之臣,當揚威爾,不當做女子姿態。”
“是。”張合重重的點了點頭。
寬慰張合一番完畢,袁紹重新入坐主位,將思緒放在了滏口關上。
只片刻間,袁紹心中生出躁動的愁緒,大軍三日強攻之下,滏口關穩若泰山,眼見著他將受阻于此,拖到糧草耗盡,最後不得已引兵而退,為曹孟德所笑。
一想到曹操私下里聚集文武,對他為小小一座滏口關擋住前進的道路,以至于沒了脾氣一事大笑嘲諷,袁紹腦中就不由浮現了曹操得意的笑色。
“諸卿,今番受阻于滏口,會當如何行事為好。”袁紹心下思緒雜陳,不能厘清,于是他出言向一眾文武征詢。
逢紀听得詢問,他的眼珠子滴溜了兩圈,接著他的眸子突然一亮,心下有了個主意,于是他舉步出席,拱手向袁紹進言道“明公,當下滏口關實是不易攻破,當另尋破敵所在。”
“何為另尋?”袁紹一雙劍眉微微皺起,向逢紀問道。
逢紀輕咳了一聲,而後朗聲言道“當下長公子為別部主將,引兵往河內而去……”
“長公子久歷戰陣,韜略在懷,麾下又有顏良、文丑二位驍將,可發一封文書,促令長公子渡過沁水,破河內之敵,而後引兵自太行陘北上,與我軍夾擊上黨郡,倘能如此,則上黨郡易下也。”
袁紹半眯起眼楮,思索起逢紀進言的可行性,眉宇間露出幾分意動的征兆。
他前面讓袁譚兵發河內,只讓他牽制馬超,沒有進軍的字詞,如果再發一道命令,著令袁譚進軍覓機擊破馬超,奪回河內郡沁水以西的城池,那麼眼下的窘局將大為改觀。
逢紀侍奉袁紹日久,自是瞧著袁紹面上的意動,他心下大為開懷。
且知道,沁水以西的河內郡縣,有劉璋麾下伏波將軍馬超把守,而馬超素有良將之名,以袁譚的將才,多半做不到攻破馬超,北上太行與袁紹夾擊上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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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袁譚完不成袁紹交予的任務,袁紹對袁譚的失望就會多上一分,日積月累之下,最後大失所望。到時候河北嗣君的位置,就將落到逢紀所押寶的袁尚身上。
為了嗣君之爭,逢紀把握著每一次可能的機會,為袁尚打造上位的道路。
那邊袁紹還沒落下定音的錘頭,這邊田豐拄仗而出,發出金玉良言道“明公,河內郡沁水以西,是由劉季玉麾下馬超鎮守,其人于涼州有勇健之名,非同小可,且向著攻破軹關道,生擒蔣奇,蓋出自馬超的手筆。”
“以臣下之愚見,長公子當與馬超相持,不宜有所行動,倘使長公子有所失誤,為馬超所擊破,等到了那時,馬超舉兵西進,鄴城恐將危矣。”
“不然。”見著田豐跳出來否決自家的妙計,逢紀緊接著反對道“別駕,今我大軍西進,一路上黨,一路河內,今上黨受阻,自當從河內打開缺口,不然我大軍坐困于此,無計可施,挨到糧盡退軍,豈不是為天下所笑。”
“況且長公子有勇有謀,非是庸將,其麾下所督顏良、文丑二將,為我軍一等一的大將,豈會輕易露出破綻,為馬超所擊破。”
“別駕方才所言,實是壯他人之志氣,滅自家人的威風,還望別駕收回。”
“逢元圖。”田豐剛直的脾氣為逢紀所激出,他拄仗于地,于一道鏗鏘聲中質問道“汝欲壞明公大事乎。”
“就此挨到糧盡退兵,拿不下上黨才是壞了明公大事。”逢紀不咸不淡的回懟了一句。
雖是田豐為河北重臣,擔任別駕一職,可論起資質,田豐卻是沒有他在袁紹麾下任職的時間長,且同袁紹的關系也沒有他親近,所以他敢于同田豐爭辯一二。
“你……”田豐花白的胡子不自覺的抖動著,似是為逢紀所氣急。
“卿等不必爭吵,且好生商議。”面對下方田豐和逢紀的爭論,袁紹頓感有些頭疼,他覺得逢紀說的有道理。
但田豐認為袁譚如果為馬超所破,馬超順勢東進,說不得會對鄴城造成威脅,這等後果實在嚴重,他有些承擔不起。
可反過來,如果不按照逢紀所言,從河內打開一個缺口,他就只能在滏口關前挨到糧盡退兵,而糧盡退兵的話,一來下一次還不知道有沒有曹操于河南牽制,二來大軍出動無有斬獲實是有些丟臉。
“明公,事情已經到了這般緊要的關頭,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下一次卻是不知有無如今的局面了。”逢紀再度添了一把火,激勵袁紹下定主意。
“明公,河內若是有失,鄴城或將危矣。”田豐緊跟著進言了一句,他實是不放心袁譚進兵同馬超交兵,萬一有所錯謬失誤,河北本就糟糕的局勢,又將下滑一個階梯了。
袁紹俊秀的眉毛擰做一團,逢紀說的在理,田豐說的也是有理,兩邊都有各自的托詞,可所行的計策卻是沖突的情況,這叫袁紹拿不定主意,心下徘徊不已。
只是時間不等人,糧草方面的緊迫,促使袁紹不得不下定一個主意,沒有了往日的從容和優雅。
片刻後,袁紹擰起的雙眉展開,他緩緩言道,給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且發文書于譚兒,著其伺機而動,看看能不能找到機會擊破馬超,奪回沁水以西的河內縣城,然後與我大軍合擊上黨。”
“此外,在文書中嚴加叮囑,讓譚兒行事一切以穩妥為上,斷不可有什麼冒險的行徑,無過便是有功,有過孤將重罰也。”
‘唉。’听得袁紹的決斷,田豐深深的嘆了一聲,以他之見,袁譚眼下正處于失寵的狀態,多半會尋覓機會立下戰功,好重新獲取袁紹的青睞。
急功近利之下,袁譚大概率不會以文書中的叮囑為念,而是一門心思念著渡過沁水、攻破馬超,再與袁紹合擊上黨,為之前失上黨一事做出彌補,同時依仗這等大功謀求嗣君之位。
推想如此,且是十有八九,但田豐卻是不好直抒胸臆,將嗣君之爭搬到明面上來,如今袁譚和袁尚的明爭暗斗已經是相當激烈,若是再搬到明面上來,卻不知會激烈到何種程度。
說不得,會像是往日的袁紹和袁術兄弟相爭,不顧兄弟間的親誼,你來我往刀兵相向,將本該為袁氏所得的天下,如今生出許多的變數來。
……
河內。
袁譚都統顏良、文丑,合步卒一萬四千人,騎卒六千人來到了沁水附近的武德城,而後他和顏良、文丑,在親衛騎卒的簇擁下來到了沁水河畔。
舉目西望,對岸即是秦軍的地盤,有秦軍游騎正在沿河巡視,袁譚一行人的來到,自是為秦軍游騎所偵知,不過由于他們這一行不過百余人,所以秦軍游騎並無因此慌張,游騎們只隔河同他們對峙。
作為一條河流,沁水不如黃河迅猛,也不如長江寬闊,但好歹是一條河流的沁水,眼下成為了橫亙在袁譚面前的阻礙,也在同時成為了秦軍的屏藩。
統兵兩萬至此的袁譚,將自家視作了進擊的一方,而沁水河對岸的馬超所部,則是守御的一方,蓋因馬超所部的兵力,袁譚著人打听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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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超麾下有騎卒五千,步卒八千,從兵力上來說,袁譚認為優勢在我,所以他把自己擺在了進攻者的角度上,而不是防御者的角度。
雖是前面袁紹著人交予袁譚的命令,是讓袁譚作為一支偏師,牽制住馬超所部,不讓馬超所部有余力北上救援甘寧,至于渡過沁水進攻馬超一事,卻是沒有提及。
一番巡視後,袁譚撥馬返回了武德城。
入夜。
袁譚擺開宴席,宴請顏良和文丑二將,酒過三巡,氣氛濃烈,他出言道“二位將軍,今我大軍至此,兵力倍于馬超,自當尋覓良機,將馬超擊敗,奪回河內郡沁水以西的土地為上。”
聞言,顏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文丑則是飲酒的動作為之一頓,二將對視了一眼,而後文丑出言道“公子,前者某受軍命之時,並未有進擊之語,但牽制爾。”
“倘若我等就此出擊,恐有違命之嫌,明公那里不好…不好交代。”搬出袁紹來壓著袁譚,讓文丑自覺有些不妥,于是他找補了一句。
“長公子若是有意立下一番功業,可快馬上書于明公,待明公認可後,某將身為先登,為長公子前驅,擊破馬超,奪回去歲失陷的縣城。”
“俺也一樣。”顏良跟了一句,二人的態度很明確,袁譚的話做不得數,須得袁紹的手令,他們才好寬心進軍,不用擔憂行事有違命之處。
“文將軍說的是。”袁譚眉目間先是閃過一抹不悅,而後他臉上堆起笑色“譚來日就向家父發一封文書征詢,倘家父同意,還望二位將軍臨陣努力一二。”
“公子不言,我也當努力,為公子奮進,死不旋踵。”文丑拍著胸脯應道。
“俺也一樣。”顏良再度附和一句。
第二日,就在袁譚思忖上交袁紹的請戰文書措辭時,一封來自袁紹的快馬急令,讓他頓然欣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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