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清澈的藍天在窗外擴展開來。似乎已經是中午了。
我大概睡了多久呢?我也記不清楚是何時開始睡的──不,我是在伊維斯大人的寢室思考了關于諾特先生的事情。瞬間眼前突然變得一片空白……
果然是那樣嗎?被封印起來的頁面寫著關于諾特先生的事情嗎?所以我才會在試圖回想起來的時候失去意識嗎?
我下床穿起拖鞋,隨即不知從何處傳來了叮叮的鈴聲。是怎麼回事呢?正當我這麼心想時,響起砰咚的聲音,緊接著是踢達踢達地飛奔過來的腳步聲,我的寢室房門敞開了。
「�醒了呢,潔絲……太好了……」
是維絲小姐。我察覺到鈴聲的意義。是設置在拖鞋上的魔法將我起床這件事通知了維絲小姐吧。
「對不起,我睡了多久──」
「�睡了整整一天以上喔。都是因為�太過勉強自己……」
「呃……我有勉強自己嗎?」
「就是火焰魔法呀。我看了一下實驗室,�不是制造了仿佛要燒光內部一般的大量燃料嗎?天花板也沾滿煤煙……�沒窒息真是奇跡。」
「對不起……但是,我在書上學到了燃燒具備跟呼吸同樣的空氣進出,所以我操縱了風讓空氣流通。而且在練習產生更高溫的火焰時,我創造了吸素摻雜在燃料里。變得呼吸困難這種事,一次也沒……」
維絲小姐露出像是感到驚訝,又像是感到傻眼的表情看向這邊。
「那個……不是這種問題呢……非常抱歉。」
維絲小姐大大嘆了口氣。
「好奇心旺盛是件好事。不過�這麼快就發生了脫魔法(ecdyssa),今後必須更加小心才行喔。」
我猛然倒抽一口氣。
脫魔法。
听說年輕的魔法使放出大量魔力,或是魔力高漲起來的話,有時會昏倒的樣子。接著醒來時,魔力的質與量會提升到跟之前完全無法相比的程度──這種現象稱之為「脫魔法」。這是很少發生的現象,听說修拉維斯先生還只有三次,就連維絲小姐也只有七次經驗而已。
順帶一提,听說最強的魔法使馬奎斯先生是十九次,最偉大的魔法使伊維斯大人則有二十一次脫魔法的經驗。終結了暗黑時代的傳說的魔法使拜提絲大人,雖然不知是真是假,但歷史書上記錄著她經歷過四十三次脫魔法。
「潔絲,去向伊維斯大人報告吧。他一定會替�感到開心才對。」
對了。我在伊維斯大人面前突然倒下,就那樣睡著了。想必讓他擔心了吧。我必須立刻前去向他報告才行。
我回了聲「是的」,急忙前往國王的寢室。
伊維斯大人看起來更加憔悴了,領口附近也露出一開始只有出現在右手上,像是地錦纏繞般的黑色痕跡。
我造訪的時候,伊維斯大人正茫然地眺望著窗外。
「潔絲。�好多了嗎?」
一張椅子自動地移動到床鋪旁邊。不過那動作有些緩慢。
「托您的福,如您所見,我很有精神。讓您擔心了,十分抱歉。」
「無妨。話說回來,看來�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才啊。居然已經是第二次脫魔法……」
奇怪?
「呃……這次是我第一次脫魔法。」
「坐下吧。我們來聊聊。」
听到他這麼說,我坐到椅子上。我有些擔心,伊維斯大人是否身體狀況不好,才會記錯了呢?
「潔絲,�知道我封印了�的記憶吧。」
「……對。」
「其實就是在�最初的脫魔法後,我封印了�的記憶。在脫魔法後沒多久,所有魔法會從魔法使的身體上離開,防衛機制也會停止,換言之會變成毫無防備的狀態。我在那個瞬間將�離開基爾多林家後到發生脫魔法那天為止的記憶封印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呀。」
「這次�脫魔法的時候,我的封印魔法也解開了,所以我再次重新施加封印。為何這麼拘泥于記憶?�會感到疑問是當然的。重要的記憶被隱藏起來,縱然�感到氣憤,我也不會驚訝。」
「什麼氣憤,請別這麼說……我听說會這麼做是有理由的,從各位的人品來看,我也能理解那個理由想必是合情合理的吧。」
「�的心地真是善良。不過,好奇心旺盛的潔絲,依舊會在意被封印起來的記憶究竟是怎樣的內容吧?」
「……是的,老實說是那樣沒錯。」
「這很自然。不過我也不打算輕易地解除封印,而且也不能告訴�內容。只不過,告訴�一件事吧。潔絲的記憶並非被消除。只是被封印起來而已。當潔絲優秀的魔力與深不見底的好奇心解除那個封印時,我們不會加以阻止。」
我察覺到了。伊維斯大人正在對迎接了第二次脫魔法的我說,有一天要靠自己的力量恢復記憶。
「……當然,我先說一聲,即使是潔絲的魔力,也還沒強大到可以解除我的封印。�必須再經歷過一次或兩次脫魔法,才能到達那種領域吧。」
「這樣子嗎,我明白了。」
我也知道自己的肩膀失望地垂了下來。
在安靜的寢室里,只有伊維斯大人沙啞的呼吸聲響起。
「……請問──」
有件事我無論如何都很在意,因此我開口說道。
「伊維斯大人您說我很優秀。但我還用不了多少魔法,而且也沒有特別聰明。請問您是以什麼為根據,判斷我很優秀的呢?」
伊維斯大人憔悴的臉龐露出笑容。
「有兩個根據。一個是潔絲罕見的好奇心、探究心。不知是像到誰,在不用靠自己去發現新事物也無妨的這個時代,�仍會試圖盡全力去追求真理。那種才能是非常寶貴的。」
「是這樣啊。」
盡管嘴上這麼回答,我依舊不太能理解。
「�一臉不相信的表情啊。這也很合理。我會發掘耶穌瑪時代的潔絲,是因為另一個理由。」
我緊張地咽下口水,點了點頭。
「潔絲,�殷切的祈禱之力引發了史無前例的奇跡喔。」
我不曉得是什麼原因,腦海中浮現了美麗星空的影像。
「我的祈禱引發了什麼呢?」
「我不能說,因為會直接關連到封印潔絲記憶的理由。」
「是這樣……嗎。」
我有些失望,但忽然想起了某人對我說的話。
──就算自私任性,又有什麼關系呢?無論是誰都有向星星祈禱的自由。
但我怎麼樣都想不起來是誰對我說的話。
這時,放在伊維斯大人枕邊的水晶球突然閃耀起紅色光芒。伊維斯大人將手貼在水晶球上並閉上雙眼,與某人用魔法通訊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找了修拉維斯先生過來。我就那樣留在伊維斯大人身邊。
「爺爺大人,您有事找我嗎?」
是剛才在訓練中嗎?穿戴著黑色皮制防具的修拉維斯先生飛奔進寢室。
「馬奎斯聯絡我了。坐下吧。」
又有一張椅子移動到我近側。椅子在途中差點翻倒,但勉強來到了我旁邊。修拉維斯先生看來有些不安地觀察伊維斯大人的面容後,在我身旁坐了下來。他強壯的手臂與我的肩膀,仿佛隨時會踫觸到一般。修拉維斯先生注意到我的視線後,將椅子拉開,重新坐了下來。
「父親大人怎麼說?瓦解北部勢力的事前準備完成了嗎?」
「不,那件事似乎還沒好。」
「那麼是有什麼事情……?」
「事態突然有了變化。他變得難以繼續潛入,迫不得已只好使用龍擾亂局面的樣子。馬奎斯似乎打算就那樣留在那里,從亞羅根他們的行動火速揭發北部的統治構造。」
「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說到這個嘛……據說諾特趁著騷動時逃走了。」
「逃走?」
我跟修拉維斯先生的聲音重疊起來。
「馬奎斯順利地在諾特身上設下了位置魔法。我會制作一張地圖來呼應那魔法,我想拜托修拉維斯接下來去偵察諾特一陣子。」
「意思是要我去監視反叛者嗎?」
「沒錯。這會是你第一份在外面的工作啊。不過,你沒必要殺他,也不必戰斗。解放軍肯定會在最近到諾特身邊會合。我只是希望你從安全的地方監視他們而已。馬奎斯會負責善後。你辦得到吧?」
「我是辦得到……但實在太突然……」
「覺得不安嗎?」
「……不,沒那回事。」
修拉維斯先生用認真的表情搖了搖頭。他似乎很不安。
雖然我只是在旁听著,但我下定決心,試著出聲說道︰
「我也……可以一道去嗎?」
沉默。伊維斯大人和修拉維斯先生都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想去嗎?潔絲。」
灰色眼眸從伊維斯大人凹陷下去的雙眼深處看向我。
「不,我是希望能幫上修拉維斯先生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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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應該對國王撒謊喔,潔絲。盡管年邁受到詛咒又衰弱下來,我的魔力依然健在。」
「對……對不起!」
伊維斯大人用沙啞的聲音笑了笑。
「我說笑的。別那麼惶恐,我的孫女啊。�會對諾特和外面的世界感興趣也是當然的。將那種心情隱藏起來才不妥。誠實正是潔絲的優點。」
「……是的。」
心髒怦咚怦咚跳。我是否說了多余的話呢?
「我原本在猶豫是否要讓維絲陪修拉維斯前往……但這樣正好,就算了吧。修拉維斯也差不多該獨立了。潔絲,�想去的話就去吧。」
「爺爺大人,可是外面……」
「我知道外面很危險。派你出去也是同樣的道理。以我的立場來說,如果是潔絲跟你就能放心了。而且,這也能成為你們加深感情的好機會吧。」
修拉維斯先生的椅子發出喀噠的聲響。一看之下,可以發現他的臉染成紅色。
「爺爺大人,現在正處于戰爭中。請別開這種玩笑……」
「無法對玩笑一笑置之,是你和馬奎斯的缺點。說不定這一點全部被荷堤斯給帶走了啊。」
伊維斯大人的笑聲,已經像是冬天從縫隙吹進來的風了。
「我已經決定了。修拉維斯與潔絲,你們兩人做好準備,在明天拂曉前出發吧。」
雖然是覺得會被拒絕仍說出口的提議,但萬萬沒想到居然被接受了。「是的!」我氣勢十足地這麼回應。
遲了一會兒後,修拉維斯先生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爺爺大人。」
但是──我這麼心想。假設諾特先生與我的記憶相關,派我到諾特先生那里去,便是與封印記憶相反的行為。難道諾特先生跟我沒有關系嗎?還是說伊維斯大人刻意要刺激我的記憶呢?
伊維斯大人只是默默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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