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崎&我」系列

第二卷 少年島崎不思議事件簿 第十九章

類別︰ 作者︰宮部美雪 本章︰第二卷 少年島崎不思議事件簿 第十九章

    這件事並非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不但不意外,我甚至一直隱約有點害怕听到這段話。

    可是,我還是亂了陣腳。在那一瞬間,我覺得腳下空了,我無聲無息地直直往一個無底的懸崖墜落,甚至感覺到襯衫袖子因為墜落時的氣流而翻動。

    但,當我回過神來,我的襯衫——為了今天的約會,我穿了一件全新的法蘭絨格子襯衫——袖子聞風不動。我也沒有站在懸崖邊,一臉認真的工藤同學就坐在我旁邊。也許是我多心,但是她凝視著我的樣子好像很擔心。

    「我曾經跟島崎同學交往過,不過只有短短的一陣子而已。」

    她重復了一次,不過順序跟剛才的顛倒。就算只差一秒鐘,但是後面那句話留在心里的份量重得多。「不過只有短短的一陣子而已」,這句話安慰了我。

    「我也想過可能發生過這種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辦到的,不過我極力以平常的口吻說道。

    「是嗎?」工藤同學眨巴著眼楮。「你發現了?」

    「還不到發現的程度,只能算是有點感覺吧。」

    工藤同學的視線從我臉上移開,轉向坐在我們鄰桌一對看似大學生的情侶。那對情侶握住彼此的手,隔著桌子講話,兩個人的臉近得簡直要貼在一起。

    「第一學期的時候,我的位子和島崎同學離得很近。」

    工藤同學維持同樣的視線,以唱歌般的語氣說。

    「嗯,我記得。因為那時候我很羨慕島崎。」

    我們班上女生比男生多。第一學期按照五十音的順序排位子時。「k行」的工藤同學旁邊坐的是「s行」的島崎。屬于「a行」的我,坐在工藤同學前面三個位子的地方,所以為了看到她,我每次都得特地向後轉才行。

    「一開始,島崎同學就經常找我講話。其實也不是聊什麼,只是說些今天很冶啦,老師好慢之類的……」

    所謂的近水樓台先得月,指的就是有機會說這類沒營養的話。

    「不久之後,我們開始聊看了什麼書、社團做了什麼事等等的話題……」

    工藤同學還是注視著那對情侶,沒有看我。然後,就這樣舔舔嘴唇,遲疑地說︰

    「和島崎同學聊天,總是很愉快。」

    我再度感覺腳邊的懸崖吹起徹骨的寒風。我不由得緊緊握住咖啡杯。

    「島崎他啊,喜歡頭腦好的女生。」

    听到我這麼說,工藤同學總算轉過頭來看我,可是這次換我垂下視線。

    「他不是那種會經常談論女生的人。像他,就從來不會說過他喜歡哪種類型的女生。只有一次,他曾經告訴我︰『我喜歡頭腦好的女生。不是聰明的女生,而是頭腦好的女生』。」

    工藤同學輕聲笑了。因為她笑了,我總算有勇氣看她的眼楮。

    「我的功課沒有島崎同學好呀。」

    「不是那方面的頭腦好。我也不太會講,不過我懂他的意思。有人頭腦好功課卻不好,就算聰明——也不代表有智慧。」

    島崎說這件事的時候,我覺得很有道理。可是,從我自己嘴巴里說出來,听起來卻像文字游戲。這一點讓我覺得自己實在很遜。

    「反正,島崎知道工藤同學是頭腦很好的女孩子。所以,他和工藤同學聊天一定也很開心。」

    反過來,我努力回想那時我在做些什麼。那時候,我已經對工藤同學有意思了,所以每天都在注意她。第一學期結束之後,我們一年級新生也熟悉了學校生活,對了,我那時心里盤算著,等暑假快到的時候,要找機會跟工藤同學說話。而且還想著,要是在那之前島崎跟工藤同學太要好,那就麻煩了。

    但是另一方面,我在心里也模模糊糊地、沒有任何根據地,認為島崎應該不會比我早交女朋友。因為我是足球社的,而他是將棋社的。別的不說,對女孩子來說這影響可大著。其實如果睜開眼楮看清現實,在體育課里,我的五十公尺短跑時間、三級跳的距離,從來都沒有贏過島崎,可是我認為,對女生而言,和「真相」相比,屬于體育社團還是藝文社團這個「事實」才是更大的賣點。

    最重要的是,那時我萬萬也沒有想到,我和島崎會喜歡上同一個女生。

    好了,現實又是如何呢?梅雨還沒過,我就被卷進我們家的一樁大事件,有一陣子連上學都有困難,暑假也忙著解決這件事,對工藤同學的愛慕,直接被我放進寄物箱里存著,就這樣迎接了第二學期…

    然後,就到現在。

    「你說,你和島崎交往,是放連假的時候?」

    「嗯。」工藤同學點點頭,又輕聲笑了。「島崎同學是這麼說的︰『訂報紙送了免費的電影票,有兩張,怎麼辦呢?』」

    工藤同學說,那是一部適合闔家觀賞的喜劇片,是黃金周的強片之一。听到片名,我就想起來了。不久之前,那部片推出錄影帶,我和島崎去了錄影帶出租店。

    我和島崎有時會一起去錄影帶店,一起出錢租帶子到他家或我家看。我們看的絕大多數是上檔時沒辦法去看的新片。那時候,我從新片區選了那部片。結果島崎說︰

    「那部片看起來很無聊,不要租啦。」

    什麼無聊,是你根本就已經看過了。

    「所以,你們就一起去看電影了。」

    「嗯。」工藤同學低下頭,「看完以後,我們到車站前的麥當勞去吃午飯。」

    島崎那家伙,當時可是連半個字都沒有跟我提到過!

    「然後在麥當勞,我們約好下一次的約會。將棋社不是有友誼錦標賽嗎?」

    我們學校有一個慣例,每年都會以社團活動交流為目的,和同一地區的其他學校舉辦兩次活動,體育類社團就舉辦友誼賽,藝文類社團就舉辦聯合作品展或音樂會。一次是在春天的連假之後(意思就是可以利用連假來準備),一次是在第二學期的期末考之後,選一個星期六的放學後舉行。雙方學校輪流主辦,偶數年是我們,奇數年是另一個學校。今年輪到我們學校主辦。

    多年來,將棋社都把這個傳統當作絕佳的比賽交流機會。所有需要競爭的事情都一樣,絕對不能當井底之蛙,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將棋社顧問老師的方針,便是認為同學們有必要透過認真的比賽,親身體驗這一點。故而,將棋社的友誼錦標賽,緊張程度和迫力都足以和真正的名人戰媲美。

    「島崎同學問我要不要去看那場錦標賽。雖然我對將棋一竅不通……」

    島崎要出賽,所以你一定去看了吧。我在內心低語。

    「他很厲害吧?」

    春天的友誼錦標賽,島崎把在座的學長們遠遠拋在身後,堂堂獲得優勝。對方學校的顧問老師還因為欣賞島崎的棋藝,甚至特別加了一場觀摩賽,與島崎對奕。說得更詳細一點,這場平下棋局——就是一子不讓的公平比賽——結果雖然險象環生,但還是島崎贏了,而且那個學校的顧問老師還有業余五段的實力。這些都是我後來听說的。

    是的,我並沒有親眼看到這場比賽,因為同一時間,足球社也在進行友誼賽。不過工藤同學所屬的網球社,友誼賽則排在隔周的星期六。我們學校校地很小,體育類社團不可能全部一起比賽,無論如何日子都會錯開。

    「那,如果那時我也去看了將棋社的錦標賽的話,就會遇到工藤同學了。」

    然後,想想為什麼工藤同學會去,自然就會察覺島崎和她之間的親密關系了吧。就算我再遲鈍,也不至于看不出來。

    工藤同學喝了一口裝在塑膠杯里的冰水。

    「可是,後來就再也沒有了。約會就只有那兩次而已。」

    「真的嗎?」

    這句反射性的回答,卻好像傷害了工藤同學。

    「我才不會為了這種事說謊。」

    「嗯。」我像個傻瓜似地點頭,跟工藤同學一樣喝了口冰水。我總算明白為什麼咖啡店要端冰水給客人喝了。當咖啡杯空了,不想再加點,卻又無事可做的時候,冰水便派上用場。如果沒有冰水這樣東西,世上所有的咖啡店一定會充滿許許多多「不說為妙的話」吧。

    「你不問我原因嗎?」

    工藤同學突然慣重其事地問我,視線又轉向隔壁的情侶。

    「原因?」

    「為什麼友誼錦標賽是最後一次約會,後來就再也沒有了,你不問嗎?」

    我沒說話。我覺得這真是個殘酷的問題。不過我想,是我讓她提出這個殘酷的問題的。

    「我被甩了。」工藤同學冒出這句話,「我想我是被島崎同學甩了。因為後來,他就再也沒有約我去看電影,在教室里,也不像以前那樣跟我聊天了。雖然島崎同學裝作跟以前一樣,但他的態度漸漸不同了,我感覺得出來。」

    有時,女生在說「我」時的眼神會有所不同。等我明白哪種眼神是男生所喜愛欣賞的,可能都是年紀一大把的歐吉桑了,也不需要去理解女孩子的眼神了吧。就像不斷練習,好不容易學得一身達到預賽標準的功夫,結果年齡和體重卻已超過參賽資格,接下來就只剩當教練這條路。正因如此,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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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歐吉桑都喜歡說教。

    「我很失望。」工藤同學說,「我想,是不是我哪里不對呢?」

    「一定是因為工藤同學不懂將棋啦。」我說。

    「我想,是不是我腦筋太差,讓島崎同學失望了呢?」

    「一定是因為工藤同學不懂將棋啦。」我說。

    「我想,是不是有更可愛的女孩子呢?」

    「一定是因為工藤同學不懂將棋啦。」我說。

    「是不是因為我腳太粗了呢?」

    「一定是因為工藤同學不懂將棋啦。」我說。

    「是不是我那時臉頰長了青春痘呢?」

    「一定是因為工藤同學不懂將棋啦。」我說。

    「是不是我……」

    「一定是因為……」

    我們同時停了下來,看著對方笑了出來。

    「我已經不介意了。」她說。「也不認為那有什麼了,暑假放著放著就忘了。而且現在想起來,島崎同學畢竟對我太嚴格了。」

    「嚴格?」

    「嗯。各方面都是。因為他頭腦太好了。」

    我頭腦卻不怎麼好啊……我正這麼想的時候,工藤同學笑出聲來。

    「這時就像剛才緒方同學說的,所謂的頭腦好有很多種吧?」

    一下子,我心情就好了起來。懸崖峭壁消失了。

    「要不要去賣紀念品的地方看看?你不是說想要鯨魚的照片嗎?」

    我一提議,工藤同學就回答「嗯」,然後輕盈地站起來。我向她伸出手,她握住我的手。我們牽手了。

    我們離開座位時,後面那對情侶看著這邊笑了笑。我還听到他們說明明還是小鬼之類的話。

    嘿嘿,彼此彼此啦。年輕人。

    那天,我很早就送工藤同學回家,在她家門口跟她分手,在颼颼冷風中飄腳踏車回家。一進家門,就看到爸一個人在看電視,正好在播新聞。沒有山命案、「公司」案的後續報導。

    那是個寧靜的夜晚。吃過晚飯之後,我開始打電動,可是很快注意力便無法集中,後來就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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