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玉這般想著，已經走到門口，正想推門卻听到里面傳來一個在熟悉不過的聲音。
“我可以幫你把靈根換給那女人，只是我雲逸明可不是什麼大善人，從不做賠本的買賣，你想好拿什麼作為交換了嗎？”
“只要我有，我能，都可以給你。”
靈玉听見少年沉重的聲音，心中好像壓了一塊大石頭一樣難受。
不過，這狗血劇情好像有點熟悉，女主為了救男主付出了什麼什麼代價，男主又為了救女主怎麼樣，怎麼樣，最後不都是便宜了那個大反派嗎！
“你們還真是鶼鰈情深呀，好，若是你能去臨川替我拿到夢魘的妖丹，我就幫你把靈根換給她。不過，你要做好思想準備，靈根被奪走之後，你將會成為一個凡人，再也無法修煉，你真的想好了嗎？”
梵音低垂著眸光，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正欲開口，門忽然被人推開了，一室黑暗忽然傾瀉而出，靈玉站在門口，臉上無悲無喜，似九天神佛。
“雲逸明，你真是打了一手算盤！”
要不是一開始不知道被剝奪靈根會這麼嚴重，她才不可能傻到同意用靈根去換九轉還魂丹呢，事後想想，其實還是有些後悔的。
要是她靈根還在，也不是不能找到別的法子拿丹藥，只是當時著急，加上被雲逸明一唬，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現在這個家伙得了便宜不說趕緊走，還在她面前擺弄，甚至還想讓她的付出功虧一簣，靈玉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火，而這股火，如果有形，早就把眼前的雲逸明燒成灰了。
雲逸明收起錯愕，又恢復那副笑面虎的模樣︰“嗯？我只不過是好心幫你們，有什麼錯嗎？”
靈玉越過他，徑直走向梵音，抓住他冰涼的手︰“呵，好心？收起你這假惺惺的好心，我們不需要，給我滾！”
雲逸明皺眉，臉上的笑容碎裂︰“你最好不要不識好歹。”他周身黑霧翻騰，似是隨時會冒出鬼魅。
梵音慌忙要掙開抓住她的手，想要拔劍，卻低估了靈玉的力氣，半天沒能從她手中掙脫。
“若是你想取我們性命，大可現在就拿走，只是給人制造苦難，乃是下作行徑，我們死後，望你能早日頓悟，脫離心間地獄。”靈玉一臉坦然，這些日子在不斷凝氣失敗中，她好像忽然明白了。
濁世之中，難存清白之人。
若大勢所趨，你偏要逆流而上，再強大的人，也只是人，只會被時代的洪流所淹沒。
雲逸明冷笑，手中凝氣，既然他們自己找死，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
“你這般便是頓悟嗎，你想死，可有問過你身邊人是否願意陪你共赴黃泉，葛芙蓉，你不要太過高估這世間的男女之情。”雲逸明的臉色越發陰鷙，他身後的黑霧漸濃，慢慢顯現出來一個張牙舞爪的妖怪，那雙猩紅的眼，正是那天在青龍觀看到的眼！
夢魔。
黑霧慢慢籠罩他們周身，靈玉松開了一直緊握的手，卻不想被人反握住，那些還未開口的話，都被少年灼灼的目光堵在喉間。
“雖然我現在並不想死，可想到是你和你一起，我便無怨無悔。”
靈玉之前怎麼沒發現，這人是個戀愛腦呢！
在被黑霧吞噬的時候，她看見少年溫柔而堅定的目光，同時也听到了蓮花盛開的聲音。
那一瞬，她好像徹底明白了這段時間困住她的到底是什麼。
不是不能修煉的悲哀，而是望著驕若朝陽般的少年，自己卻不能在和他並肩同行，百年之後，他依然會是現在這般，或者比現在更甚，而她將會垂垂老矣，變成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嫗。
正是因為看到他們之間不可逆轉的漸行漸遠，背道而馳，她才會一直把自己困在原地，不肯向前一步，一味自怨自艾，她覺得她的人生就止步于此。
所以，她就止步于此！
心隨念動，境隨心轉，言出法隨。
在少年堅定握著她手的那一刻，她忽然悟了，忽然明白了。
周圍的不斷為他們而綻放的蓮花，在告訴著她，她的猜測是正確的。
她的修為從不是因為依賴外界的什麼東西所得，而是隨著她的心境轉變所得，若是她認為自己會止步于此，那她的修為，就會一直停滯不前，若是她不想……
靈玉輕笑著，接過憑空綻放的一朵蓮花，看著她在自己手心盛開，綻放到最大。
眼見他們就要消失在黑霧中，周圍忽然金光大閃，驅散了原本的黑霧，照亮了此間一切。
雲逸明被金光灼傷，那妖物一下子無所遁形，漏出了一副丑惡的嘴臉，如同惡狗一般，張牙舞爪的朝著靈玉撲來。
只是身影剛靠近靈玉，就被金光灼傷，在痛苦的嚎叫中漸漸化作了煙灰。
雲逸明的臉色越發蒼白，看著被金光籠罩的女人，一身白衣，負手而立，對周圍發生的一切仿若未聞，看著他的目光充滿憐憫。
“怎麼可能，你明明都被奪走了靈根，在這靈氣稀薄的凡間，怎麼可能一下子到達融合！”雲逸明氣急，更是被她眼中悲憫灼傷，咬碎了一口銀牙，生生把口中的鮮血憋了回去。
他才不需要誰的可憐，沒有誰，有資格可憐他，他只會變強，一直變強，把那些傷害過他的人通通踩在腳下。
“那是因為你忘了，五蘊皆空，你從別人那里奪走，也會被人以同樣的方式奪走，不屬于你的，終究不屬于你。”
靈玉有些奇怪，為何她的修為現在只到了融合，就能把深不可測的雲逸明傷到，若是論修為，就算是她此刻頓悟，也絕不會是雲逸明的對手。
因為……他是——阿修羅道！
隨後，靈玉便明白了一切。
他的道心，動搖了……
只是動搖的原因，靈玉卻搞不清楚。
女人腳下綻開一朵朵蓮花，淨化著一切，看著越來越密，馬上要開到腳下的蓮花，雲逸明知道，自己再不走，恐怕永遠走不了了。
只能凝氣狠狠地瞪向了花叢中的女人，化作一團黑霧，消失在滿天金光中。
隨著他的消失，金光也在一點點減弱，梵音望著眼前滿目慈悲的女人，讓他產生了望而卻步的感覺，此時他都沒心去想她為何會忽然頓悟，為何失去靈根還能修煉，只是覺得自慚形穢，不覺松開了她的手，遠離了幾步。
女人雖無一點架子，卻無端讓人心生敬畏。
隨著金光消散，遠處的青龍觀周圍也在發生在細微的變換，本該竟無一人的院落中，忽然出現數個白衣道士，皆是緊閉雙目，但身上卻沒有一絲傷痕。
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靈玉不解的看著遠離他的少年，然而還沒開口，就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天光破曉，彩雲飄搖。
靈玉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清晨，睜眼就對上了少年若有所思的眸光。
往日種種，譬如朝露。
她很想為自己解釋一下，但是少年卻是一點機會不給，看她醒來，不等開口，就轉身走了。
靈玉起身，想要追上，只是還沒下床就發現渾身無力，跌落在了地上，晨光微涼，打在少年決然的背影上。
恍然讓靈玉以為自己回到了剛來到這個世界，遇見他的時候，少年皎潔如月，讓人不敢觸踫，有那麼些時候，她還以為月亮落懷，原來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臆想。
高高在上的月亮，怎會為凡塵俗世所折腰。
山中的歲月浮現眼前，若說沒有動過心，那肯定是假的。
只是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只是人生中的一部分，這一部分，有則錦上添花，無則……
自此小小的茅草屋里少了一個身影，清晨的院落里少了一個練劍的少年。
是夜，靈玉躺在床上輾轉難眠，越想越氣，為什麼不能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呢！
她很想告訴他，她是因為他堅定的選擇，而瞬間頓悟。
這些修為，因他而來，因他而去。
只是，現在看來，她好像沒有機會告訴他了。
她沒騙任何人，也沒有做錯什麼，可是事情卻被她弄到了這一步田地，怪誰呢，怪她忽然頓悟嗎？她也未曾想過，自己會在萬念俱灰的時候悟道呀！那一刻，她真的生了和他共同赴死的心。
也確實和少年一樣的心意，可他卻什麼都不听，轉身就毫不留戀的走了。
難道失去靈力相互依偎的那段時日是假的嗎？
難道他們在山中彼此照應，一起修煉的日子是假的嗎？
說什麼會一直保護她，原來都是假的。
房間太過黑暗，月光流不進來，憋的她喘不過氣，恍惚間好像看到一個欣長的身影在窗口游蕩，再也忍受不了這無端的折磨，靈玉決定放棄睡覺，去屋頂和月亮談談心。
冬景蕭瑟，寒風凌冽，上次來這里書上還存著金黃的樹葉，跟著風兒纏綿，這次再看，四處光禿禿一片，只剩下一些枯枝殘葉，天地間只剩一片灰白的頹唐。
一如她此時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