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八景

第一卷 水蜜桃

類別︰ 作者︰筒井康隆 本章︰第一卷 水蜜桃

    七瀨新的雇主是桐生家。他們家所在的地方早在戰前就是住宅區。當年,這一帶是著名的高級住宅區。透過家家戶戶的籬笆牆和庭院植物,可以看見飄窗和露台的設計都相當典雅精致。

    然而現在這些房子都已經破舊不堪了,充滿了被時代丟棄的陰郁。七瀨見慣了新興都市寬敞明亮的高級住宅,在她的眼中,這些房子全都年久失修,在巨樹的枝葉遮擋下昏暗無光,顯得十分貧困窮苦。

    桐生家也是其中的一家,古老的住宅沒有經過仔細修繕。能請得起住家女佣自然不是窮人,然而對于處處破舊不堪的房子卻完全沒有修補的意思。一家人對此仿佛都視而不見,家里家外髒兮兮的,看起來仿佛很窮似的,連牆壁和天花板都發霉了,好些壁板也剝落了,每個房間都很暗。

    分配給七瀨的七平方米多的女佣房間連一扇窗戶都沒有,而且大約也是因為灰暗的牆壁和天花板,房間顯得特別昏暗。那種昏暗,就連習慣被分配到昏暗房間的七瀨,也不禁要倒吸一口涼氣。

    “這房子真破啊。”

    有時候這一家人也會像是突然驚醒似的打量周圍,嘟囔一句,但是誰也沒有前進一步,提出要動手修理或者喊修理工過來修理。每個人都認為防止房屋的老化不是自己的責任,能免則免,這一點在七瀨看來很明顯。

    五十七歲的桐生家的一家之主勝美,前年剛剛從公司退休。那家生產鋼管的公司原本規定是六十歲退休,可是突然改到五十五歲退休,導致勝美比預想的早了五年退休。

    他被這件事情弄得不知所措,還沒有從當時所受的沖擊中恢復過來。而且七瀨感覺到,到了今天,退休給他帶來的茫然自失,似乎比退休當時還要嚴重。

    在桐生家工作才兩個月時間,七瀨窺探勝美內心的時候就辨認出,退休時勝美努力尋找退休後的目標的想法已經碎成了淒慘的殘渣。悠然享受生活趣味的想法和打算煙消雲散,只剩下碌碌無為的生活所帶來的空虛。

    家人都對這樣的勝美敬而遠之,勝美自己也很清楚。

    剛剛退休的時候,家人還會顧及他的心情,然而現在都把他視作多余的人,嫌他整日無所事事,只知道在家里四處閑逛。就連勝美的妻子照子也開始對他粗聲粗氣了。

    “公公會偷看我們夫婦。”兒媳綾子甚至這樣對七瀨說。不過七瀨窺探她內心發現,綾子其實想說的是勝美看她的眼神像黏在她身上似的,很惡心。

    勝美的長子龍一在造船廠上班,剛過三十歲便已經坐上了資材課長的位置。有這樣的丈夫,綾子很驕傲,大約也是因此才尤為蔑視勝美吧,七瀨想。

    事實上,在綾子的意識中,勝美就是個失敗者。

    “給我倒杯茶。”勝美一天會來廚房好幾次,坐在餐桌對面吩咐七瀨,同時端詳七瀨工作的樣子。他的視線似乎就像是七瀨來之前他盯著兒媳的那種視線。

    大概是因為綾子很討厭那樣的視線,所以纏著龍一請了住家女佣的吧。

    的確,對于七瀨來說,勝美的那種態度——也就是綾子說的“黏在人身上似的惡心眼神”——就像是在訴說勝美意識中的糾結與壓抑,令人覺得毛骨悚然。

    不過當七瀨和綾子在一起的時候,勝美的視線便會移到綾子那邊去,七瀨的精神負擔總算可以減輕一些。

    在桐生家,到了晚飯時間,全家人都會來到餐廳,包括一直因為不知什麼疾病而臥床不起的照子也會從內室起身出來。一家人基本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飯,如果偶爾有人說話,話題最終必然會轉到拐彎抹角的批判上——批判勝美身為一家之主卻過著無所事事的生活,還伴隨著可以說是毫無同情心和責任感的改進意見。

    桐生家里一共六個人︰一家之主勝美和妻子照子、長子龍一和妻子綾子、上高三的次子忠二,加上剛滿四歲的孫子小彰。餐廳雖然有十平方米大小,但是因為加上七瀨一共有七個人,而且還放了龐大的舊櫥櫃等等,全家人圍坐下來就顯得十分狹小,七瀨的半個屁股都被擠到走廊上了才勉強坐得下。

    “父親,你今天進了我的房間吧?”這天晚上,電視上開始播放藥品廣告的時候,次子忠二帶著明顯的責備語氣對勝美說。

    他以前就知道,自己不在家的時候父親會到自己的房間檢查抽屜、信封什麼的,但因為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是父親干的,所以一直忍住沒說。但是今天不得不說了。女朋友寫給自己的信明顯被偷看過了。

    (色老頭。)(不會干別的,只會翻自己孩子的東西。)忠二也很蔑視父親,覺得他五十五歲了還被炒魷魚,十分無能。肥頭大耳、油光發亮、精力充沛的父親,怎麼看都不像是退休,所以必定是被炒了魷魚。

    “嗯。”從兒子強烈的語氣判斷,勝美感覺他大概掌握了什麼證據,便沒有否認。“我想找找有沒有什麼好玩的書能看看的。”(爸爸進個房間而已,為什麼這都要責問?)(才是個高中生。)(真是給慣壞了。)

    勝美一邊這麼說,一邊又覺得自己真是軟弱得可憐。就算是偷看了兒子女朋友的信,也不該馬上就開口給自己辯解吧。(混蛋,我這樣子也算是一家之主嗎?)

    這時候的七瀨剎那間忘記了白天對他的厭惡感,轉而對勝美產生了同情。因為在七瀨看來,相比于她總是偷偷讀取他人內心的行為,勝美偷看別人的信件,只能算是出于無聊的打探,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遠遠稱不上罪過。

    照子在想要不要給勝美辯護幾句,最終還是決定緘口不言。如果開口辯護的話,以忠二強烈的個性,恐怕會更加激烈地批判父親吧,結果反而會進一步令勝美作為一家之主的權威掃地。勝美的權威越是掃地,長子龍一,特別是兒媳綾子就會更加不可一世,這是讓照子無法容忍的。

    其實對于照子來說,勝美作為丈夫的權威早已蕩然無存了。她從幾年前開始就以生病為由不斷拒絕和他同房。

    勝美比她小兩歲,即使今年五十七歲了,依然具有肉食動物一般旺盛的精力,至今也常常對妻子糾纏不休。然而照子認為自己的肉體已經完全枯萎了,對她而言,丈夫如此強烈的性欲,只會愈發讓自己對他產生生理上的厭惡感而已。

    按照七瀨的觀察,最近急速衰老、白發增多的照子有著一種對“生”的執念,因此她對于勝美的烏黑頭發展現出的年輕感懷有強烈的憎恨。她的憎恨通過拒絕夫妻生活的形式表現出來。已經退休的人,又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到現在還受到性欲的驅使,真不害臊——如此嘲笑丈夫是一種消極的防御反應。照子通過這樣的蔑視來逃離自己對于死亡的不安,甚至認為這對防止自己的衰老也有益處。另外,她夸耀自己的病弱,也是所謂的對疾病的逃避,換句話說,那一定是她無意識的打算之一。

    “父親,你還真有閑工夫啊。”忠二帶著滿滿的厭惡說完這一句,沒有繼續追究。如果再逼迫父親,照子和龍一出于母親和哥哥的立場,肯定都會訓斥他的。(不能再去找個工作嗎?)(做慣了擺譜的科長,不願意再到新公司從底層干起,對別人低聲下氣吧。)(肯定不想去不能擺譜的地方。)(所以就在家里擺譜了。)(真讓人討厭。)

    忠二對父親的批判,在某種程度上和龍一相似。只不過龍一很清楚,自己憎恨父親是因為自己的性格與父親很相似,所以一想到父親現在的模樣說不定就是自己未來的樣子,就不禁灰心喪氣。當然,他也相信自己不會變成那樣。就算到了年紀從公司退休,必然也會找到自己退休後的生存價值,讓大家好好看看。但是他並沒有想過怎樣去找,也完全不知道要找到怎樣的生存價值。

    龍一已經發現,今後的趨勢就是退休年齡將會越來越早,那是非常令人焦急的情況。因此,他對于父親現在的狀態也越發難以忍耐,更加蔑視和憎恨無法擺脫這一狀態的父親。

    “父親,現在的計算機只要十分鐘就能找到最合適自己的職業,要不要試試看?”龍一若無其事地說。表面上看像是從忠二的責備中轉移話題,所以用了比較輕松的語氣。(反正最後又會推脫說工作不好找。)(索性去找個小姐玩玩也行啊。)(色迷迷地看自己的兒媳婦。)(好色老頭。)(腦門油光 亮的。)(精力那麼旺盛,卻整天游手好閑。)(寧願他沒那麼精神,哪怕要人照顧也行啊。)

    七瀨在許多家庭工作過,偷窺過各種家庭的心理。對她來說,近親間的憎恨並不少見。龍一在意識中對父親的辱罵,恰恰是因為他明白這也是自己未來的寫照,因而無法坐視不管。

    勝美裝作在看電視,沒有回應龍一的話,心里卻把兒子貌似親切、實際不負責任的提案大罵了一番。(機器能給人找工作嗎?)(對父親那是什麼口氣!)(當我是個麻煩。)(嫌我礙事就滾出去。)(明明沒本事買房子。)(只能住在我家里。)(瞄著我的退休金啊。)(別做夢了!)(全都花光。)(我自己去玩。)

    但是勝美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把退休金花完。他不知道有什麼可玩的,就算玩也得不到什麼樂趣。

    七瀨甚至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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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勝美的絕大部分問題恐怕都是出于他不喜歡玩。如果是喜歡玩的人,就算不花錢,大概也能找到好玩、有趣的事情,更不用說在玩的同時還能得到實利,並且應該也會找到生存的價值。

    但是勝美自從上班以來直到今天——也就是生涯的大半時間——都不喜歡玩。對勝美來說,工作才是人類的生活,玩是一種罪惡,是招致痛苦的東西。所以對他來說,失去工作就如同被放逐出伊甸園一般。

    退休當時的各種事情和情景,又在勝美的腦海中沉浮不定。那是七瀨在這短短兩個月內就已經見過無數次的記憶,已經成為固定的圖像了。

    被通知退休以來,勝美在工作中投注了更多的精力。某一天,他發現送來給自己的文件忽然減少,因而大受打擊。(那時都落淚了。)

    退休當天,沐浴在科員們的歡呼聲中,走出公司大門時滿是虛脫感。年輕員工高呼“萬歲、萬歲”,听上去就像“滾吧、滾吧”。那時候覺得自己遭受了很大的侮辱。(那時連膝蓋都在顫抖。)

    (還有那時候……)

    (那時候……)

    (那時候……)

    “您對釣魚到底還是沒興趣啊,父親。”向勝美推薦釣魚的是綾子,因為她自己的父親喜歡釣魚。

    “嗯。釣魚不適合我啊。”勝美親切地回應綾子。(那麼無聊的活動竟然還有人喜歡。)(太無聊了,只會讓人傷心。)

    (哼,只會對綾子和顏悅色。)

    (討厭的笑。)(毛骨悚然。)

    “在家里亂晃對身體不好喲,爺爺。”小彰用老成的口氣說。他是在學龍一夫婦在二樓臥室的對話。

    龍一和綾子嚇了一跳,瞪了小彰一眼,又偷眼觀察勝美的臉色。

    “呵呵,是啊,是啊。”勝美臉上依舊帶著笑容,看著孫子的臉,連連點頭。他之所以對于龍一夫婦嫌自己礙事的話語沒有表現出怒氣,是因為這個可愛孫子。如果他們離開家獨立過日子,自己自然也見不到孫子了。

    “光說‘是啊、是啊’有什麼用,”不想被當成小孩子的小彰更加大聲地說,“要去才行。”

    (連孫子都嫌我礙事。)(都是這兩個人灌輸的。)勝美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狠狠瞪向龍一夫婦。

    “不能對爺爺這麼說話!”綾子故意裝出慌張的模樣,訓斥小彰。

    “沒事,沒事,說得沒錯。”照子心中暗自竊笑,眯起眼楮向小彰點頭。她算準了自己只要袒護孫子,勝美就不會生氣。

    (瞧這狼狽相。)忠二在心里冷笑不已。

    七瀨覺得十分無聊。

    去年剛剛高中畢業、馬上就要十九歲的七瀨,在同齡的忠二心中沒有找到任何一處可以產生共鳴的地方。就算考慮到男女有所差異,他也太過遲鈍、粗魯、易怒,感情的發育十分遲緩。

    七瀨從自己的高中生活經驗中推測,他的女朋友雖然不少,但其實並沒有一個深入了解他的性格。那些女孩只是遠遠看見他的遲鈍和粗魯,錯以為那就是男子氣概,也就是所謂“女孩子們的交談中經常出現的那種男孩”,僅僅是因為這個理由才對他產生興趣的吧。

    “我也想去工作啊。”勝美終于開口說。不過這種話其實他也說過好多次了,全家人幾乎都能把他接下來要說的話背出來了。“可是,最多就是保安、看門之類的工作,沒有好點兒的工作啊。”他邊說邊用略帶威懾的眼神緩緩掃視了家人一圈。(總不能讓我去做保安看門的吧?)(我可是做過課長的人,總不能每天去跑職業介紹所吧。)(要是被以前的部下看到,我的臉往哪兒擱。)

    (裝模作樣。)

    (明明什麼用也沒有。)

    (噗,除了保安看門,你還能做什麼?)

    (勉強當過課長就了不起了?)

    一家人像是約好的一樣,紛紛在心中咒罵。那是猶如暴風般的咒罵。

    “不過,只要有心,好好找找,應該能找到合適的。”龍一間不容發地說。這話也說過很多次了。

    勝美在退休後的兩三個月里,確實就像龍一說的,每天“有心”尋找工作,只是家人完全不知道。

    對于勝美來說,在無比漫長的閑暇時間里什麼事情都不做,其實是無比痛苦的經歷。在退休後的短短幾天內,他就深刻體會到這一點,所以主動去找過工作。

    然而沒有適合他的工作。完全找不到他想做的工作——像他在退休前做的那類工作。如果去職業介紹所,也許會有什麼簡單的工作,但是那些類型的工作對他來說根本不算工作。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去職業介紹所。

    他開始明白,所謂退休,實際上是將人強行從工作中剝離。他甚至覺得連囚犯都比現在的自己幸福——至少囚犯沒有閑暇。

    但是家人們只看到勝美最近的生活狀態,都認為他“每天都過得十分舒服”。而勝美自己也知道他們大概是這麼想的。但他並不想告訴家人,自己在剛退休的那段時間曾經認真找過工作。

    讓七瀨吃驚的是,勝美對于自己想去工作的心情感到羞恥。

    作為工作狂的勝美非常害怕,他擔心自己拼命想要尋找工作的表現就像是拼命想要吃東西,或者拼命想要女人一樣,會成為他人眼中十分可恥的行為。

    七瀨帶著深深的興趣觀察勝美的心理。同時,她最近又開始對自己能夠感應他人意識的超能力產生了新的興趣。這是七瀨自高中時期以來第一次產生這樣的興趣。在高中時期沒能找到關于自己超能力的合理解釋,她產生了巨大的失望。

    自從發現自己的超能力以來,七瀨一直對精神感應抱有興趣。她想知道為什麼只有自己具有這樣的特殊能力,她也想知道是不是也有別人具備和自己類似的能力。

    上初中以後,為了尋找答案,她悄悄找來相關的書籍閱讀。但是她能找到的最多也就是《世界奇異現象》《讀心術》《世界奇聞集》之類的書,在這些書里當然找不到任何解答。

    上了高中以後,她自己制訂計劃,系統地閱讀心理學相關書籍,同時也閱讀自稱具有超能力的人物的著作和傳記等,特別是關于從實驗主義的心靈研究中發展起來的超心理學[6]的書。七瀨訂購jb萊茵[7]、sg索爾[8]、g施梅德勒[9]這些學者的原版著作,埋頭苦讀。然而在這些書中她還是得不到任何具體的解答。

    心理學的專業書籍中,大部分都沒有半點涉及精神感應問題,就算偶爾提及,基本上也是持懷疑的態度。至于一般書籍,基本上都是為了迎合讀者興趣而寫的,讓七瀨感覺十分不可信。她最看重的超能心理學的書籍,則是大多在esp(超感官知覺)[10]的實驗階段就遭遇了挫折,沒有給出超越預測範疇的結論。

    七瀨放棄了給自己的能力尋找科學依據。從那以後,她接受了自己擁有超能力的現實,不再做進一步的探究。就像是“動物即便不知道性行為的目的也在進行性行為”一樣,她這樣說服自己。

    但是現在通過觀察桐生勝美自我機能的危機,她再度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興趣。那不是以前尋找科學依據的興趣,而是想要利用自己客觀存在的精神感應力,探索自己尚不知曉的界限與可能性的興趣。自己能否完全讀取桐生勝美的意識,能夠讀取讀到什麼程度?七瀨對這樣的問題產生了興趣。她把桐生勝美這個人的心理挑選為自己超能力的實驗對象。

    幾天後,七瀨察覺到勝美的變化。勝美開始將綾子所說的那種“黏在人身上似的討厭眼神”頻頻投向七瀨。

    綾子似乎也敏感地注意到這一點。某一天在廚房里,她壞笑著悄悄在七瀨耳邊說︰“公公好像看上你了,你要當心喲。”

    綾子一方面因為公公不再色迷迷地關注自己而安心,另一方面又有點嫉妒七瀨,覺得自己的女性魅力被七瀨這樣瘦小的女孩比下去了。

    但是,如今的七瀨對于綾子這種很常見的女性心理完全不感興趣。七瀨想弄明白的是,為什麼勝美對綾子的興趣會轉移到自己身上。

    在勝美意識中,七瀨的形象是朦朧的、白中透粉的水蜜桃。七瀨白桃色的年輕肌膚和在陽光中閃耀的、流露著少女氣息的絨毛,與勝美腦海內甜美多汁的水蜜桃形象重合在一起。

    (為什麼?)(為什麼突然看中了我?)

    勝美腦海中的那幅圖像充滿詩意的象征,不像是中老年男性該有的。七瀨困惑不已。于是她進一步窺探勝美的內心深處。

    原來如此。那水蜜桃的圖像是勝美從他最近讀過並且產生共鳴的一首詩中聯想出來的。

    那是他在某一期綜合雜志的老齡問題特輯中讀到的,是某位美國詩人寫的詩,描寫了對衰老的恐懼。

    呵,我變老了……我變老了……

    我將要卷起我的長褲的褲腳。

    我將把頭發往後分嗎?

    我可敢吃桃子?

    我將穿上白法蘭絨褲在海灘上散步。

    我听見了女水妖彼此對唱著歌。

    我不認為她們會為我而唱歌。[11]

    勝美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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