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瀚放下手指,眸中泛起一抹狡黠,“你可還記得你那頭受封‘良駒’的赤紅馬?”
“赤焰?”朱標一怔,旋即點頭,“是,如何了?”
“昨日夜間已‘走失’。”朱瀚唇角揚起,
“你且在朝上奏,言赤焰夜奔入禁苑,擾驚御駕,需調三司入宮搜查。”
朱標驚訝︰“這般大動干戈……皇上會應允?”
“會。”朱瀚沉聲道,“只要我上奏,皇兄定允。”
三日後,朱瀚果然攜朱標一同上朝,跪于金階之下,言之鑿鑿。
朱元璋初聞震怒,繼而怒氣斂去,冷冷一聲︰“搜。”
于是三司入宮,錦衣衛、御馬監與刑部使者分三路而行,棲霞苑舊地也在搜查範圍之內。
當夜,朱瀚一襲夜行衣立于宮牆陰影之中。
沈昊潛入林後,悄聲言︰“動了。棲霞苑有人引火自焚,火未大,即被撲滅,卻燒出一地下密室,內藏甲冑、弓弩、密文百余。”
“人呢?”朱瀚問。
“走脫一人,似為照原。其余三人皆伏誅。”
朱瀚沉吟一瞬,忽而抬步︰“走,我親自去看看。”
棲霞苑舊址已然焦黑,地磚焦碎,密室之中一股血腥味猶未散盡。
朱瀚立于那張桌案前,桌上一卷殘存密文尚未焚盡,其上赫然書有“調弦”、“潢池”之字,似有意挑起內亂。
沈昊低聲問︰“這便是他們布局?”
“這不是布局,這是引。”朱瀚喃喃,“他們故意留此紙,為的是引我等誤判,以為照原是主謀……其實,他才是被棄的棋子。”
沈昊眼神驚悚︰“那真正的棋手是……”
朱瀚不語,拾起那卷密紙,翻看片刻,忽而沉聲︰“你立刻通知趙慎言,回宮封筆,叫他即刻南赴應天,查冊黃冊之外家奴,尤其是那種‘只入不出’的名籍。”
“王爺懷疑他們用了死戶?”沈昊倒吸一口冷氣。
“若是,他們藏匿于宮中之人,便不止照原一人。”
朱瀚冷冷一笑,“這宮啊,才剛開始熱鬧。”
又三日,朱標于弘文殿設席,宴請士子與書生為名,實則請朱瀚與數心腹赴會。
酒過三巡,眾人散去,朱標卻留朱瀚一人于殿後。
“皇叔,您喚我來,不只為照原一事吧?”
朱瀚負手踱步,片刻後回首看他︰“標兒,你知不知道,現在誰最怕你?”
朱標沉思許久,緩緩道︰“不是太子的人……便是將來皇上的人。”
朱瀚一笑︰“不錯。但真正怕你的人,不是那朝臣,也不是外戚,而是那些……什麼都不是,卻妄圖成為一切的人。”
“他們是誰?”
朱瀚將酒盞輕置于案,語氣淡然︰“就是那些藏在宮中,看你、听你、仿你的人。
他們每夜記錄你說的每一句話,每個腳步的落點,每次手中的筆劃。
他們要用一張‘偽太子’之皮,做他們自己的夢。”
朱標喉嚨微緊,片刻才道︰“皇叔,我怕……我怕我不是他們的對手。”
朱瀚輕笑,拍了拍他肩膀︰“所以你有我。”
“可您終會老去。”
朱瀚卻搖頭︰“我老不老不打緊,你會強,你會狠,你會笑得比我更無情。那時候,叔父願意看你將這天下踩在腳下,看著那些窺視的人,一個一個——”
他眸光銳利,低聲道︰“死在你腳邊。”
弘文殿外風起,簾動如浪,遠遠夜色之中,宮燈一盞盞燃起,照得整個皇城明亮如晝。
系統提示悄然響起︰
【簽到完成,獲得獎勵︰“九變兵書•斷章”】
他低聲笑了︰“好啊……又多一把刀。”
弘文殿外夜風漸起,燈火隱隱,如星子墜落人間。
朱瀚立于廊下,掌中翻看著那冊剛得的“九變兵書•斷章”,紙色微黃,字跡沉穩,顯見年歲久遠,卻每一筆都藏著殺機,似能從紙縫里飄出刀光。
他心念一動,系統界面悄然浮現︰
【“九變兵書•斷章”︰古戰法殘卷,記載九種變陣攻守之術,適配精兵精將,可在五十人內部隊中運用,令其戰力提升百分之五十,士氣翻倍。】
“系統,還真舍得。”朱瀚輕笑一聲,將兵書卷起收入袖中。
忽听背後傳來一聲輕響,他未回頭,語氣自若道︰“怎麼,舍不得我走?”
朱標從影柱處走出,微微搖頭︰“不是舍不得,只是——覺得今日之後,許多事都回不去了。”
朱瀚背手轉身,緩緩望他︰“從你第一天被立為太子起,就再也回不去了。”
朱標一怔,旋即低下頭去,輕聲問︰“皇叔,你可曾後悔?”
朱瀚望著夜空,良久道︰“我朱瀚啊,生得比你父皇晚,錯過了他橫掃天下的時日,錯過了征戰沙場、浴血疆場的歲月。如今再看這宮中江山,只剩下蠢動的利爪和冷眼的人心。”
他頓了一頓,轉身正對朱標︰“可我不後悔。因為我還有你。”
朱標鼻頭微酸,險些開口,忽听外頭急腳步聲傳來,內侍小太監撲跪在廊下,氣喘吁吁道︰
“太子殿下,吳國公徐達送來密報,請殿下即刻前往東苑私室相見!”
朱標皺眉︰“徐伯伯何時回京了?”
朱瀚眼神微動︰“東苑私室?那可是他少時居所,平日封鎖極嚴。他要見你,不選弘文殿,不進乾清宮,而偏偏約你私室——”
“怕是事關機密。”朱標沉聲。
朱瀚轉頭吩咐沈昊︰“你帶人提前去查,掃一遍東苑周圍,別讓人躡了蹤。”
沈昊抱拳︰“喏!”
東苑私室燈火微明,檐角垂燈,簾內香爐未熄,淡煙裊裊。
朱標入內,便見徐達負手而立,神情不似往日和氣,眉頭緊蹙,似壓著千鈞重擔。
“伯父。”朱標拱手行禮,“何事如此急切?”
徐達抬頭,目光沉重︰“殿下可知,這月初皇城外某莊中,突有一戶老僕暴斃?”
朱標略覺訝異︰“此等小事,何以驚動伯父?”
徐達冷笑一聲︰“那老僕曾是舊宮人,三十年前隨先帝出征北地後歸隱,名喚高全。三日前暴斃之際,口中竟念著‘舊令不可復,血債當歸骨’。”
朱標愕然︰“此話……怎講?”
“他死後,尸體未涼,竟被一批黑衣人強奪而走。所幸老臣早得風聲,派人暗中盯緊,搶回其一殘信。”
徐達取出錦匣,揭開,露出一張殘破帛書。
朱標凝視許久,終于辨出其中幾句︰“‘大鼎未定,嫡血不純’……‘內種交接,藏血于廟’……”
“這是什麼意思?”他眉頭擰得緊如鐵索。
朱瀚適時入內,目光一撇帛書,嘴角卻慢慢泛起一絲笑意︰“有趣了。”
徐達見他,略一頷首︰“王爺既在,不妨一同解讀。”
朱瀚拈起帛書,輕聲讀著殘文,旋即放下,幽幽道︰“這是在說,有人在質疑太子的血統。”
朱標猛然睜大眼︰“這不可能!”
“當然不可能。”朱瀚一笑,“可對某些人而言,只要能挑動風波,是真是假又有何妨?”
徐達嘆息︰“殿下,王爺,此事若傳出,朝堂必震。此風不能起,絕不能。”
朱標咬緊牙關︰“他們為何非要動我?我從未行差踏錯一步……”
“正因為你沒錯。”朱瀚冷冷打斷他,
“你若步步行差,他們反而安心。你若光明正大,反而逼得他們走火入魔。”
徐達沉聲問︰“王爺以為,幕後是誰?”
朱瀚搖頭︰“還不到時候。不過我倒想讓他知道,他的毒刺,扎錯了地方。”
朱標握拳,低聲問︰“皇叔,我們該怎麼做?”
朱瀚目光清冷︰“你回弘文殿,照常起居,靜候數日。此風將起時,我自替你折斷風頭。”
徐達拱手︰“老臣願助王爺。”
朱瀚道︰“不急,你留在東苑,我要你布下一局——請君入甕。”
數日之後,宮中果真起風,內廷暗中傳言“太子非嫡出”,雖無實據,卻如燎原之火,難以遏制。
弘文殿之中,朱標正襟危坐,不動如山。
朱瀚則如常閑庭信步,每日飲茶、賞畫,仿佛天下無事。
夜半時分,東苑忽現黑影,三人破瓦潛入,熟稔路徑,直入密庫,卻不知腳下一陣輕響,鎖閂機關瞬發。
“砰——!”
地磚翻覆,黑影墜入地牢,瞬時燈火大明,數十名錦衣衛現身,刀劍出鞘,鋒 森然。
為首者正是朱瀚,他立于高台,神情平靜︰“真不容易啊,竟然等到了你們來送死。”
那三人之中,一人冷笑︰“你以為抓住我們就能止謗?你們太子,終究不是嫡出……”
“啪!”朱瀚未等他說完,拂袖一道勁風打在他臉上,
“你未曾見先皇後出宮?你未曾見朱標滿月禮?你未曾見親征軍冊?口口聲聲‘非嫡’,你拿什麼證來亂我大明根本?”
“我們……”那人嘴唇顫抖,卻一句話說不出來。
朱瀚轉身,揮手道︰“統統帶走,斬首三日後,曝尸宮門。”
“喏!”
一片冷厲齊聲回應,肅殺之氣如刀山般橫亙。
日頭漸高,天色大明,金瓦琉璃在晨光下耀得人睜不開眼。
弘文殿內卻一片寧靜。朱標靜坐于書案前,凝視著幾封奏折,神色沉思。
朱瀚負手踱步而入,身著便袍,鬢發輕束,不似王爺,更像位閑散文士。
“殿下今日清晨便起,看來此心難安哪。”
“皇叔。”朱標抬頭,眼中似笑非笑,“您說得輕松,若非您設計引蛇出洞,我這太子之位,怕是真要被那幾張破紙給撼動。”
朱瀚呵呵一笑,坐于他對面,自袖中取出一顆青瓷小壺,自酌自飲,道︰“別將敵人看得太重,也別將自己看得太輕。人言如風,有風便隨,不如做風眼之中那不動的山。”
朱標苦笑︰“可若沒有皇叔這座山……”
朱瀚抬手止住他︰“不必感激,也無需念恩。我為你,是因我不願看朱氏山河毀于一群小丑之手。”
他微微靠近,壓低聲音︰“你記住,朱家江山,不怕狼虎,只怕犬鼠。”
朱標沉默片刻,緩緩點頭。
“不過……”朱瀚語鋒一轉,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是不是覺得,有了這一番勝局,便可以歇口氣了?”
朱標微愣︰“還有後手?”
“當然。”朱瀚將酒壺放下,起身踱步到窗前,望著庭中春枝微吐的海棠花,“你以為,那些人只會靠傳言、靠流言蜚語?他們也會謀實事。”
“實事?”
“嗯。”朱瀚回頭,眸中精光如電,“比如——奪權。”
朱標站起身來︰“誰敢?”
朱瀚笑得意味深長︰“奪權,不一定明刀明槍。有時,只是宮外突起一個‘忠心耿耿’的能臣,行事凌厲,威望漸重,百姓稱頌,士族親近……你覺得,皇兄會怎麼看?”
朱標神色一凜︰“父皇忌功臣。”
“對。”朱瀚點頭,“他不信人,只信自己親手養大的虎。你,是他的虎。我,是半只。”
朱標苦笑一聲︰“可若這‘功臣’真做得好,對百姓有益呢?”
朱瀚轉身,眼神鋒利如刃︰“他若為民,為你出力,那便是賢臣;可他若挾功邀寵,外表忠直,實則暗通士族、布局親信,那便是亂臣。”
“你說的,是誰?”
朱瀚走至案前,從袖中緩緩取出一幅密繪圖卷,鋪開在朱標眼前。
圖上繪著一座府邸,庭院層迭,標記詳明,每處出入皆有紅筆圈記。旁注則寫著︰
“齊郡侯府——紀清遠。”
“紀清遠?”朱標面露驚訝,“他乃文臣,號稱‘廉直第一’,曾親撰大明律序,朝野贊譽,連父皇也多次召見褒獎。”
朱瀚不語,只冷笑。
朱標輕撫圖紙,良久道︰“皇叔,你是想——?”
“讓你親自去一趟。”朱瀚忽而將卷軸一收,“你要學會一事︰察人。看清他們說的每一句話,背後想的每一個意圖。紀清遠此人,是你太子生涯中的第一場‘棋盤會’。”
“棋盤會?”
“不錯。”朱瀚走到門口,站定,背影在日光中拉長,“對棋者不動聲色,暗藏殺機。你要看清他的棋,也要讓他看不透你的目。”
兩日後,朱標微服出宮,與數名隨侍官員一同造訪齊郡侯府。
紀清遠身著素袍,親自迎于府門外。
他年約四旬,面白無須,談吐儒雅,眼神沉靜,舉止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