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城收到胡同傳來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後了。
雖然有快馬加鞭,加急傳遞,這消息還是慢了半月。
站在一處燒熱水的礦場內,甦城數落著埋頭看燒火的甦河︰
“從京城傳遞消息過來的速度太慢了,你得抓緊弄,起碼要在于闐跟嘉峪關之間搞上一條,這樣消息傳過來,能快好幾天。”
甦河抬起頭,抹了一把臉上被水蒸氣撲出來的水滴,語氣無奈的說著︰
“哥,你說的一條是什麼東西?”
甦城一拍腦門,說的過于超前了,蒸汽機都還沒搞出來,就想著火車道了。
“說錯了,說錯了,先搞出來一台來,能用就可以了。”
甦河有些遲疑︰
“這蓋子一抖一抖的,就能拉東西,不會吧?”
甦城火了︰
“趕緊搞去,不能拉東西你給我想法子改,要是隨隨便便就行,老子需要千里迢迢的把你從京城給薅過來。”
甦河一臉無語,又埋下頭去,研究起哥哥說的那個蒸汽機。
大哥是天才,弄什麼都可以的,他這樣說的東西,肯定也是可以做出來的,這蒸汽肯定還有別的門道了。
這樣想著,甦河繼續研究了起來。
出了礦場,甦城吩咐黑娃分出足夠的人手看守這兒,一定要保護好內里的工匠。
這里既有研究蒸汽機的甦河,也有倒騰黑油的大匠們,源源不斷的產出瀝青跟各種油。
這可是既能賺錢,又有未來的寶貝地方。
說到賺錢的瀝青,甦城想到了陳鉞,這家伙帶著自家商隊西上,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他說最差也要到撒馬爾罕,希望這小子不會被帖木兒汗國內的馬賊給收拾了。
……
撒馬爾罕,帖木兒汗國都城。
陳鉞看著被一車車拉走的綢緞,心疼的滴血,他扯著前面胡子拉碴的曹泰︰
“曹大人,您得給我做主啊,這都是咱大明的東西啊,就這樣被他們帖木兒汗國的人給征發了!”
曹泰看著拉自己袖子的曹泰,嘆了口氣︰
“這事兒吧,我也幫不了你,你不看我現在也身不由己,等著人來救嗎!”
“我在這已經三個月了,王爺怎麼還不來救我,你出發的時候王爺發兵了沒有?”
說著,曹泰抬腳向前面那人踢去,罵罵咧咧的︰
“任遙你個王八蛋,王爺讓你保護我,你是怎麼保護我的,我都被人囚禁成這樣了,也不見你保護我。”
前面正是負責保護曹泰的任遙,不過任遙卻是長袍頭巾,一身帖木兒人的打扮。
任遙躲過了曹泰的大腳丫子,轉過身來,慢條斯理的說了︰
“曹大人可不要渾說,若不是我給力,這幫人早就送曹大人去見太祖皇帝了。”
“送你出去的希望不大,你看帖木兒汗國的大汗派了多少人,但凡這幫人能不三班倒騰著看住你,我就能把你給弄出去。”…任遙憤憤不平。
陳鉞左右看了看,果然,周遭有不少腰間掛著彎刀的帖木兒人,他們看曹泰的目光卻是須臾不離,就差把我是盯梢寫在臉上了。
“曹大人,我不會也被他們給看住了吧?”
陳鉞想到那個可能,不禁哭喪著臉,自己的綢緞被扣了事小,回去找王爺哭訴一番,就算不能讓帖木兒汗國還回來,但是讓渡出一些利益還是有希望的。
現在人要是被監禁了,回去都沒得回去,還哭訴個屁。
曹泰咧嘴一笑︰
“你想多了,你就是個商人,他們這幫野蠻人才不會監禁你呢。”
陳鉞放下心來,長吁一口氣說著︰
“曹大人放心,回去之後,我就通稟王爺,請王爺派遣精銳,來撒馬爾罕解救曹大人。”
任遙給了陳鉞一個白眼︰
“想什麼呢?”
“還想著回去,做夢呢吧?”
“你是不用被監禁,但是要被扣留起來,拉去給他們築城,就像撒馬爾罕,玉龍杰赤這樣的大城,都是你這樣的外來奴隸給打造出來的。”
陳鉞有些懵逼︰
“築城?”
下一刻,舉著長槍的帖木兒士兵就圍攏過來了,推搡著陳鉞跟他手下的掌櫃伙計︰
“走走走,趕緊走。”
陳鉞被推搡著,失魂落魄的走了。
築城,娘的,要交代在這兒了。
這時候,後面突然傳來了曹泰的喊聲︰
“撒馬爾罕的人听著,我大明已經興兵,攻取東察合台汗國諸大城,我家王爺的大軍兵峰直指哈實哈兒,不出意外,兩月之後就能打到撒馬爾罕。”
“你們若是有誰敢虐待我大明的百姓,到時候我大明大軍一到,有怨的伸冤,有仇的報仇,怎麼虐待我大明子民,我大明的大軍就會怎麼虐待你們撒馬爾罕人。”
曹泰撕心裂肺的吼著。
陳鉞听著嘶啞的聲音,有些感動。
曹泰大人雖然廢柴了,但卻是一個好官。
可惜了,他要是有王爺一丟丟的能耐,人都在撒馬爾罕了,肯定能讓帖木兒的人喪膽,不要說監禁老子,沒收老子貨物的事兒他們都不敢干。
陳鉞被推搡著,上了一處城牆,然後被丟了一根木棒,拎著鞭子抽人的監工罵了幾句他听不懂的話,緊接著,旁邊同樣拎著木棒的老孫就被抽了一鞭子。
“啪”
又響又脆的一鞭子,陳鉞听著都疼。
老孫麻 的拎著木棒混到一旁撬石頭的奴隸中去了。
陳鉞見勢不妙,也麻 的躲到一邊去了,混在老孫旁邊,拿棍子撬著石頭的縫隙。
“這真他娘的一點理也不講啊。”
陳鉞跟旁邊的老孫腹誹了幾句。
下一刻,鞭子就抽到了自己的腦袋上。
“啪”
陳鉞感覺自己的腦門都是嗡嗡的,溫熱順著頭皮流了下來,指定是流血了。
惡毒難听的話再次罵起,雖然听不懂,但是陳鉞也知道,這監工肯定問候自家祖宗了。…奮力的撬著石頭,陳鉞終于躲過了那監工後面的鞭子。
雖然心中有氣,但是陳鉞是商人,慣于見風使舵的,知道這時候不是吵嚷的時候,若是自己敢爭,旁邊那些腰里掛刀的家伙,肯定不介意給自己一刀。
還是要忍啊!
哎,有點後悔了,听從王爺的話,遠來撒馬爾罕了。
陳鉞有些氣悶,不過也有些慶幸。
幸虧听了孫掌櫃的話,將一部分綢緞在哈實哈兒發賣,也算是賺回了本錢,足夠下次的跑商所用了。
就這樣,陳鉞被驅趕在城頭上撬石頭。
雖然挨了不少鞭子,也是忍饑挨餓,但是卻沒有死人,自己一伙子的伙計跟掌櫃,到現在都還好好的。
完全扛不住這些苦力活的孫掌櫃,更是被派去後廚幫工去了,不用干這些重活了。
這幾日,陳鉞就一直籌謀著,是不是要跟孫掌櫃學學,也裝成受不了,去後廚幫工去。
“額秀特”
頭頂上響起了監工的喝罵聲音。
陳鉞抬頭,就看到十幾級台階上面,那個經常抽自己鞭子的監工黑三。
黑三是陳鉞給監工起的外號,監工長得黑,額頭上有三道皺紋,尤其是笑話人的時候,三道皺紋特別明顯,所以大家都叫他黑三。
黑三對著一個奴隸罵了幾句。
陳鉞認識這奴隸,叫哈木特,也是個偷奸耍滑的,看到老孫去後廚幫工,早就想要學著老孫裝一次了,沒想到今兒開始了。
不過場面有些不對,黑三似乎有些不耐煩,招手叫來了一個護衛。
旁邊的護衛舉手,將腰里的刀拔了出來,遞到了黑三手里。
黑三手起刀落,把哈木特給剁翻了。
護衛一腳踹下,哈木特的尸體打了個旋兒,就飛下了城牆,落在了城牆根上。
陳鉞嚇了一跳,娘的,就裝一下,就被砍了腦袋!
這個黑三也太不是東西了!
下一刻,黑三的做法就完全顛覆了陳鉞的認知。
一個奴隸被血嚇到,叫了一聲,引起了黑三的注意。
黑三三步兩步過去,手起刀落,將那喊叫的奴隸剁翻,然後彎刀揮舞,周遭幾個干活的奴隸直接被剁翻了。
這當兒,黑三的目光,注意到了旁邊的陳鉞。
彎刀上鮮血滴瀝,神情猙獰扭曲的黑三仿佛擇人而噬的野獸,目光里滿是亮光的看著周遭連連倒退的一眾奴隸,猙獰、扭曲、放肆。
下一刻,黑三的目光鎖定到了陳鉞身上。
陳鉞褲襠一涼,完犢子了,這回小命要交代在這兒了!
哎,咋就稀里湖涂的死這兒了呢?
要死了,憋屈!
有心想要隨著周圍幾個奴隸的動作,向後倒退,可是腿肚子轉筋,陳鉞的腿仿佛灌鉛了一樣,不能動彈。
“哼!”
陳鉞听到了黑三的一聲冷哼。
原本瘋狂的黑三臉上的神情變了,猙獰扭曲消退,整個人變的正常了起來。…陳鉞知道自己的小命保住了,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陳鉞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在周遭滿是尸體的台階上,虛脫了。
黑三丟了刀,呵斥著周遭的奴隸過來清理尸體,將周遭這些被砍殺的奴隸丟下城牆,那兒有兀鷲、禿鷹、野狼,會把這些尸體給啃干淨。
喝罵了奴隸,黑三把彎刀在陳鉞身上劃拉了兩下,擦干淨上面的血痕,然後丟還給了旁邊笑嘻嘻的護衛。
一屁股在陳鉞旁邊坐下,黑三盯著陳鉞︰
“明人,慶幸吧,你有個強大的國家,有顧惜你們性命的使臣,不然今日你就死在這兒了,跟那個欽察汗國的狗一樣。”
大口喘著粗氣的陳鉞一愣,不知道說啥,他不知道欽察汗國在哪,但是強大的國家,使臣,他們能保護我嗎?
難道是曹泰雖然不能營救自己出去,但也是做了一些事的嗎?
心中剛升起這樣的想法,旁邊的黑三就嘿笑了一聲︰
“你們這些明人啊,惜命的很,前些年我爺爺當這城門官的時候,有個叫什麼傅的,也是大明來的,被俺們原來的大汗扣押了,天天為了死人鬧騰。”
“那個姓傅的被關了老些年,後來被放了,再來的時候,好像讓俺們大汗吃了老大虧。”
“大汗雖然不怕你們,但是也不願意得罪你們,卜撒因頭人也不是大汗能輕易得罪的,你的貨物是還不回來的了,何必留在這兒吃苦。”
有曹泰大人來回奔走,你們那些個頭人都不願意放了我,我要是敢跟你們頭人要綢緞,怕不是這就要被砍做兩段。
……
撒馬爾罕王宮內。
曹泰正與年老的阿布都拉汗交談,說著放歸自己跟大明子民的事兒。
“不放歸我們的貨物,或者給與等價的金銀,我們就不走。”
曹泰的蒙語說的不錯,雖然僅僅是幾月的時間,曹泰已經能跟阿布都拉汗有來有往的探討問題了。
阿布都拉汗搖了搖頭,蒼老的臉龐上滿是無奈︰
“尊貴的大明的使者,卜撒因並不知曉大明的厲害,我阿布都拉也沒有權利讓他歸還劫掠的大明財貨,如此爭執下去,沒有益處。”
曹泰梗著脖子︰
“不行,我不同意,我大明的子民不容傷害,財貨更不能容你一個小小的帖木兒汗國劫掠,若是你們還如此固執,我大明的戰神于闐王會親自提兵,擊潰東察合台汗國後再來滅你帖木兒。”
阿布都拉汗被曹泰威脅多了,也不當回事︰
“好好好,尊貴的大明使者,你請回,本汗與卜撒因頭人交涉,你等……”
“報”
一個汗廷衛隊兵進了大帳。
“大汗,迭失干方向異動,有大批牧民出城,向我帖木兒汗國遷徙,入我汗國時與塔察部發生了沖突,東察合台汗國的騎兵西進,襲擊了塔察部,焚燒了塔察部的帳篷。”
阿布都拉汗聞聲而起,臉色鐵青︰
“好一個也先不花,竟敢殺我汗國牧民,我阿布都拉與他不共戴天。”
“傳令卜撒因頭人,命他領兵,東出,攻擊迭失干,既然也先不花管不住自己手下的總督,那本汗就把這迭失干奪了,教教他怎麼管束自己的親族。”
親衛去傳令了,送信的親衛還跪在地上,阿布都拉突然想起來,他問著跪在地上的親衛︰
“這次拉失德喊了什麼口號,誅殺羽思奴,還是要給牧民出口氣?”
親衛跪在地上︰
“大汗,這次他們說被明人脅迫,要讓我們放歸明人。”
阿布都拉看了旁邊的曹泰一眼,惱火的罵了︰
“明人正與東察合台汗國大戰,怎麼可能會與拉失德合謀一氣,不要拿些假消息來湖弄我。”
親衛瞪著阿布都拉說了︰
“是真的,傳信的塔察部騎兵說,在拉失德的隊伍中發現了明人,他們說若不是明人指揮,尊貴的塔察部怎麼可能敗給無能的拉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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