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突圍戰，完顏宗翰氣了個半死。</p>
倒不是因為金軍在沖過火炮封堵時候損失了近萬人。</p>
也不是因為丟了部分牛羊糧草等輜重，還留了十幾車的鐵浮圖裝備。</p>
而是在宋軍突如起來的沖擊下。</p>
撤退的各部全亂了。</p>
一個個丟盔棄甲的，跟打了打敗仗一樣。</p>
將領們見了他都低著頭。</p>
仿佛士氣已經隨著連敗宣泄殆盡。</p>
宗澤和李敬太厲害了。</p>
這份戰場直覺，這份果斷，調動火炮，下令全軍進攻，把自己精心設計的撤離，跳出宋軍計謀的用兵，活生生變成了一場大勝。</p>
憋屈。</p>
倒是完顏希尹，完顏 母，完顏宗磐等將領嚇出了一身冷汗。</p>
原本大部分人都還覺得四太子有些太過于忌憚李敬。</p>
昨夜一戰，部眾都跑散了。</p>
跑出七八十里，都沒有能集結一半的兵。</p>
沒有一點抱怨，倒是很慶幸四太子反應敏銳，如果拖上一天撤退，後果不堪設想。</p>
完顏宗翰都沒想過，昨夜的撤離，在軍中又刷了一波聲望。</p>
原本很多反對西遷，尋找完顏宗望的聲音頓時啞了。</p>
他听到後衛騎哨來報。</p>
宋軍派出了大軍追擊，前鋒舉起了勝字軍旗幟，肺都氣炸了。</p>
“宗澤老匹夫，李敬小兒，欺我大金太甚！”</p>
勝字軍岳飛所部總共才幾萬人，還基本上都是步卒，在宋軍中都談不上最精銳的軍隊，來追著自己二十多萬大金國的精銳鐵騎跑。</p>
昔日的金軍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居然倒轉了。</p>
以為端了會寧府，我大金就會滅國了嗎？</p>
岳飛是來收割我大金疆域的嗎？</p>
孰不可忍。</p>
“ 母，你部還有多久可以集結完畢！”</p>
“四太子，昨夜都跑亂了，各部混在一起，如今勇士們也听說宋軍追來，又開始朝被沖，恐怕很難收攏！”</p>
完顏宗翰嘆了一口。</p>
理智告訴他，此刻不是跟岳飛所部對戰的好時機。</p>
如果岳飛所部敢于孤軍一路向北，他就是自尋死路。</p>
要打宋軍，必須還要撤退，撤到可以放心截斷對手退路的距離。</p>
可是要忍下這口氣，好難。</p>
“下令全軍趕赴阜俗集結，我倒是要看看，宋人派了多少兵，進攻我利州！”</p>
金國的利州，不是大宋川陝四路的利州路。</p>
位于後世遼寧省朝陽市大城子。</p>
讓完顏宗翰慶幸的是，供給近三十萬大軍的輜重，大部分都囤積在阜俗。</p>
昨夜利州報訊的騎哨回報。</p>
宋軍沒有找對地方。</p>
想到這里，完顏宗翰擦了頭上的冷汗。</p>
李敬太難纏了，萬里迂回，打下了會寧府不算，還在算計著自己的糧草和牛羊。</p>
真要是被這混蛋得手，自己連帶兵西進的吃食，也只能從蒙古部落擄掠。</p>
完顏宗翰一邊走，一邊巡視各部集結。</p>
不停在鼓舞士氣。</p>
韓世忠也跟在岳飛身後猛追。</p>
也在鼓舞士氣。</p>
因為換裝，耽誤了時間，他出發的時候，別說前鋒岳飛所部，就是喬寒的帶的炮營，也拉開了幾十里的進軍距離。</p>
“官人，失算了吧？”</p>
梁紅玉和韓世忠騎馬並肩而行。</p>
李敬送馬的時候，這兩匹是跟茂德公主一起，親自牽來送他們的。</p>
兩匹馬一匹是完顏宗翰府邸的繳獲狼煙踏雪山，一匹是完顏宗望府邸繳獲的赤龍躍山河。</p>
兩匹馬肩高達到了驚人的五尺三寸。</p>
渾身毛皮和肌肉，充斥著一種天賜的力量。</p>
相比韓世忠耗費巨資，送給趙構的肩高五次一寸的馬簡直高出了不止一個檔次。</p>
“確實失算了，在江南，如同井底之蛙，誰能想到，被朝野上下不屑的稱謂養不熟的李敬，能端了金國的國都，復我靖康之仇，解我宋人之恨！”</p>
“官人，還有意外的，茂德公主臨出發時候，塞給我一卷書冊，我當時光顧著清點馬匹，盯著將士們換裝，沒注意，這是人家李副使跟關宣撫使，種宣撫使一起編撰的宋軍日常訓練綱目！”</p>
“居然有這種綱目？”</p>
這讓韓世忠太意外了，臨安朝廷下的各軍，裝備和訓練全憑將領本事。</p>
北上山東，靖康武三軍居然有自己的訓練標準。</p>
看見梁紅玉在馬上舉著書晃悠，韓世忠急切的想一把拿過來。</p>
誰知道她夫人又揣進了懷里。</p>
“官人，李副使提醒我們，完顏宗翰極可能掉頭南下，此戰不可掉以輕心，現在還不是琢磨這個的時候。”</p>
靖字軍交接裝備的整齊，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精銳。</p>
如此精銳的訓練方法放在眼前，自己卻沒有時間看。</p>
韓世忠臉上的失落恍若入寶山空手而回。</p>
“皇後娘娘和宗帥，李副使的大度，讓我驚訝，數月前，官人還在苗劉之變救了臨安，可臨安卻讓官人質押家眷！”</p>
質押梁紅玉在臨安，這不一定是趙構的意思。</p>
不過經過苗劉之亂，趙構極不信任武將是真的。</p>
他也不想想，劉苗何曾想兵變，還不是被人逼的走投無路。</p>
跟朱璉的做法比起來，趙構那份心眼，比針鼻子還小。</p>
宗澤和李敬只要了自己屬官和所有士卒的名冊，朱璉只從趙福金麾下調了五名女官協助梁紅玉。</p>
就這樣，把軍械換了，拉上糧餉補給。</p>
就出來追岳飛了。</p>
“我挺感激娘娘和宗帥他們的，李敬剛才的意思，好像是打完這仗，馬匹也不用歸還，我就留在遼東訓練大宋自己騎兵，這樣也不會揮師南下了！”</p>
“臨安這樣子，還用揮師南下？”</p>
對一支突然來投奔的軍隊不僅沒有派監軍，反而任命將領家眷作為大軍記功官。</p>
梁紅玉愛憎分明，看過朱璉的風采以後，徹底看不上趙構了。</p>
圍繞在朱璉身邊的這幾路雄師，隨便派遣一軍，臨安朝廷的大軍也抵不住。</p>
這兩年，人家真是瞧不上你。</p>
眼中只有打垮金狗，為大宋復仇。</p>
臨安朝廷上下都認為人家偏居一隅？</p>
勢力孱弱？</p>
等活捉完顏吳乞買的消息傳到大宋各地，那時候趙構還有幾人支持？</p>
現在連趙構的三個女兒都被自己一直放任秦檜在抵報上詆毀的李敬朱璉救出來了。</p>
她要是趙構，找顆歪脖樹吊死好了。</p>
“官人，此戰是岳飛領軍，我從報紙上收集了很多岳飛的戰績，此人赤膽忠心，有勇有謀.....”</p>
知道梁紅玉怕自己跟岳飛起爭執，韓世忠大笑起來。</p>
“王淵那種上官，我都跟他相處了十幾年相安無事，岳飛人家是宗帥的愛將，李副使的結拜兄弟，如果有不同的戰場見解，我會提出來，也知道如何處理關系！”</p>
盡管岳飛所部行軍並不快，還接應到喬寒的炮營，帶著一起前行。</p>
韓世忠還是花了整整一個白天時間，到晚上才追到。</p>
麾下將士帶著新鎧甲行軍有些不習慣。</p>
哪怕從江南一路走到山東，也沒有今日的行軍辛苦。</p>
不過韓世忠看著將士們斗志昂揚的樣子，看見自己和梁紅玉，紛紛露出笑臉。</p>
他很欣慰。</p>
也感覺這次來對了。</p>
華夏的熱血男兒，能為國而戰，乃是無上的榮耀。</p>
比剿匪平叛士氣高昂多了。</p>
“韓將軍乃我大宋虎將，能和韓將軍並肩作戰，鵬舉三生有幸！”</p>
眼看迎出勝字軍中軍大帳的岳飛給自己兩口子敬了一個軍禮，韓世忠梁紅玉連忙還禮。</p>
“岳將軍切勿多禮，良臣汗顏的很，如非被人蒙蔽，我早該投奔山東，來遲了，該罰，岳將軍指哪里，我就打哪里！”</p>
“韓將軍乃是我宋軍前輩，且不說生擒方臘，昔日打西夏的時候就沖上過城頭，金人第一次南下的時候，你也在河北和金軍交手，對金狗不陌生，如今的戰事，你我商量著辦！”</p>
梁紅玉在一邊看著岳飛和韓世忠居然有種惺惺相惜的味道。</p>
笑的特別燦爛，她都沒有注意，趙瑚兒什麼時候走到她身邊，還拉著她的手。</p>
“公主？您金枝玉葉？”</p>
猛然想起自己乃是官妓出身，自卑的梁紅玉連忙抽手。</p>
“什麼金枝玉葉，汴梁一破，萬里北狩，被金狗肆意凌辱，只是一心復仇的可憐人！”</p>
趙瑚兒這話說出來，一邊的韓世忠和岳飛都听見了。</p>
梁紅玉有些不好意思，回望韓世忠，卻發現韓世忠和岳飛對望一眼。</p>
兩人對望中，彼此從對方的眼中都凝聚出復仇的意志。</p>
“岳將軍，現在金狗是什麼情況？”</p>
“不知道，這一帶地勢開闊，敵眾我寡，派出騎哨會被完顏宗翰圍剿，我也不特別清楚金狗的情況！”</p>
“可有李雲易，李易峰他們聯絡方式？”</p>
岳飛再次苦笑搖頭，韓世忠也有些郁悶了。</p>
各自引薦手下部將，岳飛介紹完了喬寒所部以後，伸手迎韓世忠入軍帳，韓世忠連忙讓岳飛先行，自己跟在身後。</p>
“追擊了一路，我大致判斷金狗會集中在這里！”</p>
李雲易拿下利州，也派出騎哨到宗州和臨閭關的方向。</p>
但是騎哨繞行，沒有遇見岳飛所部。</p>
岳飛並不清楚他們就在利州，而且李易峰所部和跟李雲易匯合了。</p>
正好在完顏宗翰的北面。</p>
而自己在完顏宗翰大軍集結的南面。</p>
但是並不影響岳飛對局勢的判斷。</p>
他在堪輿圖上用手指指向了阜俗。</p>
“韓將軍，我想今夜帶兩個千人隊，北上查探，萬一沒有及時回來，全軍交于你指揮！”</p>
“那不行，你是兩軍統帥，你怎麼能涉險，萬一出了事，我怎麼跟宗帥和李副使，種宣撫使交代！”</p>
岳飛是藝高人膽大。</p>
他的身先士卒，嚇了韓世忠一大跳。</p>
梁紅玉都驚呆了，完全沒想過勝字軍主帥是這麼一個風格。</p>
“可是敵軍動向不明，我怕明日北進，踏入金狗陷阱！”</p>
岳飛還在爭辯，被韓世忠一把摁住，摁到了座椅上。</p>
“岳將軍信得過我，我去！”</p>
“這不是信得過，信不過的問題，韓將軍不遠萬里從江南而來，對金國戰場兩眼一抹黑！”</p>
“正是這樣，才應該我去，我軍中有些遼東兒郎，他們熟悉地頭，而你比我更適合統帥兩軍！”</p>
岳飛盯著韓世忠，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份袍澤之間的真摯。</p>
他也不爭了。</p>
“好，我讓張憲帶一千騎兵跟你同去，你注意安全，你部至少帶五千騎出去，騎兵不夠，我這里調！”</p>
“李副使正好給了我五千騎！”</p>
韓世忠說完，雙手抱拳，就轉身出去。</p>
眼看韓世忠身邊的部將跟他出了軍帳，梁紅玉跟趙瑚兒笑了笑，也跟著出去了。</p>
</p>
她都沒想到，剛到戰場，自己丈夫就領了這麼一份軍令。</p>
還在揪心戰爭的殘酷的時候。</p>
韓世忠輕輕開口。</p>
“娘子不要擔心，本將身經百戰，查探金狗動向而已，昔日攀爬雲梯，殺向城頭都沒有傷到我，更何況今日！”</p>
“哎！官人昔日募兵練兵，渴慕為國而戰，今日也算是得償所願......”</p>
“這就對了，跟兄弟們一起等著我平安歸來！”</p>
韓世忠抱了抱一身鎧甲的梁紅玉，又跟雙手拍了拍其他幾個部將的肩膀。</p>
點了他軍中的善于偵查的精銳營“一把雪”。</p>
點了軍中高手上官劍南。</p>
回軍中點齊了五千騎，跟著岳飛軍中的張憲，一起在夜幕中，朝著北方飛馳而去。</p>
果然，張憲和韓世忠在路上遭遇了好幾撥金狗斥候隊。</p>
一番廝殺下來。</p>
眼看滅了金狗數百人的巡哨。</p>
臨靠近阜俗的時候，差點把金狗南下的大隊包圍。</p>
六千騎折損了三分之一，靠著韓世忠，張憲，上官劍南三人的勇武才沖出包圍。</p>
也確認了一件事。</p>
完顏宗翰極可能今夜宿營在阜俗。</p>
“張憲你回去找報告岳將軍這里的情況，我在這里盯著，劍南向東繞道去利州。”</p>
“不行，岳將軍出發之前有命令，讓我就在你身邊，你不走，我哪里也去不了，你出了事情，我就不用回去了！”</p>
兩場夜戰廝殺，韓世忠和張憲兩軍背靠背作戰。</p>
彼此都有好感。</p>
如今听見張憲這麼說，韓世忠很感動。</p>
拍了拍他的肩膀。</p>
“放心，金狗在夜晚沒有白天那麼肆無忌憚！他們想要我的命，還差點功夫！”</p>
“我派人回去報信，陪你一起盯著！”</p>
張憲還沒說完，韓世忠就用手堵住了他的嘴巴，耳朵豎起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