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在姜心懷的注視下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
姜東明放下筷子，抬起手示意上面的輸液，說道︰“把這個取了。”
姜心懷道︰“再吃點。”
“我說是這個。”姜東明不安分的晃了晃手，被姜心懷按住手腕。
姜心懷道︰“快完了。”
“反正都快完了，也不差這一點。”姜東明道。
剛說完，按在他手腕的力道加重。
姜東明看到姜心懷臉上浮現的怒火，可是沒等到姜心懷發火，反而是手腕被松開。
姜心懷收拾桌子上的碗碟，一言不發的走出去。
望著又一次關上的病房門，姜東明煩躁的揉了幾下頭發，察覺到抽痛時才發現自己無意間用了那只插了輸液針的手，因為他不顧及的動作而造成血液回流了。
姜東明抬頭看了眼剩下不多的液體，先試著調節輸液速度，還是沒能輸液正常。
“煩。”
放開調節器就自行拔輸液針。
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干了，輸液的次數多了也能成半個老手。
姜東明輕松把輸液針拔掉，又自行用棉簽按著止血。
姜心懷回來就看到站在床邊的姜東明，微微一愣隨即看向掉在半空還在滴水的輸液針，只覺得壓抑了一晚上的怒火直沖太陽穴，突突的疼痛。
姜東明對身後的情況無知無覺，彎腰從抽屜里拿出自己的日常服。
——這個病房是他的專屬，里面常備著他的日用品。
換衣服的時候，姜東明才從余光看到站在後方的姜心懷。
他換衣服的動作短暫停頓就繼續。
病服從姜東明身上脫下來，露出少年人瘦而有力的身軀。
姜心懷的視線在看到白皙胸口上的疤痕時，發脹的頭腦一清。
“你還不能出院。”他盡力心平氣和的向姜東明說道。
姜東明把腦袋套進t恤領口，“我會記得吃藥的。”
姜心懷大步走近，從口袋里拿出透明塑膠藥盒用力壓在床頭櫃上，“這就是你說的記得吃藥？”
姜東明視線落上去，臉上的表情一下散去。
過了幾秒，他扯嘴露出不在乎的笑，“也就一兩天忘記吃了。”
塑料藥盒里的分片分量的確只是一兩天的量。
只是姜心懷怎麼可能相信姜東明這種說辭。
“你是把我當瞎子，還是把自己當傻子。”
就算藥盒里的藥片分量不足，可檢查結果不會騙人。
凌晨給姜東明做的一些列檢查結果都表明，這些天他根本沒有認真吃藥。
“就是忘了。”姜東明一副沒當一回事的笑容，把桌上的藥盒打開拿出相應分量的藥片直接入嘴吞了，對姜心懷道︰“看，我這不就吃了。”
見姜心懷不說話，姜東明接著道︰“我下次肯定記得，不騙人。”然後抓起藥盒就走。
姜心懷抓住他的手臂，疲憊道︰“東明，我是真的想和你認真談談。”
姜東明轉頭，沉默了一會。
他放下手臂，聳了聳肩膀，“好，你說。”
姜心懷聞言並沒有放松，讓姜東明坐下。
姜東明搖頭，“不用，躺得骨頭都軟了，我站著就行。”
見他站著，姜心懷也沒有去坐。
姜東明好整以暇望著他，一副你盡管說我听著的神態。
姜心懷差不多醞釀了一整天的話，當著兒子的面卻發現不知道從哪里開頭好。
這次姜東明意外的有耐心，並沒有因為他遲遲不開口而發作。
這讓姜心懷多了些欣慰，終于說道︰“我知道你這段時間沒去學校……”他望著姜東明的臉色，“也知道了你學校里最近發生了很多事。”
姜東明沒有任何表態。
姜心懷皺眉，“你是個什麼想法？”
“想法？”姜東明道︰“你要談談就是想知道我對這件事的想法？”
“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姜心懷說︰“如果是這些事造成你最近的失控……”
姜東明打斷他，“什麼失控，只是隨便玩玩而已。”
“隨便玩玩就是長期日夜顛倒，喝酒抽煙泡吧，把自己玩到病發進醫院！”姜心懷嚴厲的呵斥完才反應過來自己又一次沒控制住。
他望向姜東明，果然看到少年似諷似笑的神色。
“東明，你明知道這樣是在消耗自己的身體。”姜心懷苦口婆心的勸道，“只要再堅持一段時間，你可以像正常人一樣……”
“正常人不會天天吃藥，不會做任何事情都要考慮心率。”姜東明說。
姜心懷道︰“我說了只要你定時體檢吃藥就可以恢復。”
姜東明笑道︰“我吃了啊，體檢也做了。”
“我在認真和你說話，你不是听不懂，別跟我打馬虎眼！”姜心懷喝道。
姜東明看了他一會，笑容淡去，意氣闌珊的說，“行了，這次是意外，總不能連我發泄一下都不行吧？”
要說泡吧把自己弄進醫院這事，姜東明本身並不是真不知道這不對，只是讓他放下姿態直接跟姜心懷認錯做保證又很難。
其實昨晚一整天他都沒靜下心過，被酒肉朋友們約去酒吧也心不在焉，最後不知道怎麼突然釋然，終于下了決心該正面面對童念念那些事，跟他們告別的時候被起哄拉下來，非要他喝了桌上幾杯酒才給走。
平常他不想喝別人逼也沒用，可昨晚心意一起，便升起借酒壯膽的念頭，朋友起哄恰好掩飾了他膽怯的自尊心。卻沒有想到連續幾杯下去，走出卡座時就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再睜開眼就在醫院里。
姜東明在心里暗罵那群渣渣，滿臉不爽的模樣被此時的姜心懷看見，以為是他在表達對自己的不耐和不滿。
他深吸一口氣，呵斥道︰“你的發泄方式不健康！”
‘健康’一詞刺激到姜東明宿醉又剛病醒的某根敏感神經，“就我這樣的做什麼才算健康！？”
一聲高過一聲的聲量，讓病房里的氣氛霎時間緊張，有種隨時會被點著的星火味。
父子兩的認真談話再次有分崩離析的危險，相似的面龐相對，四目相對中皆有怒火又相互忍耐。
這次卻是姜東明先低了頭，轉身道︰“我去學校了。”
“你哪都別想去。”姜心懷以為他又在借口跑出去鬼混。
姜東明皺眉道︰“我真的去學校。”
姜心懷神色不容置喙，“等你檢查確定身體穩定再走，學校那邊我會給你請假。”
姜東明瞪眼，“你用什麼理由請假的？”
看著姜心懷無聲的表情，姜東明低吼，“我不需要！”
“需不需要不是你說了算。”
“呵，剛剛還擺出知心父親的嘴臉跟我談談，現在還不是一言堂了。”
被諷刺的姜心懷忍著脾氣，他決定先離開這里，暫時讓雙方都冷靜一下。
他轉身剛走，姜東明從後面追上來。
一人要開門，一人堵著門。
姜心懷的斯文穩重徹底被擊碎，喝罵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這是在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死就死吧，反正我就沒想過能活多久，就這活著也沒什麼意思。”姜東明扯嘴，氣話脫口而出。
姜心懷瞳孔驟縮。
啪——
病房安靜得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姜心懷的手掌還在半空，掌心麻木疼痛。
前方站著的姜東明神色仲怔，臉上巴掌印鮮紅幾欲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