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他敗了呢？”南宮靈抿了抿嘴唇。
“沒有萬一。”
左不留只是搖頭，一口咬定道，“王上不會輸。”
“世間哪有絕對之事？”
南宮靈顯然並不認可他的觀點，“否則混沌之主當初又怎會陷入沉睡？”
“當年王上以一人之力獨斗上古家族強者。”
左不留朗聲說道，“最終各大家族全部覆滅，他老人家卻只是負傷閉關，誰勝誰敗，還不明白麼？”
“他能受傷一次，便能受傷兩次。”
南宮靈與他針鋒相對，“率土之濱兵多將廣，強者如雲，又豈是上古各大家族可比？”
“婦人之見！”
左不留只是搖頭，“滑稽，可笑！”
“你……”
見他死活不松口，南宮靈便也不再糾結，轉而嘆了口氣道，“你覺得不會，那便不會吧。”
“所以你的提議，根本毫無意義。”
左不留冷冷地說道，“想要依靠這種方法來討好我，為自己爭取一絲活路，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活路？”
南宮靈瞪大了眼楮，仿佛听見了天方夜譚一般，“我要活路做什麼？”
“如果可以。”
左不留直視著她的眼楮，“誰不希望能多活幾天？”
“說了麼。”
南宮靈嘆了口氣道，“我早就活累了，若是能死在混沌之主手中，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虛偽。”
左不留滿臉鄙夷，冷冷地說道。
“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南宮靈並不生氣，反而話鋒一轉。
“你的故事？”左不留微微一愣。
“是啊。”
南宮靈笑了笑，表情卻莫名有些沉重，“我知道關于你的一切，你就不想了解了解我麼？”
左不留嘴唇微微一動，“不想”兩個字幾乎要脫口而出，卻又不知為何，給生生咽了回去。
“你或許覺得自己童年不幸，其實我也好不了多少。”
見他沉默，南宮靈自顧自道，“我與鐘文一般，都來自三聖界，出生在大乾帝國一個名為南宮世家的頂級家族之中……”
她這一打開話匣子，便是滔滔不絕，竟然將自己從小在南宮世家如何遭到冷落，後來如何拜入林芝韻門下，成為飄花宮大弟子，以及與鐘文相遇相識，一路屢克強敵，打怪升級，從下界飛升原初之地，又組建了率土之濱這樣一個超級組織，力敵當世霸主神女山，最終闖入混沌界的整個過程娓娓道來。
南宮靈口才絕佳，雖然用詞簡練，卻總是能夠將任意一件事情描繪得生動有趣，引人入勝。
何況她的人生經歷本就精彩紛呈，堪稱傳奇，若是編成話本，足以捧紅世間任何一位說書先生。
兩人一個說，一個听，時間在一分一秒鐘慢慢流逝。
左不留原本打算中途打斷，可听著听著，卻不自覺地入了迷，就如同在听有聲小說一般，竟是完全停不下來。
“然後呢？”
偶爾南宮靈說累了，停下來喘一口氣，他甚至會急不可耐地發出追問。
“……鐘文得以逃離蒼嵐之虛，我等進入混沌界的目的也算是達成了。”
許久之後，南宮靈突然仰頭看他，某種閃爍著燦爛的金色光芒，“那一日，也是你我初次相遇之時，不知你可還記得？”
“怎麼會不記得？”
左不留點了點頭，“左某攻打鳳林宮之時，之所以會費那麼多工夫請來三十六洞中的曉瞳一族，正是因為忌憚你的幻術。”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歹毒。”
南宮靈柔聲細語道，“可當年我與寧兒在清風山相依為命，情同姐妹，為了保護她，就算是再過分的事情，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至于因此對你造成的心靈創傷，我也只好說一聲抱歉了。”
左不留聞言，不禁神情黯然，陷入到久久的沉默之中。
倘若南宮靈所言屬實，那麼與率土之濱之間的矛盾，可以說完全都是王庭這邊單方面挑起的。
鐘文好端端地在原初之地待著，你們這些主宰干嘛非要把人弄到混沌界來？
就算鄔蘭馨是上一任的神女山聖女，那跟其他人又有什麼關系？
明玉虛也好，斜月玲瓏也罷，你們跟著湊什麼熱鬧？
要不是你們把他丟進蒼嵐之虛，天機子怎麼會死？
此後南宮靈援救鐘文也好，保護尹寧兒也罷，站在她的立場，顯然都是無可厚非。
左不留越想越覺得自己這邊理虧，忍不住伸手撓了撓頭發，看向南宮靈的眼神不自覺地溫柔了許多。
不知為何，對于南宮靈的不幸童年，他居然隱隱生出幾分共鳴。
她與左月華一般，從小就因為是女性而得不到重視，沒有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利，不得不淪為聯姻的工具。
唯一的不同便是，左月華性子柔弱，對于父兄的安排從不抗爭。
而南宮靈則依靠著自身的努力與貴人的幫助成功翻盤，實現逆襲，從此將命運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鐘文與她非親非故，卻能夠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而我這個做哥哥的，反倒救不了自己的親妹妹！
月華，對不起！
我真是沒用！
左不留眼眶不禁有些濕潤，視線漸漸模糊，眼前這個明艷動人的粉裙女人，竟然妹妹的形象重疊了起來。
“後來發生的事情。”
耳邊再次響起了南宮靈輕柔悅耳的聲音，“你大多已經知曉，我就不再贅述了。”
“你……”
左不留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你不是說了麼？”
南宮靈微微一笑，“混沌之主獲勝之時，便是我的死期，這些事情自然也會隨之埋沒在歷史長河之中，再也無人知曉。”
“怎麼？”
左不留冷哼一聲道，“還想讓左某替你立傳不成？”
“立傳就不必了。”
南宮靈“噗嗤”笑道，“只要你記得這些，那我也不算白來這人間一遭。”
“你若願意投效王庭。”
左不留愣愣地注視著她嬌艷動人的臉龐，良久之後，突然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左某倒是可以替你在王上跟前美言幾句。”
“我的願望，便是能夠讓師尊和師妹們平安幸福。”
南宮靈笑著搖了搖頭，“我這一生，也一直都在為此而努力，若是他們不在了，我自然也不會一個人留下來苟延殘喘。”
“我明白了。”
左不留沉默許久，突然嘆了口氣道，“抱歉，是我小覷了你。”
南宮靈擺了擺手，緩緩來到一塊石頭邊上，伸手抓起一個杯子，放在唇邊輕輕抿了一口。
杯子和水，都是左不留這一次專程帶給她的。
“我走了。”
左不留搖了搖頭，翩然轉身，作勢欲走，“你自己保重罷。”
“你要去哪里？”
南宮靈突然開口道。
“自然是去王上那邊。”
左不留指了指自己的眼楮，“親眼見證這一戰的結果。”
“不去行不行？”
南宮靈言語間隱隱帶著一絲懇求之意。
“為什麼？”左不留愣了一愣。
“反正是最後一戰了，看與不看，很快你都會知道結果。”
南宮靈水汪汪的大眼楮一眨一眨，瞳孔中閃爍著懇請的光芒，“我卻很可能沒多久好活了，最後這段時光，你能不能留下來陪我聊聊天？”
“聊天？”
左不留不解道，“你想聊什麼？”
“什麼都行，你喜歡什麼，你討厭什麼，甚至你有多恨我。”
南宮靈緩緩坐在地上，雙手報膝，仰頭看他，“最後這一刻，我只是希望身邊能有個人聊聊天罷了。”
“好。”
左不留遲疑良久，終于嘆了口氣，也跟著坐了下來。
……
“砰！”
伴隨著一聲輕響，路路通的腦袋被狠狠踩在地上，五官扭曲變形，臉色慘白如紙，一道血線自嘴角汩汩滑落，模樣說不出的狼狽和淒慘。
而踩著他腦袋的，竟然是他的師尊，劍之主宰尉遲純鉤！
“老東西，住手！”
王十二見狀大驚，一邊快步上前，一邊操縱著十二柄飛劍疾射而去，試圖救助同門。
“你的對手。”
然而眼前一晃，瞬間現出陳清玄的修長身影，“是我。”
“噗！”
一道寒光劃破虛空，王十二胸前頓時出現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整個人高高飛起，鮮血四散飛濺，揮灑如雨。
落地之際，他已是雙目無神，虛弱無比，仿佛隨時就要咽下最後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