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具尸身下面血泊縱橫,經寒風攪蕩,滿空氣都還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戰車上簾幕飄蕩,隱隱約約透出了一道倚坐在里面的男子身影,其劍眉英挺,身形峻拔,看上去約莫方到而立之年,而事實上已年近五十。
伴隨在戰車旁的侍從向斜道上掃了一眼,見斜道上有十多個持火把的男女正在倉皇地往門內跑,他隨即翻身下馬,走到離自己最近的一具尸身旁,放低火把仔細瞧了瞧,發現血跡呈鮮紅色,他轉而回身對著戰車拱手道“家主,我們似乎來晚了一步,此地發生過一戰,剛結束。”
“看來這幫宵小賊子樹敵頗多,哎,可惜了,也罷,繼續前行,營救公子要緊。率領些人手,將此賊窩團團圍住,勿要放過一人。”男子輕嘆一聲,話音悠閑,里面透著一絲絲惋惜的意味。
男子並非為錯過這一戰感到惋惜,而是為自己那些千里迢迢而來的將士感到惋惜,他來之前可是嚴格按照千𠤖山莊的人頭數清點的士兵數,一個不多一個不少,以確保自己每個將士都能舒展一下拳腳,可照如今這情形看,在他的將士里面,注定有人要白來一趟了。
面對如今這世道,男子時常忍不住感慨自己生不逢時,手握重兵卻無仗可打,不僅他閑得慌,他那一百多萬將士也是同樣如此。他有時實在無聊了,便帶幾船將士東渡,拿倭國那些蠻夷解解悶,以至于如今倭國人听到殷家的名號便嚇得慌不擇路,對他們聞風喪膽。
男子倒是想去打胡人或西南群島上的那些蠻夷呢,可惜西邊還隔著一個中原國,北邊隔著個北越國,南邊又是南𨥈{ 峭耆 橇 擻 牡囊桓 即ヴ壞健O氳狡淥 齟蠊 昴曖姓檀潁 憔跤裘啤 br />
若不是需顧慮民意,男子恐怕早效仿起了秦五世,甚至是超越秦五世,將他所知曉的疆域都征服在東洹國手里。當然,男子對做皇帝沒興趣,單純好戰罷了,可如今民意不允許他這樣做,而且他背後的主子也不會允許他做此事。
有次男子為解悶,直接航海一路向北繞到了北越國背後,將生活在那片極寒之地上的毛子蠻夷打得遷移了居處。而他繼續向北,還獵獲了幾只生活在那片極北汪洋邊上的白熊。
在那次北行回來後,男子將其中一只白熊送給了自己同僚鐘離翔,算是為他愛子做出的一種示好,他那愛子瞧上了人家丞相家的小女兒鐘離潤,可鐘離潤的愛慕者實在太多,因此他這做父親的不幫不行。
此時,男子的話音落下後,立即便有兩行將士從戰車後的隊列里翻身下馬,他們行動有素,片刻間便將那些尸身從斜道上清理出去,隨意丟進了斜道兩旁的樹林里。
家旗隨風招展,那些將士個個身騎戰馬,氣勢逼人,他們前方隊列緊跟戰車行進,後方隊列則是隨著領頭將軍的一聲令下分散了開來,迅速有序地進入了林中。待到戰車來到千𠤖山莊大門口時,他們起初看到的那十幾道人影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大門兩側只剩下三名身形戰栗的護門守衛,其中還有一名已經進莊內報信去了。
當那名守衛火急火燎趕到千𠤖山莊大堂時,經歷了一場激戰的眾人才剛緩過一口氣,此時他們正集中在大堂互相療傷,听到稟報後,一時都大驚失色。
千𠤖山莊的眾人怎麼也沒想到,陸府的人才剛離去沒多久,此時不僅又有人馬找上門來,來的竟然還是軍隊。
軍隊尋上門,這可是他們千𠤖山莊自建莊以來從未有過之事,莊中的高輩人與孟淇兒這個莊主立刻便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此事恐怕還是與陸辭那小子有關。想到陸辭,他們順理成章便想到了陸辭背後的兩股勢力,陸府與殷家,而陸府的人馬已經來過了,那剩下的一股……殷家……
門外來的竟然是殷家人,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大堂內瞬間騷動起來,個個驚慌失措。他們很清楚,即使是他們山莊處于全盛時期,他們都沒有任何可與殷家抗衡的能力,更別提他們如今的狀況正處于低谷。
他們也似乎突然明白過來,難怪那小子敢在江湖上橫著走,就憑他有那兩股勢力護著,尋常又有何人敢招惹他呀,哎。
大敵當前,他們除了惶恐,也感到後悔莫及,早知如此,當初在孟兮蘿逃走後,他們就應該聯合起來要求那老姑丈將人放了,否則也不至于落到如今這一地步。
甚至,他們當中也有不少人明目張膽開口,譴責起了那位老姑丈的自私行徑,被孟淇兒听去,受到了孟淇兒嚴厲斥責,最後孟淇兒帶著莊內高輩人匆匆向正門口趕去了。
千𠤖山莊內的大堂離正門口不算遠,然而當他們趕去時,那輛四馬並驅的戰車已經入了莊,後面跟著一條氣勢洶洶的隊伍,火光通明。門框上的那兩扇厚實大門正被將士們踏在腳下,咚咚震響,兩側連接門框的牆壁各被擊倒了個大豁口,大門的頂檐已沒了蹤跡。
那三個護門守衛倒是安然無恙,殷家軍隊暫時未動他們分毫,不過他們站在豁口旁卻是在如篩糠一般戰栗。他們對剛剛軍隊做出的那一系列舉動,久久反應不過來。當然,這要怨就怨他們山莊的大門實在太窄,戰車進不來,殷家那位家主只好命人強拆了,為了迅速,拆牆時甚至不惜用上了牛刀——攻城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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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𠤖山莊那一眾趕來的人看到這一幕,原本便慌張的他們變得更加驚詫,感覺即將大難臨頭,恐懼在他們心中肆意滋生,在寒風中,他們個個都生出了一身汗,有的人甚至頭皮已全然發麻,腳步虛浮,他們沒想到事態遠比他們想象的嚴重。
大門內乃是一片廣闊的空地,平日里供門人練武用。那幾個主事人,以及一些年長高輩最終強做著鎮定,迎著戰車匆匆趕了過去。他們這些人別說是經歷大風大浪了,就連生死場面都經歷過數次,此時雖懼于殷家人的威懾,但並非就此亂了方寸,這個時候,他們覺得最不能做的事便是自亂陣腳。
雙方在空地中央相遇,皆緩緩停了下來。之前勸和的那名微胖男子示意眾人俯身,齊對著戰車行了一禮,隨即他主動上前了一步,恭敬謹慎道“不知將軍登臨,我等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姓袁的那賊子何在,速命他來見本尊!還有,速交出本尊那位公子。”殷家家主直接開門見山,口吻強硬,完全不想與他眼中的這群宵小之徒多費口舌。
那位微胖男子見對方直接開口向他們要人,事到如今,他也不再像之前應付陸府那般遮遮掩掩了,緩了兩口氣之後,他坦誠道“陸公子之事,確實是我等的過失,還請將軍寬恕。
只不過陸公子如今已不在莊內,就在剛剛,陸府主已親自帶人來接走了陸公子。將軍若是即刻去追,或許還能趕上。至于將軍欲見之人,只怕無法前來,他已重傷在身,無法下榻。”
“哼,無法下榻,那便抬來吧,爾等速去。”殷家家主玩味冷哼一聲,話雖說得漫不經心,但卻不容置喙,他透過飄飛的簾幕將外面的情景掃了半眼,視線又隨即落回了身前的案牘上,上面放著一份人數名單,千𠤖山莊內的人皆在其中。
他甚至不屑于派遣自己的將士前去抬人,在名單上僅僅瞧了一眼,他又冷哼了一聲,玩味又輕蔑,只覺那回他話的人是在自作聰明。
事到如今,殷家家主沒想到對方還敢對他說謊,接走,簡直可笑,看看斜道上那場面,像是接走?他此時稍稍一想就能猜到剛剛所發生之事,應該是陸府來救人,他們不放,雙方便經歷了一戰,之後人被強行救了出去。看來陸府來的人也不少,否則要想將人強行救出去應該不容易。
微胖男子迫于軍隊的威懾力,只好吩咐了兩名門人前去那位老姑丈的住處抬人,孟淇兒也無力再進行阻攔。
殷家家主見那些人乖乖順從了他的意思,他接著饒有趣味問道“那人傷從何來啊?如此嚴重?”
“一意孤行,強行與陸府主交手所致,我等好言相勸卻無用。”微胖男子回這話時,眼角都忍不住在抽搐,實在不適什麼光彩的事,而且他確實是自始至終都在勸和,奈何自己莊主與那位老姑丈不听啊。他如今只希望他們交出那位老姑丈之後,對方能夠寬恕于他們,早些離去。
殷家家主將微胖男子的神情變化瞧進了眼里,不禁失聲而笑“有趣。陸府來了多少人馬?”
“大概幾十人。”那微胖男子此刻背脊不住滲汗,臉頰滾燙,除了緊張,他還對自己說出口的話感到無地自容。他們莊內幾百人打對方區區幾十人,不僅大敗,還中了對方計策,這讓人怎好說出口,太過丟人。至于對方是否有人陣亡,他們此時還不清楚,畢竟他們還沒來得及清點那些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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