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行的領隊穆拉特不是第一次來大苦湖,但他也著實看不懂,這些海漢人為何會對這個寸草不生的荒蕪之地感興趣。
一些海漢人拿著一些有標尺的長桿在湖畔四處游走,不時會停下來將長桿豎在地上,似是在標記著什麼。
穆拉特雖然看不懂,但也下意識地認為這些海漢人恐怕不是在干什麼好事。他跑去找錢天敦理論,但錢天敦只是淡淡地告訴他,考察團跟車馬行結算費用是按天數計算,就算在大苦湖逗留不走,也一樣會給車馬行足額工錢。
海漢考察團的行為,絲毫沒有違反錢天敦與伊爾汗的約定。這大苦湖既不是敏感的軍事禁區,也沒有能與考察團發生沖突的土著居民,著實沒有理由不讓他們在這里活動。
穆拉特看不懂,但車馬行倒是有個伙計看明白了海漢人在干什麼。他曾經參與過道路修建工程,在勘測階段便也有類似這樣的操作。
穆拉特听聞報告後,立刻又一次找到錢天敦,開門見山地詢問他是否是在勘測大苦湖的地形地貌。
錢天敦對此坦然承認︰“我跟伊爾汗大人會面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我們此行的目的是要考察從甦伊士港通往地中海的商路。考慮到運輸成本問題,我們當然要設法找到一條最短的路徑,勘測地形也是理所當然。”
穆拉特道︰“從甦伊士港到北邊的地中海,本就建有官道,難不成你們還打算要在官道之外,另行再建一條路?”
錢天敦道︰“如果有合適的機會,我倒是真想試試,或許真會有其他更高效的通行路線,但這也得等我們完成勘測之後才能確定。”
穆拉特連連搖頭道︰“就算官府允許你們進入這片地區從事貿易活動,那也跟修路是兩碼事。不管是君士坦丁堡還是甦伊士港,應該都不會允許你們從事修路這樣的行動。”
錢天敦笑而不語,要是得等到奧斯曼國的批準才能開建運河,那這項超級工程恐怕在他有生之年都很難開工了。
雖說錢天敦到目前為止,也還沒有想出一個萬全的辦法,能在不與奧斯曼國開戰的前提下推進實施甦伊士運河工程,但他也絕不會原地坐等時機到來。
錢天敦所秉持的信念是,最好的時機只能由自己創造,而非別人給予,所以哪怕修建運河這事八字還沒一撇,他就已經組織了考察團開始勘測運河路線了。
錢天敦其實也不知道這些勘測數據何年何月才能派上用場,但他知道要是自己不去做這件事,那麼甦伊士運河的通航時間可能會以百年為單位向後推遲。
而且到那個時候,海漢要是想插手甦伊士運河的建設和經營,難度恐怕也不會比現在這個時期小,很有可能將要面臨更加激烈的競爭。
不管穆拉特如何置疑,錢天敦一行還是在大苦湖逗留了三日,完成了對周邊環境的勘測後,這才繼續上路。
不過考察團只向北走了大半日,才三四十里地,就又一次停下來了。原因也是一樣,因為這里出現了另一個湖泊——提姆薩赫湖。
但這個提姆薩赫湖的面積要比大苦湖小得多,倒是無需再花太多的時間去進行勘測,考察團僅在當地逗留了一晚,第二天中午時分便已完成了勘測工作,然後繼續北進。
越往北走,眼前所見的綠色也就越來越多。成片的農田,開始出現在了黃沙之中。
穆拉特向錢天敦介紹,這里已經開始進入到尼羅河流域,這里所見的一切綠色,都是來自于尼羅河的恩賜。
尼羅河下游平原的面積,比起巴士拉城所在的兩河平原要小的得多。這兩處地方都是因為擁有充沛的水源,而孕育出了輝煌一時的文明。
不過在眼下這個時期,不管是兩河文明還是尼羅河文明,都已處于各自的衰退期中,從而淪落成了奧斯曼國的領地。
從提姆薩赫湖向北,基本就是一馬平川了。這里處于尼羅河三角洲的邊緣地帶,但即便是分流到此的河水極為有限,也足以讓這里變成一處水草豐茂的天堂了。
考察團這一人自從離開印度半島進入波斯灣之後,滿眼所見皆是黃沙,就再未見到過如此之多的綠色,以及種植面積如此廣闊的農作物。眼下看到這樣的景象,都不禁嘖嘖稱奇,感慨造物主的奇妙手段。
而這樣富饒的土地,在尼羅河下游還有足足幾千萬畝之多。
這也就不難明白,奧斯曼國為何會興兵攻打埃及,搶佔了埃及的命門尼羅河三角洲。
這些田地哪怕只開墾一半,也足以養活上千萬人了。這對版圖橫跨三洲的奧斯曼國來說,可不就是一處妥妥的大糧倉。
別說奧斯曼人了,就算是見多識廣的錢天敦,在看到這里的自然環境後,也會忍不住暗自盤算,如果海漢出兵將此地搶下來,那麼應當能憑借這里得天獨厚的條件,從國內吸引到許多熱愛屯田種糧的人移民至此。
這沿途有不少埃及人的傳統村落,錢天敦也順便造訪了幾處。本地人對于考察團這些外國人的到來顯得有些麻木,似乎自己的生活並不會因為他們的出現而發生改變。
畢竟他們的先祖是為法老種地,如今換了奧斯曼人來統治這里,他們也只是換了個交糧的對象罷了。無論誰是這里的主人,他們的生活都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化。
而本地人耕種農田的技術,在錢天敦看來也仍處于比較原始的階段,基本上就靠尼羅河三角洲肥沃的土質來支撐。不難想象今後若是在這里引入海漢的先進農業科技,那勢必又會是一場降維打擊。
雖說種田技術不怎麼樣,但勝在先天條件好,只要不打仗,這地方的產出就足以喂飽所有人了,市面上的糧價甚至比錢天敦的估計還低了近兩成。
這里的人口密度,顯而易見也是遠遠超過了考察團先前去到的波斯灣、亞丁灣,乃至整個紅海,甚至不亞于海漢治下的某些臨海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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