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寧州城外三里。
天光大明,朵朵雲彩飄在空中,柔和的微風輕輕吹拂,蜿蜒曲折的道路上斷斷續續的行人朝著目的地前進。
王忠看了看鐘爍三人,眼神真摯︰“三位兄弟何不再多待一些時日,等科考結果出來之後再回去也不遲,況且城內還有諸多才子的聚會,三位兄弟可以結交一些朋友,同飲桂花酒,豈不快活?”
鐘爍擺了擺手︰“謝過王大哥的好意,不過馬上就是中秋佳節,小弟思親心切,實在是待不住。”
郭宇飛笑了笑︰“小弟只是覺得結交這些人沒什麼必要,也不過是些酒肉朋友,有這些時間,不如回家再多多溫習功課,若是僥幸中了舉,也能省下一些時間。”
見勸說不成,王忠也不再堅持︰“既然兩位兄弟各有想法,那哥哥也不再勸說,祝兩位兄弟一路順風,保重。”
鐘爍三人拱手說道︰“王大哥保重。”
鐘爍兩人的馬和郭宇飛的驢之前都在衙門養著,如今要離開自然都牽了出來。
三人兩馬一驢匆匆上路。
直到三人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王忠才返回。
來到州府和扶風縣交界,鐘爍三人腳步放緩,再次登上‘兩道橋’。
此刻,三人心中感慨良多。
郭宇飛感慨著︰“鐘兄,誰想到,這一去一回,咱們竟成了生死之交,真是如做夢一般。”
“是啊,誰能想到好好地去參加科考,差點連命都丟了。”
郭宇飛嘆息一聲,牽著驢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鐘兄,今日一別,咱們兄弟三人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鐘爍大笑一聲,拍了拍郭宇飛的肩膀︰“郭兄不必擔心,平日談論,小弟知道你的文采絕非常人能及,此次秋闈定然榜上有名。”
听了這話,郭宇飛嘴角微微翹起,笑著說道︰“多謝鐘兄好意,一個月後,小弟若是僥幸中舉,則必然要南下京城,到時候我去縣中找你,咱們一路同行。”
“那就約好了,不許食言!”
“約好了,絕不食言!”
“一路保重!”
“保重!”
兩人上馬後,鐘爍背對著郭宇飛朝六子使了眼色。
六子點頭,而後將懷中的銀袋子拋向郭宇飛,大喊著︰“郭兄,接著!”
“駕!”
鐘爍和六子揮舞著馬鞭,迅速離開。
郭宇飛一臉懵地接著拋過來的東西,打開一看竟是白花花的銀子,足足有十兩。
震驚之余,郭宇飛下意識地想要還給鐘爍,可一抬頭,卻見鐘爍兩人已經走遠了,只留下一路煙塵。
看著兩人模糊的身影,郭宇飛嘴唇顫抖著,眼楮漸漸濕潤,最後將銀袋子收好,轉向另一條路。
……
鐘爍兩人一路飛馳,不知不覺間夜幕悄然降臨。
夜間騎馬趕路太危險,兩人不得不放慢腳步,免得摔個人仰馬翻。
一路緊趕慢趕,兩人終于在亥時五刻來到扶風縣北城樓。
扶風縣只有城樓,沒有城門,經過守城軍士查驗身份後,兩人才得以進城。
出門半個多月,鐘爍兩人再次來到鐘家大門前。
此刻,兩人臉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六子上前叫開大門,原本沉寂許久的鐘家大院逐漸嘈雜,一處處閃爍的火光將鐘家大院照亮。
鐘九在門外喊道︰“老爺,二夫人,少爺回來了!”
听到自己兒子回來了,鐘業和二夫人急匆匆地穿好衣服,來到正堂。
一見到兩人,二夫人眼中含淚,聲音顫抖著說道︰“你們回來這麼急干什麼?不怕夜里趕路出事?”
鐘爍︰“誒呀,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別說我了。”
二夫人白了鐘爍一眼,隨後又關切地說道︰“你們吃過飯沒有?”
兩人尷尬地搖了搖頭。
“你們兩個就算是著急回來,也不能不吃飯,身體累壞了可怎麼辦?”
說完,二夫人又朝著蘭芝吩咐︰“蘭芝,快去命人趕緊做些飯菜。”
鐘業表情嚴肅地坐在椅子上,但看向鐘爍的眼神卻是顫抖著,喝了一口茶後,輕聲問道︰“科考怎麼樣?”
“兒子已經盡力了。”
“有的人考了一輩子也沒有考中,此事盡力就好,不必強求。”
鐘業有好多話想說,可話到了嘴邊,又化作這簡簡單單的一句安慰。
二夫人白了鐘業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誰要考一輩子?暑三伏,冬三九,兒子不是讀書就是練武,兒子這麼用功,這次一定能考上!”
鐘業不想爭吵,無奈地說道︰“好好好,你說考上就考上。”
.
二夫人冷哼一聲,繼續和鐘爍說著閑話。
沒多久,熱騰騰的飯菜擺上桌。
六子俯身說道︰“老爺,夫人,六子先退下了。”
鐘業︰“不必拘禮,就在正堂吃。”
六子搖了搖頭,恭敬地說道︰“娘說在府上做事要守禮,不能壞了規矩。”
鐘業嘆息一聲︰“也好,隨你去吧!”
六子走後,二夫人時不時地問一些問題,鐘爍一個個回答,直到最後回去睡覺,鐘爍也沒有將南城門一事說給兩人听。
時間一天天過去,鐘爍沒有溫習功課。
他心中有著巨大的疑惑,使他整日心神不寧,可又找不到合適的時機去問鐘業。
就這樣一拖再拖,拖到了中秋節。
將飯桌擺在院中,周圍掛著燈籠,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著團圓飯,喝著桂花酒,共同賞月。
熱鬧過後,鐘業起身就要離開。
鐘爍突然喊道︰“爹,兒子送您回去。”
鐘澤有意無意地看了鐘爍一眼,然後繼續喝酒。
見鐘爍似乎有什麼話想說,鐘業沉聲說道︰“送我去書房。”
走進書房,鐘業坐在書桌旁倒了兩杯茶︰“咱們父子之間有什麼事情就直說,不必遮遮掩掩的。”
鐘爍站在鐘業對面︰“爹,您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鐘業心中一緊,但表面卻是哈哈一笑︰“你是我兒子,我能有什麼事瞞著你?”
鐘爍緊緊地盯著鐘業,想要發現一絲端倪︰“兒子住在寧州城客棧的那天夜里,有兩名黑衣人潛入客棧要殺我。”
鐘業眉毛挑起,端著的茶杯差點就掉在地上,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確定那兩人是要殺你?”
“兒子非常確定,那兩人先是下了迷藥,然後潛入房間一一比對容貌。若不是兒子跟著師父學習了一些藥理,恐怕這次便回不來了!”
鐘業表情嚴肅,將茶杯放在桌子上,皺眉沉思。
知道鐘業正在艱難地做抉擇,鐘爍不再繼續追問,而是站在一旁靜靜地等待。
等到茶都涼了,鐘業才嘆息一聲說道︰“此事說來話長。”
鐘爍微微一笑︰“兒子現在有的是時間。”
“這要從秦王朝最後一個王說起……”
鐘業開始慢慢講,時不時地喝口茶,鐘爍听得眼楮都睜得溜圓,一臉的不可思議。
直到夜深人靜,鐘業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完。
鐘爍皺著眉看向鐘業︰“那師父是龍牌的守護者麼?”
鐘業搖了搖頭︰“不是,當年你祖父將這些事告訴我時,說咱們傳承者一脈早已和守護者斷了聯系。為父也不清楚這些年道長待在這里是為什麼?”
“一開始為父還以為道長是為了家中的錢財,可後來又覺得不是。當初我也問過蘭芝,怎麼會將一名道士請來給你治病?蘭芝說是道長主動攔住她,說與她有緣並給她算了一卦,將她外出為你們兄妹倆請大夫一事準確說出,又說治不好不要錢,蘭芝這才將道長請到家中。”
鐘爍眼中充滿疑惑,不解地說道︰“師父既然不為錢財,那他為何留在咱們家十八年?師父他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不知道,在咱們家期間,道長也沒有做什麼特別的事情,唯一為父覺得重要的事情便是收你為徒,除此之外為父便再也想不出來。”
既然想不通,鐘爍便不再糾結︰“可這些人為了龍牌除掉我,難道我死之後,父親會將龍牌告訴他們?”
鐘業陷入沉默,不再說話。
突然,鐘爍腦海靈光一閃,似乎是想到什麼,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可一抬頭看到鐘業嚴肅的表情,又將要說的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時間也不早了,父親早些休息,兒子告退。”
鐘爍拉開房門,鐘業突然開口︰“沒事不要胡思亂想,有些事只要沒有發生,那就是沒有!”
鐘爍點頭︰“兒子明白了!”
鐘業起身來到窗前,看著鐘爍的背影陷入沉思。
一個月後,鐘爍得中解元的消息傳回扶風縣。
鐘家掛起了紅燈籠,放爆竹,一時間,府中喜氣洋洋。
一天傍晚,鐘爍找到鐘澤,笑著說道︰“大哥,不久小弟就要上京,有什麼要對小弟說的麼?”
鐘澤拍了拍鐘爍的肩膀︰“一路保重,盡力而為!”
“還有呢?”
“吃好喝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別讓爹和二娘擔心。”
“沒了?”
鐘澤臉上掛起笑容,攬著鐘爍的肩膀︰“姻緣為人生大事,此番上京,若是覓得有緣人,將此事解決,免得爹和二娘憂心。”
鐘爍無奈地拍了拍鐘澤的胳膊,笑著說道︰“知道了,比爹還能操心,走了!”
“我是你大哥,多操點心不行麼?”
一轉身,鐘爍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變得無比陰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