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人勞精得王廣之令從洛陽狂奔壽春,一路不曾下馬,至壽春時幾近虛脫,等把王廣書信遞于王凌手中之時,便就噗通暈倒。
大都督王凌即刻展開王廣書信來讀。
“父親大人在上,兒廣叩首啼血回稟:凡舉大事者,須順天意應民心,方可事成,反之則敗。”
王凌不由贊嘆:“廣兒不愧為尚書台尚書,頗有見解。”
“然曹爽排擠忠臣,獨攬朝權以致驕奢淫逸,生無君不臣之心,早已上悖天意下失民心;何晏浮夸虛華,毫無治國之能,然卻佔據高位,丁謐、畢軌、桓範、鄧 等人雖有人望,但卻只顧追名逐利。如此不守氣節之眾,何能長久?”
王凌看到此處,不由有些煩悶,但畢竟自己也是四朝老臣,這等事自然也分的清楚、看的明白:“雖是如此,但司馬懿實不該誅殺曹爽三族。”
王凌依然心中憤然。
“然如此不守氣節也就罷了,奈何卻是狼狽為奸,擅自改變朝廷典章制度,所頒法令更是朝令夕改,一違社稷實際,二不顧百姓生死,以至于朝堂同僚避之,百姓恨之。故至洛陽東市慘遭殺戮後,百姓卻無任何不滿,甚至于拍手稱快,塵埃落定之時,百姓如舊。此皆乃悖天意逆民心之必得。”
字字句句,王廣對曹爽被誅殺之因講的及其清晰,王凌不由背後一涼:“廣兒所述,雖是無虛,然卻沒有顧慮大魏根基。”
王凌只得繼續往下讀:“如今司馬懿雖然權傾朝野,內心雖難以揣測,但時至今日,並未做出任何謀逆之事,其間更是三辭丞相職,三推九錫之禮,出入則謙卑,朝拜則恭敬,實為國之棟梁。”
王凌不由嘆氣:“廣兒好糊涂。”
王凌有點心煩意亂,把書信拿于手中,踱步一圈後,方又再讀:“然司馬懿掌權之後,不僅僅如此,更是大舉選拔賢能,廣攬人才,恢復舊朝政令,把曹爽及其親信所亂之政更是一一改正,安撫民心。不可謂不忠,不可謂不義!此皆為眾望所歸。”
王凌心中不由波瀾不斷,竟然看的連連嘆氣:“此乃司馬懿收攏人心之策。”
嘆完再看。
“更況且司馬懿父子掌握大魏兵馬,皆手握重兵,又豈能是父親所掌兵馬能抵抗的?無異于以卵擊石!”
王凌看到此處,不由背後發涼,陣陣冷汗。
王凌豈能不自知?
“況且父親已年逾八十,豈能做出晚節不保,屠戮三族之罪?宜就此罷手,煙消雲散,保我三族平安無事!”
王凌在看到“兒廣泣血跪拜”之時,不由雙手顫抖:“廣兒書信,確是字字如金,句句含血,然,豈能任由司馬懿狼子野心窺視我大魏社稷?廣兒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司馬氏若不除,必危我大魏。”
王凌看完王廣書信,一時間竟然難以釋懷,心中煩悶不已,默然坐于案台之前。
然剛坐定,忽听外面一陣哭聲,聲音听來頗為淒切,悲傷。
還未等起身,只見哭啼之人推門而入,王凌抬頭看去,只見來人披麻戴孝,涕泗橫流,見到王凌噗通跪倒:“我乃令狐愚族兄令狐華,我弟令狐愚突然暴病而亡,死時直呼大都督,似有未了不甘之事。然既暴病而亡,只得前來舅處報喪。”
說完痛哭不已。
“什麼?你說什麼?令狐愚暴病而亡?”
“是,愚已暴病而亡,現也已報于朝廷,等待接替將軍。”
令狐華回答的極其清晰。
王凌听完,直直的看著令狐華不由渾身顫抖,少時忽的癱倒于案前:“難道天不亡司馬氏?天不公啊!”
捶首頓足,痛哭流涕。
一邊是兒子王廣的泣血苦諫,一邊是令狐愚的突然暴斃,讓王凌不由仰天長嘆,煩悶至極。
對于王凌來說,兒子王廣的書信,不管說的如何正確,但王凌始終相信,王廣斷然不會朝廷告發自己,王廣的話不依從也就是了。而令狐愚的突然暴斃卻是讓王凌不能不擔心,令狐愚一死如失左膀右臂,如何起事?仔細想來又如何不讓王凌心煩意亂?
不祥之兆!
王凌喃喃自語。
夜深人靜,王凌臥于榻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眠,遂披衣而起,府院當中踱步,以觀天象。
如同司馬懿一樣,王凌這種常年帶兵打仗之人,皆都有夜觀天象的習慣。
王凌抬頭看時,只見南斗星旁,有一星極亮,一動不動,仔細分辨,乃是熒惑。
“熒惑守南斗!”
王凌不由大驚,即刻回房佔卜。
佔卜一番,王凌不由大喜過望:“斗中有星,乃是有暴貴者出現。”
王凌佔卜完畢仍然不放心,又出房門再觀星象,不錯,確是熒惑守南斗之象。
然王凌稍作沉思卻是又擔心起來:“壽春乃魏吳邊境,熒惑守南斗之象所在位置乃是魏吳兩家共佔之地,主暴貴者,難道不會是東吳嗎?”
心中因此忐忑不安:“需詢問佔卜高人方可解心中疑惑。”
恰是,佔卜士東平人浩祥正在壽春一帶以卜卦為生,民間皆傳此人卜卦甚準,頗懂星象,在民間頗有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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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乃天助我也。”
王凌得知,即刻尋到浩祥,帶入大都督府一問究竟。
“天師,我夜觀天象,見熒惑守南斗,不知兆何事?”
王凌也不�@攏 蔽屎葡欏 br />
浩祥豈能不知如此天象?
然在浩祥看來,熒惑守南斗,乃是傷君天象,大凶之兆。然若是傷君之兆,則此兆必兆東吳,與王凌並無干系。可如今王凌請到府中相問,又不得不答:“此次熒惑守南斗之象,現于魏吳所共佔之地,解釋起來則頗為復雜。”
浩祥只得賣個關子,套大都督王凌意圖:“大都督覺此天象兆何事?”
唯恐言錯,得罪了王凌,則是吃不了兜著走,周旋起來才有余地。
“乃暴貴者現。”
王凌則是說的直接。
浩祥听完,心中有數:“大都督,並不全對。”
浩祥明白,如果完全按王凌的說法,則太容易被王凌識破,回旋起來則顯的更加真實:“若果此兆兆東吳,則是大凶之兆,實有熒惑守南斗,君王殿下走之說,然,此兆兆于大魏,對于大魏來說,則乃是暴貴者現。然此兆兆于魏吳共佔之地,則是兆天下王者興!”
浩祥說的頗為肯定。
王凌听聞,不覺大喜過望:雖與我所佔卜稍有不同,然起事討伐司馬懿,卻是擁立楚王曹彪為帝,此不正是王者嗎?功成名就,不就是王者興嗎?
“天師果然名副其實,王凌甚是佩服。”
即刻好生招待,畢,以金送于浩祥。
王凌雖開開心心送走了浩祥,心中卻還是不甚踏實,一則曹彪一直是令狐愚交往,現雖知曹彪有意,但令狐愚卻是已然暴斃,還需再對接曹彪方可。
即刻派舍人勞精又去白馬,不久,勞精回來稟告,楚王意決,只需周密行事。
勞精從白馬回來不久,接替令狐愚兗州刺史的楊康也已到任。
自此,事所慮二已解其一:師出有名了。
然如何獲得調兵虎符,卻一時又讓王凌陷入僵局。
只是令王凌沒有想到的是,機會竟然很快就來了,且來的如此之快,而這麼快到來的機會,正是王凌所觀到的熒惑守南斗之象。
熒惑守南斗之象,不僅僅王凌觀到,東吳自然也是觀到。
而此時的東吳,卻是深深陷入南魯儲爭的死局,導致東吳朝野上下幾近分崩離析,令東吳社稷岌岌可危。
熒惑守南斗之象報于孫權,孫權听後大驚:“熒惑守南斗,傷君之凶兆,須必解之。”
孫權遂壯士斷腕,果斷處置南魯之爭,廢黜太子孫和,賜死魯王孫霸,以解熒惑守南斗之兆。
然孫權雖壯士斷腕解決了南魯之爭,但東吳社稷的動蕩,卻是被大魏的征南將軍王昶嗅到戰機。
王昶,字文舒,太原郡晉陽縣人,三國時期曹魏將領,東漢代郡太守王澤之子。
司馬懿誅殺曹爽之後,王昶封為武觀亭侯,遷升征南將軍、持節,都督荊州、豫州諸軍事,親自操練水軍,廣積糧草,為伐吳做準備。
當王昶嗅到伐吳戰機後,即刻上奏朝廷:孫權因南魯儲爭,為解熒惑守南斗之凶,誅殺魯王孫霸,致使東吳社稷岌岌可危,應于此時起兵,攻伐東吳。
朝廷得到王昶伐吳奏章,即刻問詢太傅司馬懿。
司馬懿對王昶大加贊賞,遂派發調兵虎符與王昶,王昶即刻憑借調兵虎符發三路大軍攻伐東吳:
新城郡太守州泰發兵巫縣、秭歸。
荊州刺史王基發兵夷陵。
征南將軍王昶發兵江陵。
共三路大軍,攻伐東吳。
三路大軍皆來勢洶洶,準備充分,士氣高漲,一時間斬殺數十員東吳大將,擊殺吳軍數千人,大獲全勝。
三路大軍勢如破竹般的進攻,一時間驚到了吳主孫權:“雖已讓魯王孫霸自裁以解熒惑守南斗之凶,看來孫霸非為君主,此凶不能解。我已年逾七十,行將枯木,生死乃是旦夕之事,我死尚不足惜,只是若果魏國從淮南方向趁勢南下,豈不瞬間可奪我東吳?如此看來,為保東吳社稷,需提前防備為好。”
孫權遂發十萬大軍進駐堂邑,將流經堂邑的涂水堵塞,借窪地構築巨大涂塘,用以阻斷曹魏南下建康之路,以保東吳社稷安危。
東吳堂邑構築涂塘以絕魏國攻伐東吳之路,如此大的動靜,讓王凌不禁大聲叫好:“此乃天滅司馬懿!正好借此于朝廷討要調兵虎符,調動天下兵馬,迎擁楚王為帝,都許昌,討伐司馬懿。
主意打定,即刻上奏,討要調兵虎符。
然,朝廷卻是回到:“東吳孫權堂邑構築涂塘,乃是防御,非是進攻,于魏國並無威脅。”
竟然否了王凌討要調兵虎符的請求。
為何?
王昶攻伐東吳,朝廷即刻下發調兵虎符,而王凌為何卻是被朝廷阻止?
一切皆需從令狐愚暴斃說起。
令狐愚暴斃前,忽接朝廷下旨,要令狐愚前往洛陽陳述兗州地方政務,而此時的令狐愚正與楚王曹彪接觸,無暇顧及朝廷陳述政務之事,即安排其心腹家臣楊康前去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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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康正在洛陽之時,忽見平阿來朝廷報喪家臣,問之則知,令狐愚突然暴斃。
“如今司馬懿權傾朝野,司馬父子掌握天下兵馬,現如今令狐愚突然暴斃,王凌一人孤掌難鳴,如果此等密謀被泄或者失敗,必是誅殺三族之罪!”
楊康不由大驚:“到時,我又如何不受牽連?只怕我的家人、族人死無葬身之地!”
楊康越想越害怕:“不若報之于朝廷,尚且活命。”
已是嚇得魂飛魄散的楊康,即刻趕往司空府,去見司空高柔。
待楊康到了司空高柔面前,噗通跪倒,叩頭不止:“微臣罪該萬死!”
司空高柔見狀,驀然一驚:“楊大人,這是為何?難道令狐愚暴斃嚇到了楊大人。”
司空高柔剛剛得知令狐愚暴斃之事,忽見其心腹家臣如此,心中疑惑:“難道令狐愚暴斃乃是被人所害?”
司空高柔怎麼也想不到謀反之事,故有此問。
“非,乃是令狐愚與大都督相約謀反之事。”
楊康顫抖著身體趕緊回報。
一句話,卻是更加驚到了司空高柔:“一派胡言!大都督王凌乃我大魏四朝老臣,豈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定然是誣陷大都督王凌。”
司空高柔如何能信楊康的話,他和王凌同為大魏四朝老臣,豈能不了解王凌:“若果誣陷朝廷重臣,你可知是為死罪!”
司空高柔忍不住呵斥楊康。
“微臣所講,絕無半點虛言。大都督王凌知首輔大臣曹爽被誅殺三族,痛哭流涕,于自己臥室之中設靈堂祭奠,後前往平阿令狐愚處,共商討伐太傅。商議之事,臣全知之。”
說完,叩頭不止,此時的楊康已是大汗淋灕。
司空高柔看著楊康的樣子,確實不像誣陷王凌之狀:“如何起事?”
緊緊追問!
“迎立楚王曹彪為帝,都許昌,發檄文招天下兵馬討伐司馬懿!”
“謀反,此乃謀反!”
司空高柔听了,不覺驚出一身冷汗:“如此看來,諒你一個家臣定然想不出來此計。”
司空高柔知道楊康所說,絕無有假:“事關重大,且不可泄露,此等事,乃是謀反之事,誅殺三族之罪,一旦查實,又不知多少人人頭落地,你可知嗎?”
司空高柔趕緊警告楊康:“小的自然知道。”
“從即日起,沒有我之命,不得離開司空府半步。”
司空高柔知道謀反大逆不道之罪的嚴重,即刻軟禁楊康于司空府,一刻不停的前往太傅司馬懿府中,回稟王凌、令狐愚謀反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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