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港郊外,一棵枯樹隨晚風搖曳,墨然坐在樹下,下巴搭在並攏屈起的膝蓋上,兩手緊緊抱住,不動聲色,不曾言語。
碼頭上,墨然之所以想要追上輪船,就是因為他想起了艾莉絲十幾日前的表現,再一看剛剛,不難猜到結果。
之前是有意隱瞞,說了一句‘騙你的!’,剛剛是想解除誤會,真正相認,所以重復說了一句,‘騙你的。’。
倒是很符合艾莉絲女士那跳脫的性格,就是苦了墨然,好不容易有個血緣親人,又遠在他鄉了。
但艾莉絲究竟是不是墨然的親人,他自己也拿捏不準,因為前者的性子實在難言,天曉得真假。
過了會,墨然笑了笑,喃喃自語道“真是個不稱職的母親,把我丟在陌生的世界,自生自滅,把可莉丟在蒙德,孤單一人。”
“哼,下次見面,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說著說著,揚起笑容的臉上卻有兩行晶瑩流下。
“為什麼,要把我丟在那里?為什麼獨留我一個人過活啊?回來說清楚,我不怪你的,你回來啊!”
“你回來”墨然又重復了一句,實力強大本該不會輕易感到勞累的他,此時卻感覺好累,就像普通人扛了一天的貨物一樣,想要倒頭就睡,不問世間事。
可墨然強制讓自己保持著清醒,最少也是不無精打采,昏昏欲睡的地步,微微傾斜的身軀,顯得莫名的孤單。
就在快要倒下的時候,系統彈出系統面板,冰冷的機器聲傳來。
【宿主真的相信艾莉絲所說的嗎?】
墨然有氣無力的回道“難道還會有假?”
他笑了,有些淒慘,有些悲涼,“如果連這都是假的,世間還有什麼可信的?”
“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墨然似問非問,更像是陳述一句話,也可能是情緒起伏太大,竟然和系統開始聊起天了。
“系統,你應該能看出來,我和艾莉絲是不是親屬吧?”
“告訴我好不好?”
“要不,你發個任務,讓我去完成也好,把結果當成任務就行了。”
“不要不說話啊!出來,系統”
現在的墨然,就像個對于學問抱有十足好奇心,孜孜不倦的孩子一樣,求著老師解答問題。
許是系統實在耐不住宿主的問候叫喚,彈出個令墨然欣喜若狂的面板。
【你和艾莉絲確實是親緣關系,是真正的母子,和可莉也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
【宿主異于常人的記憶力和學習力,就是傳承自艾莉絲。】
“哈哈我就知道,肯定是這樣的!”墨然笑了,笑得像個孩子,又像個傻子,只是在那笑著,兩耳不聞窗外事。
可能會有人問,活了幾千年的人,難道就這般心性?實則不然,人活得越久,心里對親人,朋友,妻兒的眷戀也就越深。
這是活得長久的人,他們僅有的念想,因為這能讓他們感覺自己還活著,還存在著,要是這份念想沒了,離咽氣也就不遠了。
墨然緩了會,想起十幾天前,艾莉絲送自己的‘賠罪’禮物,便打開系統空間,看了眼靜靜躺著的‘母女’蹦蹦炸彈,兀自一笑。
兩顆炸彈,來源于兩個與他血脈相連的人,墨然一手捧著一個,小心翼翼的,生怕摔壞了。
兩顆不會爆炸的炸彈一經拿出,大的那顆陣陣顫動,發出亮光,溫和的女聲響起。
“兒子,以你的性子,肯定我現在已經離開了,你才听到這段錄音吧?我猜的準不準?”
墨然把兩顆炸彈抱在懷里,喃喃道“確實挺準的。”
“想不想知道媽媽是怎麼認出你的呀?嘻嘻,才不告訴你!”
墨然嘴角一扯,艾莉絲不愧是艾莉絲,連錄音都這麼有個性啊。
“呵呵,開玩笑的啦,且听我娓娓道來。”
“剛到璃月的時候,你說你名叫墨然,我還只是以為是同名的巧合,沒想到,之後我用另一個世界的儀器測試,你還能認出來。”
“這堅定了我心里的猜想,就是還不是很確定,後來,經過我半演半真的那場戲,其實我就完全確定了,你真的是我的兒子,我以為,再也見不到的兒子!”
“但,現在還不是我們團圓的時候,媽媽需要游歷提瓦特,去尋找你失蹤的父親,之後回來,我們肯定一家團圓,不分開了。”
“你應該很想問,媽媽為什麼不帶上你吧?”
墨然沉默不語,靜靜等待下文。
“這是因為,你已經長大了,在璃月也有自己的生活,沒必要跟著我一起顛沛流離的,人偶爾要學會為自己而活,這樣能快樂一些。”
“另外,有喜歡的女孩子就好好對人家,要大度一點,別什麼事都太強勢了,這樣只會加快失去一切,好好記住咯!”
“誒呀!不知不覺的,竟然說這麼多了,別嫌媽媽嘮叨,媽媽也是心里放不下,要怪,就怪你那個不知所蹤的父親吧,都是他惹的禍,讓我們母子三人都天各一方!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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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差不多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了,不過在這之前,先把你忘了的記憶,找回來吧。”
蹦蹦炸彈上有幾縷光芒,射入墨然的腦袋里,腦中畫面閃爍,從稍微能記住一點事情的兩三歲開始,一點一滴的經過,全部記起來了。
墨然就像重溫舊夢一般,笑著看過去,一座溫馨的房子里,那時還算樣貌白淨的男孩捧著一把糖果,想送給跟前那個粉嘟嘟的,一兩個月大的女娃。
那個女娃很是開心,舉著平日里最喜歡的蹦蹦炸彈,想丟給疼她的哥哥作為禮物,結果當然是後者嚇得瑟瑟發抖,畏縮在家里的角落。
孩子不明白,為什麼媽媽要給才這麼小的妹妹那麼危險的東西,他之前見過媽媽用那種炸彈移平了一座擋路的大山,那一次,濃煙彌漫了十多天才散去。
墨然看著這一幕,自言自語道“還騙我說我搶可莉的糖吃,呵,我就說嘛,怎麼可能呢!”
黑色瞳孔里映出的畫面繼續閃動,直到最後一幕,艾莉絲帶著兩個孩子,一個能夠自己走路,一個尚在襁褓,來到一個天上有鐵皮巨鳥飛翔,海里有鋼鐵魚類橫行的世界。
艾莉絲說要帶孩子們去找他們的父親,母女三人快快樂樂地出發,可找遍了整個世界,也沒有任何線索。
艾莉絲也沒有氣餒,操作著一台復雜的機器,打算回到提瓦特大陸。
但彼時的提瓦特大陸,邊界尚且堅固,更有天上的神靈阻擾,這場三人的穿越旅行,無法繼續了。
機器承受不住,搖搖欲墜,刺耳的警報聲響起,警告使用者減員,否則無法進行穿梭。
當時只有堪堪四歲的孩子,毅然決然的跳下機器,直言道“爸爸那家伙沒在,沒能守護我們,那就讓我來!再見了,媽媽”
艾莉絲伸出手,想抓住自己的孩子,但時空穿梭已經開始,她在距離只剩下幾寸時,消失了。
那一天,那一刻,同樣是落日余暉,同樣是越來越遠。
後來的後來,只剩一個人的孩子,獨自承受一切,在孤苦無依的世界里,漸漸忘卻了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忘卻了自己的親人。
也是因此,他在玩那個由艾莉絲靈感,制造出來希望能找到兒子的游戲時,才會感到心安,雖然腦子忘了,但心里的感覺還在。
畫面到這里定格,畫里畫外的平凡青年漸漸融為一體。
外界,一襲黑衣的他睜開眼楮,說了兩句話,很莫名其妙。
“你好,默然。”
“你好,墨然。”
忘卻之前,他名默然,記起之時,他名墨然。
一字之差,一世相隔。
“看來是記起來了,那就好。”蹦蹦炸彈閃爍的光芒小了不少,越來越少了,“嗯,這次是真的時間不多了,也是真的,該說再見了。”
“再見,我的兒子,希望我們一家能早日再見!”
來不及思索母親是如何知曉的世間一切,而靈感去制造的游戲,墨然嘴唇輕顫“再見媽。”
或許是精神恍惚,又或許是听錯了,墨然的耳朵里,總好像有一聲“誒”在傳蕩著,久久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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