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是擔心半年前方約定不算數，甦祁安才拒不受封，甦玄庸緊繃的臉上舒緩，跟他解釋一番，殿內氣氛，算是融洽起來。
可在承諾過後，甦祁安依然拒絕听封，這一下，誰都看的出來甦玄庸臉上的氣憤。
一而再再而三的，哪怕換做其他人，都受不了，更別說堂堂一國之君的甦玄庸，但凡換做其他人，恐怕早就被拖出去砍了。
殿內大臣各個鴉雀無聲，誰都不敢開口，都不敢觸這個眉頭，誰得膽子能有甦祁安這麼大，這不是戲耍？
余光打量甦玄庸，他的臉色陰晴不定，手掌搭在龍椅上，目光死死的盯著甦祁安，沉默良久後，帶著低沉的聲音，吐出了三個字。
“為什麼！”
如果甦祁安沒能給他一個合適交代，這場慶功宴，沒那麼容易結束。
甦祁安起身抱拳陳述著，大概的意思是說，以他如今的年紀，還配不上位入二品國公之列，實在有些慚愧，希望甦玄庸能夠收回成命。
能賜婚九公主就是極好的，至于封公爵，甦祁安萬萬不可受。
甦祁安的這番解釋，听上去就是標準的官話，但甦玄庸並沒有生氣，冰冷的臉色稍稍一緩。
他了解甦祁安，沒有在慶功宴上大放厥詞，表現張狂，而是知曉一些謙卑，這已算很好了。
雖然是場面話，但稍微平靜下來的甦玄庸，對這話還是認同的，確實，以甦祁安只有二十四五的年紀，就邁入二品國公之列，在大涼的歷史上，是前所未有。
哪怕是那些開國元勛被封國公，都是三十好幾，如此年輕的國公，多少是有些夸張了。
當然，這只是一方面，如果甦玄庸執意如此，誰又能阻攔，他看著甦祁安，大概能夠猜到他拒不受封的意思。
多半是不想被入閣束縛，不想事事被人監視，還得通報，這點小心思，做皇帝這麼多年的他，如何看不出。
甦玄庸目光閃動，舒緩的臉色恢復平靜，輕聲道。
“好吧，寡人知道你的意思了，進公爵一事，是寡人考慮不周，茲事體大，日後再說吧。”
“但寡人要是什麼都不封，那不顯得太過無情，而且你與鳳玲大婚，以你一等侯的身份，有些不搭。”
“既然陛下真心想賞賜，微臣還真有一爵位，想要陛下討要，還望陛下恩準。”
甦玄庸眉頭一挑，听甦祁安這麼說，來了興趣，是什麼爵位，竟然比公爵還看重？
在諸多大臣目光注視下，甦祁安的聲音不緊不慢響起。
“微臣想要百首侯一爵位。”
這話落下，諸多大臣看著甦祁安的目光，帶著幾分詫異。
百首侯，顧名思義就是百侯之首，是所有侯爵中，排在首位的。
雖然依然是一等侯，但在某些方面，甚至比二品公還要高。
不為別的，在大涼的歷史上，百首侯的爵位，到現在只封過一位，那位軍侯，可謂天縱之才，比甦祁安有過之而無不及。
年少就封侯，是兩百年前的天才將領，多次率領大涼騎兵，孤身北進大榮，打的大榮一度丟盔卸甲，甚至幾度換了王庭位置。
每次作戰，兵力不會超過萬人，都以突襲為主，長途奔襲，各種穿插，一度讓大榮苦不堪言。
只可惜，天妒英才，這位天才軍侯，在二十幾歲感染疾病，意外病逝。
他的病逝，讓所有人都扼腕嘆息，如果當年沒有那麼早病逝，大榮說不定會被他給滅了。
此後兩百年，大涼再未出現過像百首侯如此優秀的天才將領，正因為百首侯的巨大貢獻，他的這個爵位不僅是百侯之首，更多的還被賦予一種榮譽爵位。
哪怕所謂的國公見到，也得畢恭畢敬。
這個甦祁安果然不按照常理出牌，一開口就玩這麼大。
雖然甦玄庸心里有些準備，但听到這話，多少有些震動的，他認真的看著甦祁安道。
“百首侯，你小子胃口真大啊，這爵位並非不可受，但你能向寡人保證，不丟百首侯的臉面嗎？”
“微臣定不辱百首侯爵位，為大涼肝腦涂地。”
“好，有你這句話，寡人信了，那就將百首侯…”
“陛下且慢，老臣有一言要報奏。”
就在甦玄庸授予甦祁安百首侯爵位，忽然，鄭源的聲音突然響起。
“哦，看來鄭宰輔是有些想法啊，既然開口了，那就說吧。”
有了甦玄庸準許，鄭源點頭道，“回陛下，並非老臣對東山侯封百首侯一事反對，恰恰相反，百首侯雖然是百侯之首，但始終是侯爵身份，以東山侯這幾年的南征北戰，封國公才能體現陛下的知人善用。”
“還請陛下三思，封東山侯為公爵。”
鄭源聲音落下不久，身後的一眾大臣皆是齊齊附合，那樣子勢不把甦祁安推上公爵位置不罷休。
就連一旁的甦哲、甦泰也是開口請願。
“還請父皇順應諸位大臣心意，封東山侯為公爵，這才能讓天下百姓看到我朝廷的公正。”
“沒錯，還望父皇順應民意。”
眾多大臣的開口，讓甦玄庸再度動了封公爵的心思，畢竟他們說的是有道理。
百首侯就算榮譽再大，始終大不過國公，甦玄庸也不想因為這事，被大涼百姓覺得自己過于苛刻。
而且朝堂眾大臣的和睦，加之甦哲、甦泰的分憂，和甦祁安的矛盾化解，一團和氣，這才是甦玄庸最看重的。
封甦祁安為國公又算什麼，說來說去，不都是為了大涼未來。
就在甦玄庸準備開口，接受眾多大臣的提議，忽然，站在殿中間的甦祁安，卻是朗聲道。
“本侯獲封一事，何時輪得到各位同僚插手？沒想到才過了兩百年，百首侯竟然還比不上二品國公。”
“各位同僚，真的懂百首侯爵位的意義嗎？依照本侯所看，各位在朝中真是吃好喝好，沉迷眼前的歡樂，全然忘了，守邊關的大涼兵士的苦寒，也忘了丟失百年的青幽二州的痛苦。”
“各位同僚如此捧本侯，真以為本侯會感謝各位，如果這算所謂好意，那行，本侯在這里，也奏請陛下，讓各位同僚去大涼邊疆走一番，好好體驗體驗所謂強盛的大涼！”
“夠了，東山侯，住嘴！”
甦祁安的一番慷慨激昂，是所有人沒想到的，也是甦玄庸沒想到的。
如果前半句只是諷刺提醒各位大臣，紙醉金迷，那後半句，多少帶著指桑罵槐，是沖著他本人而來。
雖然這些話，細細深究，的確是實話，但也得分時候，有分寸在說，而不是在今晚這場專門為他舉辦的慶功宴上，如此大鬧。
這換做任何人，臉上都是掛不住的。
就連站在甦祁安身邊的謝蒼，也是被他這一番突然的大罵給愣住了。
他可記得，在侯府的商議中，可沒有這一場慷慨激昂。
敢當著甦玄庸的面，如此指責，甦祁安膽子大到包天，是大涼歷史以來，絕無僅有的。
就連甦哲、甦泰也是愣了會，二人目光對視，他們能想到甦祁安可能會在慶功宴鬧上一番，但沒想到，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
這都不用其他人多辯解，拉扯，甦祁安的話很直白，就是指責甦玄庸的昏庸，沉迷娛樂，不理朝政。
這說是死罪都不為過，只要一聲令下，甦祁，絕對人頭落地。
在這節骨眼上，所有人都很知趣的沒有開口，而是默默的等候甦玄庸如何發落。
坐在龍椅上的甦祁安，顯然是被甦祁安所說給氣到了，大聲喝斥後，沒有說什麼。
目光反而看著下方一旁，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的文宣。
而後冷冷道，“夫子，這就是你教導的好弟子啊，果然不一般，果然牙尖嘴利，就連寡人都不放在眼里，真是好大啊膽子啊。”
“陛下…”文宣想要開口，但被甦玄庸給制止了。
“你不用說了，寡人知道你想說什麼，甦祁安到如今這種地步，和你沒有多大關系，寡人不會怪罪你，你也教導不出這般有個性的弟子。”
甦玄庸目光一轉，落在甦祁安身上，繼續道，“既然東山侯這麼傲氣，那寡人就順了你的意，封你為百首侯，身份待遇等同二品國公。”
“慶功宴也開了，爵位也封了，我看今晚就到此為止吧，各位都散了吧。”
“東山侯…不對，寡人應該稱呼百首侯，既然你這麼能說，百首侯留下，好好的跟寡人敘舊一番，畢竟寡人也有好長時間沒有和百首侯閑聊，百首侯半年時間變化之大，寡人也是好奇得很啊。”
甦玄庸這話，如果不听語氣，都以為是對甦祁安的信任和倚重。
但這次，從冰冷的語氣中，都能感受到甦玄庸的憤怒，如果說前兩次，甦玄庸還能容忍，但這次，實在太大膽了。
完全冒犯了天威，就算看在他這幾年的功勞下，保住一條命，但甦祁安注定失去了甦玄庸對他的信任。
任何一位皇帝，在信任、倚重、包容手下大臣，都有一個極限，甦祁安這種和當面指著鼻子罵，沒什麼區別。
打皇帝的臉面，注定了二人君臣之間的信任，到此為止，今夜過後，甦祁安多半會失去最大的倚重靠山，這一切要怪只能怪他自食惡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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