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師父劉伯溫看似隨意卻精準無比的丹藥調配,以及大師兄容澈大師兄、師姐甦雪歌無微不至、輪流寸步不離的悉心照料下,顧如玖于那間終日彌漫著寧靜安神藥香的丹室之內,難得安安分外地靜養了十余日。
她的身體本就根基深厚,此刻更是憑借著《藥王經》玄妙心法的運轉和金蓮業火自身蘊含的強大生機與淨化之力,輔以師父和師兄師姐毫不吝嗇提供的源源不斷的頂級靈丹滋養,正以一種遠超常人想象的驚人速度好轉著。
“師妹今日氣色又好了許多,脈象也平穩有力了。”容澈大師兄剛為顧如玖細細診過脈,溫和的眉宇間那縷不易察覺的憂色終于消散了幾分,轉頭對正在一旁小心控制火候、溫著靈藥的甦雪歌輕聲道。
甦雪歌聞言,清冷的面容上也掠過一絲放松,但語氣仍帶著心疼︰“總算是有起色了。你是不知她剛被送回來時那樣子,氣息微弱得幾乎探不到,渾身經脈斷得七七八八,真是……”她頓了頓,沒再說下去,只是將溫好的藥液仔細濾出,動作輕柔地遞到顧如玖唇邊,“慢些喝,這次加了點凝玉髓,藥性更溫和,對滋養你本源有好處。”
體內那些曾經斷裂受損嚴重的經脈,在金蓮業火那蘊含無盡生機的細微淬煉之力與頂級靈丹藥效的雙重作用下,不僅被完美地重新接續完好,甚至因這番破而後立的磨難,變得比以往更加寬闊而堅韌,隱隱泛著淡金色的光澤,能夠容納更多、更精純磅礡的靈力洶涌流轉。
之前枯竭見底、近乎干涸的丹田氣海,也如同被源源不斷的甘霖重新注滿的深湖,再次變得充盈而活躍,汩汩而動的靈力精純而平和,甚至因經歷了這次極致的枯竭與艱難的重塑過程,其本質比受傷之前更加凝練精純了幾分,道基反而被打磨得更為堅實穩固。
唯有那最初因她過度燃燒本源、強行催動而受損的本源金蓮,依舊如同絕世美玉上那幾道難以徹底消除的細微裂紋,恢復得最為緩慢艱難。它需要的是以水磨工夫,依靠天長日久的溫和藥力細細浸潤與自身心神意念的慢慢溫養,才能一點點彌合如初,絲毫急不得,也半分勉強不得。
這日清晨,和煦的陽光透過精致的窗欞,在丹室內灑下溫暖而寧靜的光斑。顧如玖結束了晨間例行的調息,感覺周身氣息流轉比前幾日更加圓融順暢,那種虛弱無力的感覺已然消退大半。她小心地起身,略微活動了一下躺得有些僵硬的筋骨,雖然謹記師父的嚴令,不敢動用半分靈力和神識,但簡單的行走坐臥已完全無礙。
她輕輕推開丹室的門,緩步走到清幽的小院之中。清晨的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草木清香和淡淡的丹藥氣息,沁人心脾,讓她自從醒來後便一直因思慮過甚而緊繃的心神,不由得稍稍放松了幾分。
容澈大師兄正坐在院中石桌旁,專注地處理著一些記錄宗門事務的玉簡,見她出來,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師妹今日氣色看起來好多了。師尊一早就被內閣長老會請去了,似乎是北境邊境傳來了一些關于魔修異常活動的緊急消息,需共同商議。”
顧如玖點點頭,在容澈大師兄對面的石凳上輕輕坐下。石桌微涼,她卻渾然不覺。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辭,最終抬起頭看向容澈大師兄,眼神清澈而認真,不再有絲毫掩飾︰“大師兄,我的傷勢已無大礙,有些事情,關乎重大,我想是時候應該讓你和師尊知曉了。”
容澈大師兄聞言,神色頓時一肅,立刻將手中的茶壺輕輕放下,身體微微前傾,做出了凝神傾听的姿態︰“師妹請講,大師兄听著。”
顧如玖微微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腦海中紛繁復雜的思緒,隨後將從她決定潛入黑獄調查李昀開始,到如何遭遇精心埋伏,被迫遁入噬魂沼,在沼澤深處發現鎮罪碑與遠古噬星族骸骨,繼而遇到守墓人殘念,得知關于星噬之力源頭、噬星族以及那恐怖“罪淵”的驚人真相,再到最後在寂靜古墟最深處親眼見到那搖搖欲墜的封印核心、與那個狀態詭異的半元嬰修士對峙、直至最後不惜代價強行穩固封印的整個經過,除了涉及自身最大秘密如南風瑾所留空間及具體能力)的細節略有保留外,其余都盡可能清晰、詳細地敘述了一遍。
她的聲音盡量保持平穩,仿佛在訴說一件與己無關的舊事,但所述內容的每一段、每一句,都如同裹挾著萬鈞之力的驚濤駭浪,猛烈地沖擊著容澈大師兄的心神。隨著她的講述,容澈大師兄臉上的溫和笑意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凝重的神色,眉頭緊鎖,眼中充滿了震驚、後怕以及難以抑制的憤怒。他放在石桌上的手不自覺地握緊,指節甚至有些發白。
隨著顧如玖平靜卻驚心動魄的講述,容澈大師兄臉上的溫和笑意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濃重的震驚、駭然,以及如同烏雲般層層壓下的深深凝重。當听到“罪淵”、“噬星族”、“封印核心”、“守墓人最終消散”這些一個比一個沉重的字眼時,他放置在石桌上的手指甚至無意識地猛然收緊,只听“ 嚓”一聲細微脆響,石桌堅硬的一角竟被他生生捏碎,化為齏粉!
他萬萬沒有想到,顧如玖此次孤身涉險所經歷的種種凶險,以及其背後所牽扯出的古老秘辛,其規模、其古老程度、其恐怖的本質,竟然達到了如此駭人听聞、足以顛覆認知的地步!這已經完全超脫了宗門內部權力爭斗或是弟子誤修邪法的範疇,其所關乎的,是整個北境的安危,乃至這片星域億萬生靈的存亡絕續!
容澈大師兄緊緊皺著眉頭,溫潤的眼眸中此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嚴肅,“師妹,你此番能歸來實屬萬幸!下次若是再察覺到這等層級危險,萬萬不可再如此魯莽地獨自前去探查!必須立刻告知師尊與我,明白嗎?”
容澈大師兄很少用如此嚴厲甚至帶著後怕的語氣說話。
顧如玖自知理虧,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般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小聲應道︰“知道了,大師兄。”她心中明白,大師兄這罕見的嚴厲,全然是出于對她安危的極致擔憂與後怕。
“……所以,綜合來看,那個半元嬰修士,恐怕也只是幕後之人的一個馬前卒。真正的黑手,必然隱藏在學院乃至整個北境更高、更深的層面,他們的目的,絕非簡單的爭權奪利,而是很可能是要徹底破壞封印,釋放罪淵之下被鎮壓的噬星族,或者說……以某種方式,迎接它們的歸來。”顧如玖最後總結道,語氣變得無比沉重。
容澈大師兄听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英俊的面容上如同覆蓋了一層寒霜,顯然正在極力消化著這足以顛覆一切認知的驚天信息。過了好半晌,他才長長地吐出一口積壓在心口的濁氣,再抬眼時,那雙總是溫和的眸子里已然變得銳利如刀,閃爍著洞察與決斷的光芒︰“難怪……近些年來,北境各地魔修活動越發頻繁詭異,甚至出現了一些前所未見、陰毒異常的功法,宗門數次清剿卻總覺如隔靴搔癢,難以根除……原來根源竟在此處!他們這些猖獗的活動,恐怕都是在為那個更大的陰謀做準備和試探!”
他看向顧如玖,眼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後怕與由衷的敬佩,聲音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師妹,你……你這次真是……太大膽、太冒險了!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但也多虧了你的膽識與果決,我們才能提前窺破這驚天陰謀,並及時加固了那至關重要的封印,否則一旦被其得逞,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我只是在那一刻,做了我認為該做且必須做的事。”顧如玖輕輕搖頭,並未居功,神色反而更加凝重,“當務之急,是接下來我們該如何應對。敵暗我明,且對方隱藏極深,實力恐怕深不可測,我們甚至不知道他們究竟滲透到了何種地步。”
容澈大師兄面色沉凝,沉吟片刻後,果斷道︰“此事關系太過重大,遠超尋常宗門事務,必須立刻稟明師尊和內閣長老會的核心成員!但……正如你所擔憂,學院內部可能已被滲透,在稟報人選和方式上必須萬分謹慎,只能選擇絕對可靠、絕無嫌疑之人。”
他猛地站起身,眉頭緊鎖,在小院內來回踱步,快速思索著︰“師尊今日一早便被內閣緊急請去商議邊境魔修異動之事,或許……正與你揭露的這件事有著某種隱秘的關聯。我這就設法以最隱秘的方式聯系師尊,務必盡快將你所知的這一切情況密報于他!在他做出明確指示和安排之前,師妹,”他停下腳步,目光嚴肅地看向顧如玖,“你千萬不可再有任何輕舉妄動,務必安心靜養,恢復實力,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我明白。”顧如玖鄭重點頭,深知此刻隱忍與恢復的重要性,“只是那個逃走的半元嬰修士,見識了封印核心和星鑰之力,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定會尋機報復,或者……繼續執行他們那可怕的計劃。”
“哼,他若敢再出現,定叫他有來無回!”容澈大師兄眼中閃過一抹凌厲的寒光,平日溫潤如玉的氣質中陡然透出一絲屬于刑律堂首席弟子的殺伐果斷與冰冷決絕,“學院乃至北境,絕不容此等禍患存留!”
就在這時,院外遠遠傳來了韓寶兒那清脆又帶著幾分掩飾不住急切與擔憂的聲音,由遠及近︰“玖玖!大師兄!你們在里面嗎?我听說玖玖出關了?她還好嗎?”
話音未落,韓寶兒就像只輕盈靈巧的小兔子一樣蹦跳著闖了進來,懷里還寶貝似的捧著一堆剛摘下來、還帶著露水的新鮮靈果。她一看到顧如玖安然坐在院中石凳上,眼楮頓時亮得像星星,歡呼道︰“玖玖!你終于出關啦!太好啦!你看,這是我剛去後山特意給你摘的最甜的……”
她雀躍的話語說到一半,突然毫無征兆地停住了,小巧精致的鼻子用力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臉上露出極其困惑和一絲隱隱不安的古怪神色,目光下意識地、帶著些許遲疑地看向了顧如玖之前一直養傷的那間丹室緊閉的門扉方向。
“咦?好奇怪啊……”她歪著頭,眉頭不自覺地皺起,像是在努力分辨著某種極其細微難察的氣息,“玖玖,你房間里……好像多了一點……一點我說不上來、但是感覺很奇怪的……味道……”
顧如玖和容澈大師兄聞言,臉色同時微微一變,瞬間交換了一個凝重無比的眼神!
顧如玖的傷勢一直由師尊劉伯溫、容澈大師兄和甦雪歌三人親自照料,寸步不離,所有服用的丹藥無一不是他們親手煉制或經過極其嚴格的檢查,絕不可能混入任何不明之物!韓寶兒雖然修為不高,平日里也總是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但她那近乎天賦異稟的、對能量和氣息敏銳到匪夷所思的直覺,卻屢次在關鍵時刻證明其非凡之處,絕不容小覷!
“什麼味道?寶兒,說清楚點!是什麼樣的味道?在哪里聞到的?”容澈大師兄立刻沉聲問道,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周身溫和的氣息瞬間收斂,變得極具壓迫感。
韓寶兒被容澈大師兄這突如其來的嚴肅語氣和驟然變化的氣勢嚇了一跳,有些緊張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角,小臉都皺了起來,努力地回想著、描述著︰“就是……就是一種……很淡很淡,如果不仔細聞幾乎發現不了……有點甜,像是……像是熟過頭的果子,又有點涼,像是……冬天石頭上的霜……感覺……感覺不像是死的東西,反而好像……好像會動的影子一樣的味道……它就藏在玖玖平時吃的藥的氣味里面,很少很少,但是我剛才走過來的時候,好像……好像真的聞到了一下下……”
會動的影子?甜膩又冰涼?還隱藏在精心準備的藥味之中?
顧如玖和容澈大師兄猛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法掩飾的驚怒與寒意!
有人竟然在他們三位高手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在給顧如玖服用的丹藥中做了手腳!用了某種極其隱蔽、陰毒到極點的手段!
目標直指正在療傷恢復、毫無防備能力的顧如玖!
其心可誅!歹毒至極!
容澈大師兄身影瞬間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丹室門口,磅礡的神識如同最精密的篩子,以前所未有的強度仔細掃描著室內的一切物品,尤其是那些尚未服用完畢、存放在玉瓶中的各類丹藥,不放過任何一絲能量波動和氣息異常。
顧如玖也立刻沉下心神,摒棄所有雜念,全力內視己身,金蓮業火在體內緩緩流轉,如同最忠誠的衛士,仔細排查著經脈、丹田、乃至神魂的每一寸角落,審視著每一絲流轉的靈力。
然而,令人心驚的是——無論是容澈大師兄那細致入微的神識掃描,還是顧如玖以金蓮業火進行的徹底內視,竟都一無所獲!那些丹藥從成分到氣息都純淨無比,看不出任何被動手腳的痕跡;顧如玖體內也察覺不到任何外來的、帶有惡意的能量或印記!
但韓寶兒那真切不安的神情和她那從未出錯的驚人直覺,卻像一根冰冷尖銳的刺,死死扎在兩人的心頭,帶來陣陣寒意!
對方的手段,竟然高明陰險到了如此地步!連劉伯溫親手布下的丹室防護、以及他們三人日夜不停的親自檢查和守護都能瞞天過海!
“寶兒,你確定嗎?那種味道,現在還能聞到嗎?”顧如玖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沉聲再次確認,目光緊緊盯著韓寶兒。
韓寶兒被這凝重的氣氛嚇得小臉煞白,卻依舊用力地點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我確定!雖然現在好像又聞不到了,像是消失了一樣……但是剛才我走進來的時候肯定有!那種味道……很怪,讓人心里忍不住發毛,絕對不會錯……”
容澈大師兄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眼中寒光凜冽。他毫不猶豫,立刻從懷中取出一枚特制的、用于緊急聯系師尊的傳訊玉符,以神識迅速將眼下這詭異而嚴重的情況說明,直接傳訊給正在內閣議事的師尊劉伯溫。此事,已然完全超出了他的處理能力和認知範圍,對方的手段太過詭異莫測!
不過十數息的時間,一股磅礡卻極致內斂、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的恐怖威壓瞬間降臨小院!
劉伯溫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間般憑空出現在小院中央,臉上再無平日里的半分懶散與隨意,只有一片冰寒徹骨的肅殺與凝重。他顯然在接到傳訊的瞬間便立刻從內閣全速趕了回來,甚至顧不上驚世駭俗。
他甚至沒有多問一句,目光如電般掃過現場三人,直接一步便來到顧如玖面前,枯瘦卻穩定無比的手指再次搭上她的脈搏。這一次,他的神識不再是溫和的探查,而是如同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甚至隱隱引動了一絲天地法則的力量,霸道卻又極致精妙地深入顧如玖的四肢百骸、經脈竅穴、乃至神魂本源的最深處,進行著最徹底、最嚴苛的探查,不放過任何一絲最微小的異常!
同時,他另一只手凌空隨意一抓,丹室內所有顧如玖服用過的丹藥殘渣、尚未服用完畢的丹藥、以及盛放丹藥的所有玉瓶,全部如同受到無形牽引般飛到他面前,懸浮于空。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將這些丹藥和玉瓶瞬間碾碎、分解、提純,化作最本源的藥性能量粒子,被他強大的神識如同剖析星辰運轉般進行著最精密的分析!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院內的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讓人幾乎喘不過氣。韓寶兒緊張地攥緊了顧如玖的衣袖,容澈也是屏息凝神,目光死死盯著師尊。
終于,劉伯溫緩緩睜開了眼楮,那雙總是半眯著的眼眸此刻寒光四射,銳利得仿佛能洞穿虛空,周身散發出的冷意幾乎要凍結周圍的空氣。
“好……好得很!”他從牙縫里緩緩擠出幾個字,聲音低沉冰冷得嚇人,每一個字都帶著滔天的怒火與殺意,“竟然是‘蝕魂幽影蠱’!無色無味,無形無質,能完美潛伏于精純藥力之中,隨藥性融入經脈神魂,悄無聲息地侵蝕神魂本源,初期毫無征兆,直至最終讓人神魂俱滅,外表卻看不出任何傷痕!好歹毒、好陰險的手段!若非寶兒這丫頭天賦異稟,靈覺遠超常人,恐怕……”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眼中那幾乎要化為實質的後怕和熊熊怒火,已經說明了一切後果的嚴重性。
連他這位昊天學院的院長、丹道聖手,都差點被這陰毒至極的手段徹底瞞騙了過去!對方顯然是對他的煉丹術、用藥習慣以及探查手段都極為了解,才能如此精準地選用這種幾乎早已絕跡、專克神魂的上古陰毒蠱術!
“師尊,可能查出是何人所為?又是通過何種途徑下的手?”容澈大師兄強壓著怒火,急切地問道。
劉伯溫緩緩搖了搖頭,臉色無比凝重,甚至帶著一絲罕見的棘手之感︰“對方手段極其老辣隱蔽,處理得干淨利落,沒有在丹藥和環境中留下任何可供追蹤的蛛絲馬跡。但正因如此,能接觸到這些核心丹藥,並能精準地瞞過我們三人耳目的……其身份地位和所能調動的資源,範圍其實已經很小了。”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緩緩掃過這處他居住了無數歲月的小院,掃向學院那雲霧繚繞的深處,眼神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審視、冰冷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痛心。
內部的敵人,比他們之前想象的藏得更深,也更危險!他們竟然已經膽大包天到將手伸到了他這位院長的眼皮底下,試圖用如此陰毒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覺地扼殺學院未來的希望!
這一次是顧如玖僥幸,因韓寶兒的特殊天賦而逃過一劫,那下一次呢?對方既然出手失敗,下一次的行動,只會更加隱蔽,更加狠毒!
顧如玖清晰地感受到師父身上那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般壓抑的怒火和冰冷徹骨的殺意,心中也是凜然生寒。她輕輕握緊了拳頭,指甲幾乎要嵌入手心。
對方的反擊,來得比她預想的更快、更刁鑽、也更隱蔽狠毒!這絕非簡單的警告,而是真正的、旨在徹底毀滅的殺招!
看來,從她在寂靜古墟深處觸及到核心秘密的那一刻起,這場無聲卻你死我活的戰爭,就已經從最深的暗處,漸漸浮上了水面,變得再無轉圜余地。
而她,也必須要更快、更徹底地好起來才行!唯有恢復甚至超越以往的實力,才能在這場已然明朗化的殘酷斗爭中,擁有自保乃至反擊的力量,才能守護想要守護的一切。
劉伯溫眼中寒芒吞吐不定,周身那壓抑到極致的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的冰霜,將小院內的空氣都凍結得凝滯起來。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收緊,那懸浮于空中、被無形力量碾碎分析的丹藥殘渣瞬間如同被投入了絕對零度,連最細微的能量粒子都徹底化為虛無,仿佛從未存在過。
“蝕魂幽影蠱……好,很好。”他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萬載寒冰深處鑿出,帶著令人靈魂戰栗的寒意,“看來有些人,是覺得我劉伯溫老了,閉關太久了,已經提不動刀了,可以任由他們在我的地盤上,動我的人了。”
他冰冷的目光緩緩掃過臉色凝重的顧如玖、面沉如水的容澈和嚇得小臉發白、大氣不敢出的韓寶兒,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絕對威嚴︰“今日此地發生之事,所見所聞,絕不可對外泄露半分,即便是最親近信任之人也不可提及!寶兒,”他的目光尤其嚴厲地落在韓寶兒身上,“尤其是你,切記,對任何人都不可再提起你聞到怪味之事,無論是誰問起,都必須守口如瓶,就當從未發生過,明白嗎?這關乎你和你玖玖姐的性命安危!”
平時劉伯溫院長總是一副笑眯眯的老頑童模樣,插科打諢,平易近人得甚至有些為老不尊,很少見到他有如此冰冷肅殺、仿佛換了一個人般的可怕樣子,一時之間,韓寶兒都被這股無形的氣勢壓得有點不敢大聲呼吸,下意識地往顧如玖身邊縮了縮。
尤其是劉伯溫院長最後那句帶著凜冽殺意和絕對威嚴的警告,更是讓韓寶兒被嚇得渾身一哆嗦,連忙用力點頭,小臉煞白,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寶……寶兒記住了!打死也不說!對誰也不說!”
劉伯溫見她確實被嚇住了,知道輕重,這才微微頷首,臉色稍緩,但眼底深處那抹冰冷的寒芒卻未減分毫。他轉而看向顧如玖,語氣不容置疑︰“玖兒,你隨我來丹室。澈兒,”他的目光轉向容澈,“你親自守在外面,方圓百丈內,任何人不得靠近!若有問起,就說我在為你師妹進行最關鍵階段的療傷,受不得絲毫打擾,謝絕一切訪客!”
“是,師尊!弟子遵命!”容澈立刻沉聲領命,沒有絲毫遲疑,身形一閃便已如青松般筆直地守在小院唯一的入口處,眼神銳利如鷹隼,神識如同無形的大網鋪展開來,將整個小院籠罩在內,隔絕了內外的一切。
顧如玖依言沉默地跟隨劉伯溫再次踏入那間充斥著藥香的丹室。厚重的石門剛一關上,劉伯溫便頭也不回地一揮手,數層強大無比、閃爍著玄奧符文的隔絕禁制瞬間升起,將室內外徹底隔絕成兩個世界。
“盤膝坐下,凝神靜氣,放開所有防御。”劉伯溫命令道,語氣不容置疑。隨即,他從那寬大的袖袍之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了一個不過巴掌大小、卻通體呈現紫金色、表面有天然雲紋流轉的寶葫蘆。他拔開那看似普通的塞子,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凝聚了天地初開時最純淨生機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他小心翼翼地將葫蘆傾斜,倒出一滴僅有黃豆大小、卻粘稠如蜜、散發著夢幻七彩霞光和難以言喻磅礡生命氣息的液體。那液體仿佛擁有自己的生命般,在空氣中微微顫動,流光溢彩。
“這是‘萬年石髓乳精’,乃天地奇珍,能徹底淨化一切後天污穢邪祟,穩固本源根基,修復最細微難以察覺的大道之傷。為師機緣巧合之下也只得了三滴,本是想留待你日後沖擊更高境界瓶頸時,作為最後底牌所用……現在看來,等不及了。”劉伯溫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肉痛,但更多的是決斷。他指尖輕輕一彈,那滴珍貴無比的萬年石髓乳精便化作一道七彩流光,精準無比地落入顧如玖微微張開的口中。
乳精甫一入口,瞬間便化作一股既浩瀚溫和、卻又帶著不容抗拒的霸道力量的洪流,如同開閘的天河之水,以無可阻擋之勢,洶涌地沖刷向顧如玖的四肢百骸、每一處經脈竅穴,甚至直透神魂本源的最深處!
顧如玖只覺得渾身一震,仿佛整個人被瞬間浸泡在了生命最初源泉的溫暖母體之中,極致的舒適感包裹了每一寸肌膚骨骼,每一個細微的細胞都在瘋狂地吸收著這磅礡的生機,發出本能般的歡呼雀躍。之前因為強行穩固封印、引爆星鑰、抵抗蝕魂幽影蠱而留下的所有細微暗傷、經脈中那些連她自己內視都未曾完全察覺的靈力淤塞與細微裂痕、乃至本源金蓮核心處那最為棘手細微的裂紋,都在這股堪稱逆天的生機力量作用下,被迅速修復、撫平、彌合,煥發出遠超從前的勃勃生機!
更有一股清冽如冰泉、卻又溫暖如朝陽的奇異力量直沖識海,如同最純淨的光明,將她神魂最深處那最後一絲隱藏極深、幾乎與自身魂力融為一體、難以察覺的陰冷蠱毒痕跡徹底照徹、淨化、蒸發得無影無蹤!
整個過程持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當顧如玖再次緩緩睜開雙眼時,只覺得周身輕盈欲飛,仿佛卸下了萬鈞重擔,體內靈力奔騰流轉如浩蕩江河,洶涌卻溫順,神識清明透徹,感知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甚至比受傷之前全盛時期的狀態還要完美強盛!識海中央的本源金蓮更是熠熠生輝,花瓣飽滿舒展,流轉著純淨的道韻,再無半分瑕疵裂痕。
“多謝師尊厚賜!”她清晰無比地感受到體內那澎湃的力量和前所未有的完好圓滿狀態,心中激動,由衷地深深一禮。這滴萬年石髓乳精的價值,無可估量。
劉伯溫仔細觀察了她的氣色、眼神以及周身圓融無礙的氣息波動,這才略顯滿意地點點頭,但眉頭依舊緊緊鎖著,並未舒展︰“蝕魂幽影蠱的毒性雖已徹底拔除,但潛伏的隱患卻遠未消除。對方一計不成,定然還會有後續動作,而且只會更加隱蔽狠毒。在徹底揪出那個隱藏極深的內鬼之前,你絕不可再有任何掉以輕心,需時刻保持最高警惕。”
他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光芒,又道︰“不過,經此一事,倒也陰差陽錯,可作將計就計之勢。對方此刻定然以為蠱毒已成,正潛伏在你體內悄然發酵,短期內或許會放松警惕,暗中觀察,這反而正是我們暗中調查、引蛇出洞的絕佳機會。”
他看向顧如玖,眼神深邃如星海,仿佛能看透人心︰“玖兒,你如今傷勢盡復,甚至因禍得福,經萬年石髓淬煉,根基比往昔更為扎實雄厚。接下來,對于這暗流洶涌之局,你有何打算?”
顧如玖目光沉靜如水,顯然早已深思熟慮,迎上師尊的目光,清晰地說道︰“師尊,敵暗我明,若只是一味防備,終究落于被動,防不勝防。弟子想……不如主動出擊,化明為暗。”
“哦?如何個主動出擊法?”劉伯溫眼中閃過一絲贊許的興趣,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既然對方如此忌憚我,甚至不惜動用上古絕毒也要除我而後快,無非是因為我接觸到了封印核心,知曉了部分關于星噬之力和噬星族的驚天秘密,並且身懷能克制甚至淨化星噬之力的金蓮業火。”顧如玖冷靜地分析道,思路清晰,“那我不妨就如他們所願,對外做出‘重傷未愈’,甚至‘本源受損嚴重,道途艱難’的假象,讓他們以為我已不足為慮,放松警惕。同時,我則可借助這份‘弱勢’,暗中調查,順藤摸瓜,找出他們的破綻。”
“示敵以弱,引蛇出洞,反客為主?”劉伯溫微微頷首,眼中精光閃動,“倒是個膽大心細的法子。但此計風險不小,你需要絕對可靠、且能力足夠的幫手暗中策應,方能確保萬全。”
“大師兄和甦師姐心思縝密,修為足夠,且絕對足以信任。”顧如玖語氣肯定,“另外,弟子還想請一人從旁相助。”
“誰?”劉伯溫挑眉。
“丹堂的閔長老。”顧如玖顯然早有考量,“閔長老痴迷古丹方成癖,見識之廣博,宗門內恐無人能及。他尤其對許多偏門、失傳甚至被視為禁術的古老記載有著極深的研究,或許能幫我們更快地找到那‘蝕魂幽影蠱’的煉制來源、所需材料乃至可能流傳的脈絡,甚至能從中推斷出下手之人的一些背景線索。而且他性情古怪孤僻,從不參與任何宗門派系事務,獨來獨往,反而最不易引起幕後之人的懷疑。”
劉伯溫聞言,沉吟片刻,隨即點了點頭︰“閔老頭雖然脾氣又臭又硬,像個茅坑里的石頭,但確實是個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老古董,肚子里裝的稀奇古怪的貨色不少。而且他對那些陰邪歹毒的玩意向來深惡痛絕。此事關乎宗門存亡,我親自去與他分說,他應當會願意出手相助。至于其他方面……”
他眼中精光一閃,流露出屬于昊天學院院長的決斷與魄力︰“內閣長老會那邊,以及北境其他各大宗門,為師會親自去周旋試探。近來邊境魔修異動頻頻,正好可以借此為公開借口,明面上加強戒備,暗中則調動可信力量,全力調查與星噬之力、噬星族相關的所有線索!哼,正好趁此機會,看看這潭渾水底下,到底藏著多少牛鬼蛇神,又會趁亂跳出多少來!”
師徒二人在禁制重重的丹室內又仔細商議了諸多行動細節、聯絡方式以及可能出現的意外應對方案,直至窗外日頭西斜,落日的余暉將窗欞染成金紅色。
當顧如玖再次推開丹室的門走出來時,她的臉色已刻意用法訣維持著幾分不健康的蒼白,周身原本圓融強大的氣息也收斂壓抑得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步伐甚至刻意控制得有些虛浮不穩,完全是一副重傷未愈、本源嚴重受損、道途堪憂的孱弱模樣。
一直守在外面的容澈見狀,眼中立刻流露出恰到好處、足以以假亂真的深切擔憂,連忙快步上前,伸手虛扶,語氣焦急︰“師妹,你感覺如何?師尊他……可找到了醫治之法?”
顧如玖微微搖頭,嘴唇翕動,聲音輕弱得幾乎難以听清︰“多謝大師兄關心,師尊已耗費心力為我暫時穩定了傷勢,只是那本源之傷……侵蝕太深,非藥石能速效,還需……漫長時日靜養,能否恢復……猶未可知。”她說著,借著袖袍的遮掩,指尖極其輕微地向容澈做了一個約定好的手勢,遞了一個“一切按計劃進行”的默契眼神。
容澈心領神會,臉上憂色更濃,恰到好處地嘆息一聲,聲音沉重︰“師妹切勿灰心,定要安心靜養,萬事都有師尊和我們在。”他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虛弱不堪”的顧如玖,動作輕柔緩慢,將她一步步送回了專門用于靜養的廂房,戲做得十足。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般,很快在學院高層和部分核心弟子圈子里悄然傳開——那位風頭正勁、卻神秘閉關多日的顧如玖師妹傷勢突然急劇反復,本源受損極其嚴重,恐已傷及修煉道基,雖得院長大人親自出手耗費心力暫時穩住情況,但後續恢復前景極為黯淡,不容樂觀。
一時間,學院表面平靜的湖水之下,暗流再次洶涌涌動。有人聞訊真心實意地感到擔憂與惋惜,如韓寶兒、顏瑤等人,心急如焚卻被告知不得打擾;自然也有人在暗中竊喜、幸災樂禍,或是覺得少了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或是與某些隱秘勢力有所勾連者認為除去了一個心腹大患。種種反應,不一而足,人性的復雜在暗處悄然上演。
而就在這消息散播開去的當夜,月黑風高之時,一道模糊得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黑影,憑借著對學院禁制的極端熟悉和某種詭異的隱匿手段,悄無聲息地避開了所有巡邏弟子和陣法監測,如同鬼魅般潛入了丹堂深處,那座存放著無數古老丹方典籍、平日里卻幾乎無人問津的偏僻藏典閣。
早已接到劉伯溫秘密傳訊、在此等候多時的閔長老,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從一堆堆積如山的古老典籍後面冒了出來。他看著眼前卸去偽裝、恢復常態的顧如玖,那雙平日里總是顯得渾濁不堪的老眼中,此刻卻閃爍著極其復雜的、混合著遇到罕見難題的興奮與對使用此等手段之人的極度憤怒的光芒︰
“蝕魂幽影蠱?竟然是這早就該絕種滅跡的陰毒玩意?!是哪個殺千刀、斷子絕孫的混蛋玩意敢用這種傷天害理的陰損東西?!快!快把中蠱的詳細情形、身體反應、還有你師尊拔毒時感知到的一切,都跟老夫細細說說!一個細節都不許漏!”他激動得胡子都在顫抖,猛地一拍身邊厚厚的古籍,“正好!老夫最近就在研究幾個專門針對上古邪蠱的淨蠱丹方,正愁找不到合適的……呃,缺個真實的案例參考!”
計劃,于此悄然展開。一張無形的大網,開始向著那隱藏在學院乃至北境最深處的敵人,緩緩地、精準地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