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如玖的指尖掠過那些金蓮虛影,觸踫的剎那,花瓣如流螢般散作星塵。她近乎透明的魂體在星塵中微微晃動,笑聲卻清越如風拂星鈴草︰“我們不是朋友麼?“魂衣飄散間露出心口處蛛網般的裂痕,每道裂痕中都閃爍著星噬殘留的暗芒,“雪月境寒潭底下……你背著我趟過玄冥冰河時,脊梁凍裂的聲響可比現在這聲道謝響亮多了。“
南風柒柒突然撲到焦黑的星墟深處,十指徒手挖掘著灼熱的碎星。當她抬起滿是星燼的臉龐時,掌心托著一截幾乎碳化的蓮藕——那藕節上還殘留著顧如玖本命金蓮獨特的九轉紋路,斷口處滲出金紅色的靈血。
“可是玖玖……“柒柒的新生星瞳涌出銀藍色的星髓淚,那些淚珠滴在蓮藕上竟發出冰火交融的嘶響。她顫抖著將蓮藕按進顧如玖魂體心口的裂痕,藕節突然生出晶須扎進虛無的魂體,“多虧了你……“藕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玉化,表面浮現出與守心蓮同源的青紋,“我們才沒變成父親星杖上的裝飾品。“
蓮藕徹底融入的剎那,顧如玖的魂體驟然凝實。那些星噬暗芒被青金色蓮紋逼出體外,在她周身凝成無數細小的黑洞後又湮滅。她心口處綻放出半虛半實的重瓣金蓮,每片花瓣都烙印著南風家兄妹的星紋。
六長老的虛影忽然捻訣,引渡來星河深處的星髓精華。那些光流纏繞著新生的金蓮,在其間凝成靈月公主微笑的側臉︰“傻孩子們……真正的金蓮道體……“老人將最後一道守心蓮火打入蓮心,“本來就要先歷劫灰……才能涅盤啊。“
顧如玖仰首望向天穹——破碎的星盤正在自我重組,流散的星辰沿著新生的軌跡緩緩歸位,曳出的光尾如同靈月公主發間垂落的星紗。
六長老的虛影忽的輕笑出聲。老人指尖那縷守心蓮火躍動著,將最後一點蓮藕熔作青金色流光,細細鍍進顧如玖魂體的每道裂痕︰“到時候……“他佯裝慍怒地瞪眼,虛影卻溫柔地拂過顧如玖發間,“老夫偷藏的那壇千年醉,總算能找到痛飲的人了。“
“我一定嘗!“她甚至模仿著六長老往日偷酒喝時的模樣,虛虛舉起不存在的酒壇,“不僅要嘗,還要拉著月兒柒柒一起——把您私藏在星塔暗格里的三壇\\"醉生夢死\\"全挖出來!“
她聲音忽然輕了下來︰“到時候……我們不醉不歸。“
星風拂過廢墟,將她的承諾卷向正在重聚的星河。南風鏡心口的守心蓮根須忽然綻放出小小的花苞,每一朵都在悄然記錄著這個血色硝煙後,第一個關于明天的約定。
星骸殿的余燼在晨光中泛著暗紅,如同尚未凝結的血痂。新生的星盤在南風鏡腳下緩緩旋轉,流淌的星髓中仍浮沉著未燃盡的骨屑。他站在星盤核心,左臂纏繞的繃帶不斷滲出星砂——那是南風玄夜最後撕扯時留下的星噬毒,正與六長老種下的守心蓮火激烈對抗。
每日寅時,六長老的虛影便會凝實片刻。老人枯瘦的手指蘸著晨露與星髓調制的藥汁,點在傷口最深處的骨裂處。每一次觸踫都讓南風鏡渾身震顫——紫金色的新星脈如同暴烈的幼龍,瘋狂撕咬著銀藍色的舊星紋。那些交錯的脈絡在皮膚下凸起蠕動,竟漸漸形成詭異的雙生星圖騰︰左半是南風玄夜的霧蛟噬日紋,右半卻是靈月公主的守心蓮印。
“忍著。“六長老的聲音帶著星火淬煉的 啪聲,“你父親的血脈……和你母親的詛咒……總要有個了斷。“老人指尖突然刺入圖騰中心,引出一黑一金兩股糾纏的星流,“要麼吞噬它……要麼被它吞噬。“
南風鏡咳出帶著星芒的血沫,看向不遠處正在重建的星塔。南宮月兒懸浮在塔尖,她眉心新生的逆鱗正吸收著朝霞中的紫氣——那是將星噬毒素轉化為新生星脈的秘法。每吸收一縷霞光,她腳下就有星傀殘骸化作齏粉,那些粉末又重組為新的星磚。
而南風柒柒坐在未散的星霾中,新生星瞳倒映著顧如玖殘魂凝成的金蓮虛影。她們正在用星鈴草的露珠修補破碎的星軌,每滴下—滴露水,虛空就多—道愈合的光痕。
星盤震動的清音未絕,南風鏡右肩胛骨突然炸開蛛網般的裂痕。紫金色的星脈瘋狂扭動,皮肉下清晰可見半條猙獰的蟲影——那蟲首竟生著與南風玄夜相似的眉眼,正瘋狂啃噬著新生的守心蓮根須。
“忍著。
“六長老的虛影幾乎淡成透明,指尖凝出的青玉星針卻愈發凝實。針尖刺入骨縫時帶起刺耳的刮擦聲,仿佛在鑿刻星辰內核,“你父親……到死都沒放過任何容器。
“針尖突然勾起一綹粘稠的黑氣,那黑氣在空中扭曲成微型星噬蟲群的形態,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嘶鳴。
恰在此時,南宮月兒在遠處星塔頂悶哼一聲。她眉心的逆鱗驟然倒轉,暗金色的噬星蠱毒順著朝霞疾射而來,精準釘入蟲首的眼眶!黑氣瞬間腐化成灰,而南風鏡傷口處竟生長出與南宮月兒同源的暗金紋路——那些紋路如同活物般纏繞住殘存的蟲母,開始反向吞噬。
“倒是造化……
“六長老耗盡最後殘影,星針徹底融入傷口,“月丫頭當年種下的噬星蠱……陰差陽錯成了克制蟲母的鎖。
“針尾化作青玉色的蓮萼,將正在互相吞噬的蟲母與蠱毒永久封存在肩胛骨中,“從今往後……你每動用一次星主之力……
“
南風鏡突然單膝跪地,肩胛處的蓮萼發出灼目的光芒。劇痛中他看見幻象——自己的脊骨正在玉化成星碑,碑文竟是所有被星噬吞噬的族人的名諱。而碑頂懸浮的,正是六長老以最後魂火凝成的誡語︰【痛為枷鎖,亦為薪火】。
南風鏡的悶哼聲被殿外星匠的錘擊聲吞沒。重築星塔的每一聲敲打都精準敲在他新生的星脈節點上——工匠們正在用星骸殿的廢墟熔鑄新磚,那些磚塊里殘留的星噬能量,竟與他體內廝殺的兩種力量產生詭異共振。他能清晰“看見“自己的脊椎正在玉化︰左半側蔓延著父親留下的霧蛟暗紋,右半側生長著母親傳承的守心蓮脈,兩者在錘聲震蕩中不斷崩裂又重組。
而祭星閣偏殿內的南宮月兒,正經歷著更驚人的異變。她獨坐在鋪滿星鈴草籽的玉榻上,眉心的逆鱗已被銀白色根系完全覆蓋。那些縴細的根須如同活物般沿著太陽穴蔓延,在她臉頰兩側勾勒出正在綻放的星鈴草圖騰——每當黃昏降臨,圖騰便會吸收晚霞最後的光輝,花瓣狀的光紋隨著她的呼吸明滅。
最詭異的是她與星傀殘骸的共鳴。偏殿四壁瓖嵌著三百六十塊星傀核心碎片,每塊碎片都映照出她部分器官的虛影——有半顆心髒在東北角的碎片里跳動,一截脊柱在西南方的碎玉中浮沉。當黃昏的光紋亮到極致時,所有碎片中的器官虛影會同時歸位,讓她暫時恢復完整形態,直到夜色吞噬最後一絲霞光。
柒柒每日會送來用朝露溫養的星髓藥湯。她新生星瞳總能看見更深層的真相︰那些星鈴草根系正在南宮月兒顱內構建第二套星脈系統,而舊星脈中的噬星蠱毒,正被逐步轉化為新星脈的養料。
“別擔心。“某次喂藥時,南宮月兒忽然睜開眼——她的瞳孔已變成星鈴草的蕊芯形態,“六叔說過……這是\\"星骸涅盤\\"的必要過程。“她指尖輕點湯碗,藥汁突然顯現出六長老的殘影,老人正在用星火烹煮更多的星鈴草籽。
殿外突然傳來星塔合頂的號角聲。南風鏡體內的雙生星脈在這聲波中徹底融合,化作暗金底襯青蓮的奇異圖騰。而南宮月兒臉頰的光紋驟然盛放,所有星傀碎片中的器官虛影永久凝實——她終于睜開雙眼,眸中流轉著完整的星河。
南風鏡的悶哼聲被殿外星匠的錘擊聲吞沒。重築星塔的每一聲敲打都精準敲在他新生的星脈節點上——工匠們正在用星骸殿的廢墟熔鑄新磚,那些磚塊里殘留的星噬能量,竟與他體內廝殺的兩種力量產生詭異共振。他能清晰“看見“自己的脊椎正在玉化︰左半側蔓延著父親留下的霧蛟暗紋,右半側生長著母親傳承的守心蓮脈,兩者在錘聲震蕩中不斷崩裂又重組。
而祭星閣偏殿內的南宮月兒,正經歷著更驚人的異變。她獨坐在鋪滿星鈴草籽的玉榻上,眉心的逆鱗已被銀白色根系完全覆蓋。那些縴細的根須如同活物般沿著太陽穴蔓延,在她臉頰兩側勾勒出正在綻放的星鈴草圖騰——每當黃昏降臨,圖騰便會吸收晚霞最後的光輝,花瓣狀的光紋隨著她的呼吸明滅。
最詭異的是她與星傀殘骸的共鳴。偏殿四壁瓖嵌著三百六十塊星傀核心碎片,每塊碎片都映照出她部分器官的虛影——有半顆心髒在東北角的碎片里跳動,一截脊柱在西南方的碎玉中浮沉。當黃昏的光紋亮到極致時,所有碎片中的器官虛影會同時歸位,讓她暫時恢復完整形態,直到夜色吞噬最後一絲霞光。
柒柒每日會送來用朝露溫養的星髓藥湯。她新生星瞳總能看見更深層的真相︰那些星鈴草根系正在南宮月兒顱內構建第二套星脈系統,而舊星脈中的噬星蠱毒,正被逐步轉化為新星脈的養料。
“別擔心。“某次喂藥時,南宮月兒忽然睜開眼——她的瞳孔已變成星鈴草的蕊芯形態,“六叔說過……這是\\"星骸涅盤\\"的必要過程。“她指尖輕點湯碗,藥汁突然顯現出六長老的殘影,老人正在用星火烹煮更多的星鈴草籽。
殿外突然傳來星塔合頂的號角聲。南風鏡體內的雙生星脈在這聲波中徹底融合,化作暗金底襯青蓮的奇異圖騰。而南宮月兒臉頰的光紋驟然盛放,所有星傀碎片中的器官虛影永久凝實——她終于睜開雙眼,眸中流轉著完整的星河。
南風柒柒的右眼窩已成了星鈴草的苗床。翠綠的睫稈纏繞著空洞的眼眶蜿蜒生長,細小的根須扎入太陽穴下的星脈,頂端那枚米粒大小的花苞隨著她的脈搏微微搏動。這賦予了她窺見星脈流動的詭異能力——每當星力涌動時,右眼窩的幼苗便會發出幽光,將無形的能量流轉化作絢爛卻刺目的光瀑。
“別看……“她總是倉促地偏過頭,枯焦的劉海垂下,試圖遮掩那株活體“眼飾“。但發絲間漏出的綠光仍會在暗處投下搖曳的影痕,如同某種活物在窺探世界。唯有在子夜無人時,她會偷偷取出靈月公主遺留的蛟紋銅鏡,屏息凝神地練習操控這株異草。
最初幾次嘗試總是以劇痛告終。星力過載時幼苗瘋狂滋長,細根刺破眼角淌下摻著星屑的血淚。但漸漸地,她學會了如何讓意識順著睫稈流淌——當花苞第一次顫抖著綻開細縫時,她看見了地底奔流的星脈暗河,那些幽藍的光帶中纏繞著尚未消散的怨念。
更深的夜里,她開始窺探長老們的星力軌跡。三長老飲茶時呼出的白汽里飄著星噬黑斑,五長老杖頭瓖嵌的寶石內部盤踞著蟲卵狀的暗影。她將所見用星鈴草汁液繪在鮫綃上,那些畫卷在月光下會顯露出南風玄夜殘留的印記脈絡。
某次練習中花苞突然盛放,瞳孔位置綻出的不是花蕊,而是一只微縮的星瞳。
顧如玖成了南風家最特殊的“客人“。她獨居的暖閣就建在星髓泉眼之上,琉璃地板下便是汩汩流淌的星髓液。每日三個時辰的浸泡
ritua
極其講究——星侍們需精確調配九種不同濃度的星髓,水溫要維持在恰好讓金蓮虛影顯形的臨界點。
“往左半寸。“她慵懶地倚在白玉池邊,雪白的指尖劃過水面。漣漪蕩開時,那些金蓮碎光竟自動聚合成星紋,指引著星侍調整泉眼閘門,“對,就是這個流速……早知道當客人這麼舒服……“尾音淹沒在蒸騰的星霧里,氤氳水汽中她心口的半虛金蓮若隱若現。
只有捧著文書經過回廊的南風鏡會看見——當星侍退下後,她立刻掐訣引出心口蓮火,將星髓中殘留的星噬毒素逼到角落煉化。那些黑氣在蓮火中尖叫著化作青煙時,她才真正松弛下來,任由魂體吸收純淨的星髓。
給昊天學院的傳訊紙鶴總是沾著星鈴草香。“南風家的星髓浴比練功舒服多啦——“紙鶴歪歪扭扭地飛向窗外,每振翅一次就掉落幾縷偽裝用的歡快星芒,只有棲在窗欞的真言鏡映出未寄出的後半句︰“若你們看見我魂體上的裂痕……“
某日黃昏南風鏡送來新采的星鈴草露,正撞見她對著水鏡練習隱藏傷痕。兩人在氤氳星霧中對視片刻,她突然笑開︰“宗主日理萬機,還有空來監工客人泡澡?“水面下的手指卻悄悄攥緊了——那兒有道星噬留下的疤,正隨著南風鏡靠近的頻率隱隱作痛。
暖閣梁柱上,六長老偷偷刻下的守心蓮紋悄然綻放。老人殘留的魂息在星霧中寫下箴言︰【傻丫頭,裝得再像……也騙不過星髓泉啊。】
南宮月兒裹著厚重的星紋絨毯,整個人蜷成小小一團窩在暖閣的琉璃窗台上,像只被暴雨澆透的幼貓。平日總是倔強翹起的鬢發此刻軟塌塌地貼在汗濕的額角,發絲間還沾著幾粒未拂淨的星鈴草籽,隨著她微弱的呼吸輕輕顫動。
她把發燙的下巴擱在冰涼的白玉池沿,瞳孔里還殘留著星噬沖擊後的細碎光斑。那些破碎的星辰在她眸中明明滅滅,每次眨動都帶出細微的刺痛,讓她不得不眯起眼楮。浸在池水中的指尖無意識地劃拉著,攪碎水面倒映的金蓮虛影——那些碎光映在她蒼白的臉頰上,反而照出太陽穴處未消退的星脈灼痕,那痕跡如同蛛網般蔓延到耳後。
“玖玖……
“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感冒了似的。她試圖伸手去踫顧如玖的手腕,卻連抬臂的力氣都沒有,絨毯從肩頭滑落也渾然不覺,“你的傷……
“話語被突然涌上的惡心感打斷,她猛地偏過頭干嘔起來,吐出的只有幾縷摻雜星屑的血絲。
顧如玖立即俯身攬住她。指尖觸到她後頸時倒抽冷氣——那片皮膚下正凸起數道蚯蚓狀的蠕動痕跡,是尚未完全馴服的噬星蠱毒在沖擊新生的星脈。南宮月兒疼得渾身發抖,卻還固執地仰起臉追問︰“金蓮的裂痕……還疼不疼……
“
窗外忽然飄來星鈴草的清苦香氣。幾片新生的草葉探進窗欞,溫柔地覆在她太陽穴的灼痕上。那些草葉脈絡中流淌的,竟是六長老用最後魂火淬煉的止痛星露。
好的,這是南風家養傷期的溫馨日常︰——
晨光透過星髓紗簾
,在顧如玖暫居的暖閣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空氣里彌漫著安魂星草與金蓮殘瓣混合的淡香,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甜粥氣味?
南宮月兒端著個描金小盅,躡手躡腳地溜進來時,正看見顧如玖對著一面水鏡蹙眉。鏡中的魂體比幾日前凝實了許多,心口處的蓮藕嫩芽已抽出一片小小的荷葉,邊緣還滾著金邊,只是身形仍有些透明,能隱約看到後方擺動的星髓泉波紋。
“玖玖!今日感覺如何?
“
月兒湊上前,將小盅放在案幾上,自己則毫不客氣地擠到顧如玖身邊坐下,大眼楮忽閃忽閃地打量著對方,“六長老庫里的星玉有沒有用?鏡哥哥昨天又找來些溫魂藤,我看著成色極好…
“
她的話速快得像蹦豆子,但氣息卻比前幾日綿長不少,只是眼下還帶著點未褪盡的青黑,顯是大傷初愈,又沒好好休息。
顧如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依舊有些毛茸茸的發頂大約是星鈴草根系的影響還未完全消退),觸感溫暖柔軟。
“好多了,星髓泉很養人。
“
她笑著指了指月兒帶來的小盅,“這是什麼?聞著怪香的。
“
“是柒柒盯著灶房熬了一早上的星苓蓮子羹!
“
月兒獻寶似的揭開蓋子,清甜的香氣更濃了,羹湯呈現出漂亮的琥珀色,里面沉著飽滿的蓮子和剔透的星苓果肉,還點綴著幾點金桂花蜜,“她說這個最溫養魂體,逼我盯著你喝完!
“
她皺了皺鼻子,模仿柒柒那沒什麼表情卻語氣強硬的樣子,“‘告訴她,剩一滴,明天就喝苦星參湯’。
“
顧如玖失笑,心里暖融融的。她接過月兒遞來的玉勺,慢慢舀著溫熱的羹湯。星苓的溫和力量伴隨著清甜的口感滑入魂體,確實帶來一陣舒適的暖意。
“你呢?
“
顧如玖看向月兒,目光落在她眉心那已經收斂不少、但仍隱約可見的星鈴草紋路上,“夜里還會被…那些‘聲音’驚擾嗎?
“
她知月兒與暗淵星骸感應過深,偶爾會接收到一些殘留的破碎記憶或情緒。
月兒下意識摸了摸眉心,搖搖頭︰
“好多了,六長老教了我一段寧神咒,還挺管用的。就是…
“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壓低聲音,“就是有時候半夜,好像能听到鏡哥哥批公文時,毛筆折斷的動靜…他肯定又煩躁了。
“
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南風鏡接手爛攤子,每日面對繁雜公務,耐心顯然快耗盡了。
說曹操曹操到。暖閣的門簾被輕輕掀起,
南風鏡
端著一盤剛摘的、還沾著晨露的
凝魂果
走了進來。他換下了戰斗時的星紋勁裝,穿著一身較為寬松的墨色常服,但眉宇間的疲憊和左臂依舊顯眼的繃帶,還是泄露了他的狀態並不輕松。
“月兒果然又跑你這兒躲清靜了。
“
他語氣帶著幾分無奈,將果子放在案上,目光快速掃過顧如玖,確認她魂體穩定,才稍稍放松了緊繃的下頜,“六長老讓你去熟悉星傀衛的日常調度,你倒好,鑽到玖玖這兒偷懶。
“
“那堆鐵疙瘩看著就頭疼!
“
月兒嘟囔著,往顧如玖身後縮了縮,順手撈過一個凝魂果啃了一口,滿足地眯起眼,“讓柒柒去嘛,她現在能‘看’到它們哪里能量不暢,比我去瞎指揮強多了。
“
南風鏡挑眉,還沒說話,門簾又一次被掀開。
南風柒柒
端著一碗墨綠色的、散發著濃郁苦味的藥汁走了進來,獨眼另一只眼窩里的星鈴草花苞似乎又長大了一點點)精準地鎖定月兒︰
“藥。喝了。然後跟我去校場。
“
語氣不容置疑。
月兒的笑臉瞬間垮了下來,看著那碗藥汁如臨大敵。
顧如玖看著眼前這一幕——別扭卻互相關心的兄妹,嚴厲又體貼的姐妹,空氣中彌漫的藥香、果香和甜羹的味道,還有窗外傳來的、不再是廝殺而是重建的聲響…她低頭喝了一口星苓羹,清甜一直暖到了魂體深處。
驚濤駭浪之後,這般瑣碎平淡、甚至有點雞飛狗跳的養傷日常,或許才是最珍貴的戰利品。
她輕輕踫了踫心口那片柔嫩的荷葉,唇角彎起一個安靜的弧度。
“呃!
“
顧如玖悶哼一聲,指尖訣印猛地收緊。心口那朵半虛半實的金蓮驟然光華大盛,蓮瓣如鎏金的刀刃般層層綻開,精準地裹住那截瘋狂扭動的漆黑蟲尸!業火與星髓劇烈踫撞,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
“聲響,蟲尸在淨化中急劇萎縮,最終化為一小撮散發著不祥黑氣的灰燼。
幾乎是同時——
旁邊的南宮月兒突然劇烈地痙攣起來,俯身干嘔,臉色瞬間灰敗。她猛地捂住嘴,指縫間卻溢出大股糾纏在一起的銀白色根須——那些正是深植于她血脈深處的星鈴草本源根須!根須一接觸空氣,立刻如同活物般扭動、焦化,最終化作裊裊青煙。
青煙並未散去,反而在空中盤旋凝聚,隱約勾勒出
六長老
疲憊卻帶著一絲欣慰的虛影。老人滄桑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回響︰
“…蠱毒相沖…陰陽激蕩…反倒…逼出了最深處的病灶…好事…大好事…
“
虛影隨著話音漸漸淡去,最後化作幾點青芒,分別沒入兩人眉心。
兩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虛脫地向後跌坐在地。濃郁的、蘊含著生機的星霧從身下的聚靈陣中氤氳升起,溫柔地包裹住她們疲憊不堪的身軀。
寂靜在暖閣里蔓延,只有彼此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半晌,南宮月兒忽然動了動。她閉著眼,蒼白的手指卻摸索著,精準地抓住了顧如玖冰涼的手腕。
顧如玖微微一怔,沒有掙脫。
月兒牽引著她的手,緩緩地、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力道,按向自己眉心——那片新生的、還帶著溫熱與微弱搏動的逆鱗之處。
指尖觸及的瞬間,顧如玖的靈魂仿佛都輕顫了一下。那片新鱗柔軟而脆弱,但其下深處,卻蘊藏著一股異常溫暖堅韌的力量。她甚至能“看
“到——月兒毫無保留地向她敞開了那處的星脈感應——新鱗之下,並非完整的骨骼,而是用無數縷細如發絲、閃爍著星芒與生命綠意的
星鈴草蕊
,以某種古老繁復的秘法,精心編織成的……
一枚小巧卻無比精致的九轉同心結。
草蕊間還殘留著逼出蠱毒後的虛弱波動,卻也洋溢著新生的純粹氣息。它靜靜地蟄伏在最重要的星竅深處,與月兒的生命本源緊密相連。
“咳…
“
月兒喘著氣,艱難地睜開眼,眼底雖滿是疲憊,卻漾開一個虛弱卻異常明亮狡黠的笑弧,
“給你…偷偷留的…
“
她氣息不穩,斷斷續續地解釋︰
“等哪天…你魂體凝實…能喝酒了…把它剝出來…泡進六叔偷藏的那壇…千年醉里…
“
說著,她甚至調皮地眨了眨眼,仿佛在分享一個只有她們才知道的秘密,
“六叔…偷偷告訴我的秘方…說是以我生機為引…以星鈴草蕊為媒…最能溫養你這樣的星魂…
“
顧如玖的手指僵在那片溫熱的肌膚上,指尖下那枚深藏的、以對方本源力量編織的同心結,仿佛比世間最灼熱的火焰還要燙人。她看著月兒蒼白卻帶笑的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魂體深處,那朵金蓮的嫩芽卻無風自動,發出細微而清脆的鳴響,仿佛在回應著那份深藏在逆鱗之下、近乎笨拙卻無比赤誠的心意。
星霧繚繞,將相抵的額頭和交握的手溫柔籠罩。
暖閣內一片靜謐
,只有星髓泉眼發出細微的汩汩聲。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逼毒仿佛耗盡了所有聲響,只余下星霧溫柔流淌。
無人注意到,頭頂一根不起眼的
暖閣梁柱
上,那朵六長老親手刻下的
守心蓮
浮雕,其中一片玉白色的花瓣尖端,悄然凝結出一滴清亮剔透的
露珠
。
露珠越聚越大,飽滿地懸垂了片刻,最終無聲地墜落。
它精準地滴落在南宮月兒隨意搭在絨毯邊角的袖擺上。那絨毯是用暗淵星羚羊的軟毛織成,質地細密非凡。
露珠並未暈開成普通的水漬,反而像擁有了生命般,
迅速滲透進絨毯的經緯之間
。它所過之處,深色的絨毯縴維被一種柔和的白光悄然點亮,自發地交錯、重組……
竟在布料表面,
繡出了一行細如蚊足、卻流轉著微弱星芒的古老星文
︰
那字跡飄逸又帶著一絲促狹,正是六長老的手筆——
【兩個傻丫頭…胡鬧似的蠱毒相沖,歪打正著,引動本源生機互哺…倒比老夫斟酌多年的苦藥方子更靈驗幾分。嘖,老了老了。】
字跡只浮現了短短一瞬,便如同被毯子吸收了一般,悄然隱去,不留半點痕跡。
仿佛只是星霧光影一次無心的玩笑。
只有那絨毯被露珠浸潤過的一小片地方,似乎變得更加柔軟溫暖了些,像是一個無言的守護符,默默記錄並贊許著這份歷經生死、淬煉出的情誼。
清晨的曦光
慵懶地穿透那層薄如蟬翼的
星髓紗簾
,簾子上細密的星辰紋路將光線切割、柔化,變成無數跳躍的、細碎的金白光斑,灑在暖閣溫潤的玉白色地板上,如同潑灑了一地流動的碎金。
空氣中浮動著寧靜的氣息。
安魂星草
被碾碎後置于香囊中散發出的清冷甘洌,與顧如玖魂體自然逸散的、帶著淡淡苦澀藥香的
金蓮殘瓣
氣息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而令人心安的氛圍。然而,在這片寧謐的芬芳之下,卻狡猾地混進了一縷極其微弱、卻無法忽視的……
甜糯香氣
,像是熬得恰到好處的米粥混合了某種靈果的清甜,若有似無地撩撥著嗅覺。
就在這時,門簾被極輕地掀開一條縫。
南宮月兒
像只偷溜進來準備惡作劇的小貓,踮著腳尖,幾乎是屏著呼吸溜了進來。她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精致的
描金小盅
,盅蓋嚴絲合縫,卻擋不住那誘人的甜香正從中絲絲縷縷地逸散出來。
她的目光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窗邊的顧如玖。
只見顧如玖正對著一面以
星霧凝成的水鏡
微微蹙眉,神情專注中帶著一絲審視。鏡中映照出的魂體,比起幾日前那仿佛隨時會隨風散去的淡薄,已然凝實了太多。輪廓清晰,眉眼宛然,甚至能看清她微蹙的眉尖。
最顯著的變化在心口——那截被六長老融入的蓮藕,此刻已然煥發出勃勃生機,不僅生出了一枝翠綠的嫩睫,睫端更
抽出了一片小巧玲瓏的荷葉
。那荷葉並非凡品,邊緣勾勒著一圈極細的、流淌著的金線,隨著她魂力的波動微微閃爍,顯得神異非凡。
然而,她的身形終究未能完全凝實。透過她的肩臂和微微飄散的裙擺,仍能隱約看到後方
星髓泉眼
中氤氳升騰的、帶著點點銀藍星芒的霧氣在不斷擺動流轉,為她增添了一份非人的虛幻美感,也提醒著觀看者,眼前的凝聚仍是何等脆弱。
月兒看著鏡中好友那半透明的身影和心口那奇異又充滿生命力的蓮葉,腳步不由得放得更輕了,大眼楮里盛滿了關切與好奇。
“玖玖!
“
一聲清亮又帶著點急切的呼喚打破了暖閣的寧靜。
南宮月兒
像只歸巢的雀兒,幾步就湊到了顧如玖身邊,輕手輕腳地將那只描金小盅放在旁邊的白玉案幾上,發出“叮
“的一聲輕響。她自己則毫不客氣地一屁股擠坐在顧如玖身邊的軟墊上,柔軟的墊子立刻陷下去一塊。
她
仰起臉
,那雙總是
忽閃忽閃的大眼楮
此刻更是睜得圓溜溜的,里面清晰地映出顧如玖半透明的魂體,目光里混合著毫不掩飾的關切和一種近乎檢查物品般的好奇,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對方,仿佛要確認每一寸魂體都比昨日更凝實一分才肯罷休。
“今日感覺如何?
“
她的問題連珠炮似的蹦出來,
語速快得像雨打芭蕉
,幾乎不給對方插嘴的空隙,
“六長老庫房里那些壓箱底的蘊魂星玉你用著有沒有效果?我瞧著光芒都比前幾日黯淡了,是不是吸飽了魂力?還有還有,鏡哥哥昨天傍晚不知又從哪個角落扒拉出來幾捆千年溫魂藤,那成色!油光水滑的,碧瑩瑩的都快滴出水來了,我摸著都覺得神魂暖融融的,肯定比之前那些都好!
“
她一股腦地說著,
氣息听起來確實比前幾日被蠱毒折磨時綿長有力了不少
,顯是身體在穩步恢復。然而,那
眼瞼下方未能完全褪去的、淡淡的青黑色陰影
,卻像小小的月牙兒,悄悄訴說著大傷初愈後的虛弱以及……恐怕昨夜又沒能老老實實靜養休息的事實。這份鮮活與疲憊交織的狀態,在她身上顯得格外明顯。
顧如玖看著她這鮮活又帶著點疲態的模樣,心頭一軟,
忍不住抬起手
。她的指尖還帶著魂體特有的微涼,卻極其輕柔地
揉了揉月兒依舊有些蓬松、觸感溫暖柔軟的發頂
。那發絲間似乎還殘留著星鈴草清冽的氣息,又混合了晨間露水的濕潤。
“好多了,
“
她聲音溫和,帶著淺淺的笑意,
“這星髓泉眼確是療傷聖品,氣息溫潤,滋養魂源的效果極佳。
“
她說著,目光自然地落在那只描金小盅上,鼻尖微動,
好奇地指了指︰“這是什麼寶貝?聞著這香氣……倒是勾得魂體都覺出幾分暖意來了。
“
這話如同打開了什麼開關,月兒立刻來了精神。她
獻寶似的“啪
“一下揭開盅蓋
,更加濃郁
清甜的香氣瞬間蒸騰而出
,幾乎盈滿了小小的暖閣。只見盅內是
瑩潤剔透的琥珀色羹湯
,質地醇厚,里面沉沉浮浮著
圓潤飽滿的雪白蓮子
和
切成小塊、幾乎透明如水晶的星苓果肉
,最上面還
精巧地點綴著幾點金黃色的桂花蜜
,如同星子落入了琥珀湖中。
“還不是柒柒——
“
月兒拖長了調子,語氣里帶著對柒柒的‘控訴’,卻又掩不住其中的親昵,
“——她天沒亮就親自去庫房挑了最好的料,然後就在小灶房那邊,眼楮都不眨地盯著火熬了一早上!寸步不離!
“
她夸張地比劃著,然後壓低聲音,
惟妙惟肖地模仿起柒柒那副沒什麼表情、卻語氣強硬不容置疑的樣子
,連那雙獨眼另一只眼窩里的星鈴草花苞似乎都跟著抖了抖)的冷淡眼神都學了幾分︰
“‘告訴她,’
月兒板起小臉,用手指虛點著顧如玖,
‘乖乖喝完,剩一滴,’
她頓了頓,加重語氣,
‘明天灶房給她備的就是能苦得魂體打顫的百年苦星參濃湯!我說到做到。’
“
學完,她自己先破了功,皺著小鼻子吐了吐舌頭,把溫熱的玉勺塞進顧如玖手里︰“快嘗嘗!我可是領了軍令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