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可園,偷听到仇老和夭夭的談話,得知當年天遺祭司,半步聖人的刑泰昭,曾與應天理一戰而死。而他,是唯一修習過天雷訣的人,徐驕突然就想到了邢越……
這個二十一年前,王子干謀逆案的始作俑者。
徐驕大致可以將所有猜測,統合成一個連續的故事。
二十一年前,邢越背叛天遺族,打斷了王子干的帝王之路。至此,最沒有希望的明帝登上九五之位。
其後一年,勝王因為某些原因,聯合三江王圖謀政變。換掉明帝,推怡王上位。這個計劃意外泄露,或者被人看出端倪。天極閣主聯合黑甲神秘人,一夜之間,將勝王一黨誅滅。同時,剛成立不久的風靈衛,潛入三江源。前者成功,後者失敗。
至于刺殺徐元,明中岳,獨孤鴻三老。很明顯的,有皇權的影子。就像明居正猜測的那樣,明帝是個有為之君。除了頭上一片天,不願向任何人妥協。所以,二十年前,三老也上了死亡名單。只不過刺殺失敗而已。
想想也怪,以黑甲神秘人的修為,竟殺不了徐元這個老頭。明帝只得另行他法,開疆擴土,不停征戰,大力扶植青壯軍官,且都是沒有家世,沒有根基。變相削弱獨孤鴻在軍中的勢力,一步步掌控軍權。
在這個過程中,牽涉了天涯海,天遺族,這兩個本是敵對的勢力。
如果這就是故事的大概,那麼故事就是從二十一年前,王子干的謀逆案開始。而王子干謀逆案,第一個登場的人物,就是邢越。
一直以來,這個人都被忽視了。即便,所有人都知道,邢越是一切的開始,可這個人已經死了。
十五年前,就已經死了,死在大殿上。然後謀逆案平反,但這個時候,卻發生了件奇怪的事。
夭夭的生父徐之義,在修羅山下避居五年。他們明知修羅山不是擅闖之地,卻還是冒險用計,殺了這個人。
如果徐之義非死不可,謀逆案之後,何以等了五年呢?
如果他的死,是因為害怕此人回帝都。可當時,明帝已然坐穩江山,何須在意一個百無一用,滿腦子理想主義的書生?
殺徐之義,是為了阻止他回帝都。那麼他回帝都,對誰最有威脅呢?貌似,對誰都沒有威脅。
要知道,那是修羅山。山主坐鎮,即便是大宗師,上山殺人,也休想活命。
想到山主,他又有一個疑問。他當初之所以來帝都,第一︰因為笑笑來了。第二︰夭夭所迫。但山主讓他來,卻始終沒有說明緣由。他只肯定一點,山主的用意,絕不是讓他服務夭夭的。
“老弟?”
當他這樣的想的時候,就听到了溫有良的聲音。心道︰那麼這個膽小怕事的京兆尹,又是什麼身份呢?
“大人請進,有傷在身,不便出迎。”
徐驕听到門吱呀推開。
“听說老弟又遭行刺,特來看望。”溫有良進了房間︰“今天這偏院倒是清靜,除了那邊陸家姐弟。老弟沒有大礙吧……”
“身上沒有,可心里想不通。”徐驕說︰“剛才,還想到了大人呢。”
“哦?”溫有良對面坐下︰“看兄弟眉頭不展,可有心事?”
徐驕說︰“大人,我在想二十一年前的事……”
“二十一年前,王子干謀逆案?”溫有良奇道︰“那可是一樁大案,也是一樁懸案,我也有許多想不通的地方……”
徐驕心中一動︰“大人哪里想不通?”
“五城兵馬司的邢越,為何要誣陷王子干?”溫有良說。
“要麼受人指使,要麼有利可圖。”徐驕說︰“世間事,兩個字便可說清。一是‘情’字。愛與恨,仇與怨,都是情。再有就是‘利’字,錢權富貴,刀光劍影,都是為此。”
“老弟看的通透。”溫有良說︰“可那邢越後來在大殿上撞柱身亡,又何言‘情’與‘利’?而且他若不承認,是自己一時糊涂誣陷王子干。誰又會以他為罪,給王子干平反呢?”
徐驕心道︰我操,這個自己倒是疏忽了。如果王子干一案,主謀是明帝,他絕不會平反此案,自惹麻煩。
溫有良又說︰“邢越這人,發跡于軍中,雖為官,義氣干雲。他部舊故屬,沒有不稱贊他人品的。這樣的人,又怎會做對不起好友的事,連累你父親呢?”
徐驕驚問︰“大人什麼意思,此處無第三者,說明白些。”
“邢越與你父徐之義,乃是至交。這一點,恐怕知道的人不多。”
徐驕哼了一聲︰“肯定不多,我不知道,笑笑不知道,徐元不知道,徐之信也不知道。”
溫有良說︰“你父親一直都不相信,邢越會做賣友求榮的事。來帝都之前,我與你父親徹夜長談。他十分確信,為名為利,邢越都應該是個君子,而非冤枉無辜的小人。”
徐驕更為震驚︰“你們見過?”
溫有良點頭︰“我來帝都之前,去見過你父親。得了他一封親筆信,轉交給徐閣老。這才在閣老的安排下,一步一步,坐上了京兆府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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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驕疑惑︰“那你是誰的人,修羅山的,還是徐元的?”
溫有良一笑︰“我既非修羅山之盜,也不是徐閣老的門客。只是受山主之托,來帝都查清王子干謀逆案的真相。所以,當年我先去見了你父親。那時候,你還是個蹣跚學步的孩童。從你父親那里得知,他少年時,拜在明中岳門下。而那時候,邢越正好在武道院修習。兩人同在西山,由此成為莫逆。其後邢越入伍,積功升至驍騎將軍,受天承帝賞識,主管五城兵馬司。”
徐驕說︰“那他們的關系,為何無人知曉呢?”
溫有良說︰“據你父親所言,他拜職大學士,便和當時已是儲君之位的王子干謀劃新政,是針對朝廷官制,選拔,任用,破除門閥世家的弊端。當時的邢越,已就職五城兵馬司,是天承帝最信任的臣子之一,掌控帝都城內防務。那個時候,天承帝病重,兩人隱瞞交情,想必是不想惹人聯想。”
徐驕沉默,一邊思考溫有良的話,一邊猜測他的真實身份。
溫有良繼續說︰“我到帝都之後,拿著你父親的信,拜見了閣老。在閣老安排下,做了大理寺主簿,遍閱王子干案所有案檔。之後做了房陵府,因官員流放,皆在房陵。用了三年時間,暗中對相關人等詢問,可惜一無所獲。除了冤枉,從他們嘴里,听不到第三個有用的字。再之後,我調回帝都,坐上了京兆尹的位置。想用京兆尹的權力,繼續暗查。可惜,當時風靈衛已經做大,京兆府被限縮到無可用。”
徐驕不明白︰“你是說,是山主讓你查王子干謀逆案的真相?”
溫有良點頭︰“其後數年,毫無進展。那時山主傳信給我,說要打破這個死局,需有一顆活棋。這顆活棋,便是你。以徐之義兒子的身份,借助徐閣老的勢力,能看到的,要遠比我這個京兆尹多。所以,我一直在等你,等你長大成人,來到帝都……”
徐驕還是不明白︰“山主為何要知道謀逆案的真相?”
“這又是一個秘密。”溫有良說︰“王子干,算得上山主的半個學生。”
徐驕震驚︰“什麼?這有點扯了吧……”
溫有良一笑︰“不是你想的那樣。王子干見山主,執弟子禮,卻不是師生。當年公主柔遠嫁三江源,王子干和你父親也隨之游歷三江,偶然遇見山主。江邊暢談天下事,山主便說這天下之苦,在于門閥世家衰而不滅。盛世攬權,為官為富。亂世為寇,刀兵天下……”
徐驕頓時悟了︰“原來他們打破門閥的心思,不是從明中岳那里來的,而是來自于山主。一個強盜頭頭,竟然也指點江山。”
溫有良說︰“你太小看山主了。世間事雖不同,道理是一樣的。治家和治國,殺豬與殺人,並沒有什麼太大差別。能入聖人境,據說已明天道。天道即明,何況人道?我听山主說,他與這兩個晚輩,很是聊得來,盡吐心中所想。還請兩人上修羅山回頭崖觀景。也就是那個時候,王子干結識了前來拜山的天遺庫瑪,花卿!”
“操!”徐驕說︰“你連這個秘密也知道?”
溫有良一笑︰“世上並沒有秘密,區別在于有多人知道。真正的秘密,是每個人都知道,但誰也不敢說出來。”
“既然知道花卿就是天遺庫瑪,她又怎麼成了干王妃?”
溫有良又是一笑︰“因為美如天仙。你也知道夭夭的身份,那你想娶她嗎?”
徐驕嘿的一聲︰“好看的,未必好用。我這人,把觀賞價值和使用價值是分的很開的。”心里想︰夭夭已經試過了,算是及格吧。
如果調教一番,以她先天上境的修為,應該可以解鎖新技能。就是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
溫有良又說︰“我查了十幾年,可連謀逆案的當事人都不知道真相,他們唯一知道的就是‘冤枉’兩字。後來寧不活拿了邢越回帝都,我以為是個轉機。可惜,他什麼也沒說,便在大殿撞柱而亡。我以為,他是被人要挾,所以死不開口。但事後內衛查過,他家人子女,都很安全。”
徐驕沉聲說︰“他的死,本就讓人想不通。我根本不相信,一個正常人會因為愧疚,或自知罪大莫及,而選擇結束生命。即便有,這種事,也不該出現在一個戰場廝殺過的將軍身上。”
溫有良說︰“老弟,永遠不要有這麼武斷的結論,人是最難把握的。不過,邢越一死,倒是撇清了我對明帝的懷疑。明帝隨即平凡冤案,大赦當年相關人等,又派了殿前將軍方迎山去接你父親。本來,王子干謀逆案,明帝是最大受益者,他也最值得懷疑。然而細細想來,若是明帝主謀,邢越大可不死,也可不必承認是自己誣告……”
徐驕想了想︰“這確實讓人想不通。這個邢越,言行中很多矛盾的地方。按理說,一個正常人,做什麼事都會有原因,有目的。他顯然是個正常人……”
“而就在此時——”溫有良說︰“你父慘死,方迎山白跑了一趟。可疑的是,你父之死,在邢越之前。也就是說,早有人知道邢越會說出當年誣告真相,明帝會平反謀逆案。有人不想讓你父親回來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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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也想到了。”徐驕說︰“他會知道什麼秘密呢……”
“若是秘密,早就殺人滅口了,何需等上五年。”溫有良說︰“一定不是個秘密,而是單純害怕你父回帝都。可他回到帝都又能做什麼,你父親除了聲望,毫無權勢,亦不懂權謀。這種人,沒人會懼怕。徐閣老深謀權術,也不會讓他胡來。”
“所以,殺他的原因只有一個,不讓他回到帝都。”
溫有良說︰“那麼原因呢?還有一點,你父的死,在邢越之前。這不是巧合,而是安排。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暗中之人,有先見之明。要麼,抓邢越,自認誣告,殿前自盡,是一個計劃。前幾日,我將心中所想告知徐閣老,他認為是後者。”
“老頭也知道了?”徐驕說︰“他還知道什麼?”
溫有良一笑︰“徐閣老心機似海,他知道的,遠超過你我想象。閣老當時就提出一個疑問,如果一切都是別人的局,那麼設這一局的目的是什麼?當年你父親死後,內衛奉命嚴查,可查了十幾年,一點線索沒有。當年上山殺你父親的,都是死士。以風盜的修為,雖然及時救下你們兄妹,卻看不出那些人的來歷。這些年,內衛遍查江湖,卻毫無頭緒。直到前些日子,天極閣主對你動手,牽出二十年前命案。內衛赫然發現,當年的命案,竟牽涉天涯海。我又有一個猜想,二十一年前的謀逆案,會不會與天涯海有關。”
徐驕沉思著,他也有同樣的想法。
溫有良又說︰“天遺族和天涯海世代為敵,若是他們知道花卿便是天遺庫瑪,成了干王妃,而王子干則是未來君主。那麼天涯海主謀策劃,自然順理成章。所以我又想︰邢越或許是天涯海的人……”
徐驕心道︰如果我不知道邢越的真實身份,也會這麼推測。
忽然又想︰邢越背叛天遺族,和天涯海勾結,出賣花卿。那他為什麼要死,為什麼徐之義也要死……
想到這里,腦海一點微光,仿佛黎明之前,漆黑夜空中最後一顆星。徐驕沖出房間,他要印證一個想法……
這個時候的徐府,徐元看著夭夭,越看越是滿意。笑道︰“天遺庫瑪,向來嫁于天驕尊貴之人,做我徐家的媳婦,當真是有些委屈了。”
夭夭心道︰徐驕算什麼東西,之前是一條狗,現在頂多算是親侍,也沒有比狗強到哪里去……
仇老笑嘻嘻的︰“閣老大人,那些都是百余年前的事了。前朝皇室,苟延至今,也不過是平頭百姓。如今的天遺族,也只在江湖上還有一分情面。偏居極西寒山,只求安穩過日。”
徐元說︰“我听說寒山在極西冰原,四季寒冬,不如移居。既然成了親家,看上哪里但說無妨。趁老夫還在其位,好做安排。”
仇老雙眼一眯,夭夭心中一顫︰徐元什麼意思,讓天遺族離開清池,這怎麼可能……
徐元又說︰“你們的顧慮我明白。朝廷會下一道敕書,天遺族皆為安善良民。至于武道院那邊,鬼王已經答應,不再為難。無涯,是這樣吧?”
無涯說︰“是的叔父。老師說過︰天道不絕。禁武滅道數百年,可這數百年間,依舊世事不平,刀兵四起,皇權更替。亂世者,非武也非道,乃是人心。所以,無論天遺族,還是天涯海,甚至修羅山,都不必以亂者視之。”
徐元哼哼一笑︰“鬼王這些年倒是想的更加通透了。”看向仇老︰“我听鬼王說,寒山清池雖在冰原之中,卻是一處奇異之地,四季春光。天遺族若是不舍家園,我能理解。但也不必隱居不出。就像天涯海,雖在江湖,亦在廟堂,腳踏黑白,方是長遠。若是一味求安穩,倒不如耕種牧漁,不但安穩,而且自在。”
仇老已明白徐元的意思,既然天涯海能晃晃然成了風靈衛,那他天遺族也可以。不過,這老頭的心思,他已猜到︰若是有人握了天涯海這把利刃,徐元手中,也得有把刀。他相中了天遺族……
想及此,仇老說︰“這是大事,得族內商議,不是小老兒一言可斷。”
“老夫明白,故土難離呀。”徐元說︰“這都是後話,眼前是要安排好孩子們的婚事,半月之後,七月初七,大吉之日,我看就那一天吧。”
夭夭驚道︰“我真要嫁給徐驕?”
徐元沒有回答她,而是對仇老說︰“祭司難得來帝都,不管多重要的事,也請孩子們完婚之後再離開。人生大事,沒個長輩在,可不像話。”
仇老一笑,沒說什麼。但心里明白,徐元是告訴他︰不要想著離開帝都,你們走不掉的。他倒不覺得,一個無涯能夠攔住他。他也不覺得,徐元會這麼想。
出了徐府,夭夭忍不住埋怨︰“仇老,你何必對徐元那麼客氣,他在威脅我們。”
仇老說︰“他當然是威脅。徐元是什麼人,三朝元老,首輔之臣。心機如海,權謀之術,更在明中岳之上。他逼著你和徐驕成親,不知有何所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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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冷笑︰“他怕是不知道,徐驕的命,在我手上吧。”
仇老沉吟道︰“也許他知道,既然無涯是徐家的人,徐元一定知道天遺族的奪情蠱。而且他提到山主,似是對我們此次來帝都的目的十分了然。只是他非要結親,讓人意外。”老頭頓了一下︰“夭夭,如果你非要嫁給徐驕呢……”
夭夭一愣︰“祭司,我是天遺庫瑪,還要回寒山清池呢。嫁了人就不能再回清池,誰來照顧我妹妹?”
“她是蕾王,不用你來照顧。”仇老說︰“而且,現在的你已沒有做庫瑪的資格了。”
夭夭驚恐。
仇老說︰“庫瑪乃是天遺族信奉的女神。女神,女神是純潔的,高貴的。女人,怎麼能有男人呢?”
夭夭眼神一冷︰“殺了徐驕,我就沒有男人了……”
徐驕莫名打了個寒顫,仿佛預感到什麼可怕的事要發生。
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西山太學院。他不是求見明中岳,而是來找寧不活。可通報進去,出來迎接的卻是明居正。
“寧先生去了武道院,還未歸來。”明居正笑道︰“先恭喜你!”
徐驕不明白︰“恭喜?你看我這副德性,像是有喜事的樣子?”
明居正疑惑︰“早上才收到的喜帖︰半月之後,七月初七,七夕節。是你大婚的日子,這不值得恭喜麼?想想以前,你幾次想結婚。要麼沒房,要麼沒車,要麼沒彩禮,如今心願已成,我也替你高興。”
徐驕莫名奇妙︰“和誰?”
“當然是夭夭了。”明居正說︰“李師師怎麼辦,你該不會兩個都想娶吧。其實我建議你娶李師師,畢竟他是三江郡主。至于夭夭,這個世界重婚又不犯法,納為妾室,一樣享齊人之福……”
“有毛病……”
徐驕根本不放在心上。早上還和夭夭在一起,昨晚 里啪啦,等她回過味兒來,不知道要干出什麼事兒。
總不能一晚上就上癮,迷上了哥的腰……
武道院就在山頂,離著太學院不遠。雖山勢陡峭,但徐驕身形如飛,不到一刻功夫,便到了武道院山門。
山門前是片開闊空地,臨著懸崖深淵。立著一塊石碑,上面有“生死坪”三個大字。旁邊兩行小字︰一世生死,愛恨別離。
徐驕看了頗有感觸。
從生到死,人生一世不過愛恨別離而已。細想一下,只有愛不那麼痛苦。
真是悲哀,原來人生只有四分之一的時間,不怎麼痛苦。
忽然心中一動,耳後生風,一股凌厲勁氣自腦後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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