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國。
某軍區大院深處。
此時，夏夜的蟬鳴聒噪不休，攪動著人心底的焦灼。
林薇坐在紅木沙發上，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目光緊盯著對面正在泡茶的舅舅——空軍上將張衛國。
電視屏幕早已熄滅，但那些關于非洲動蕩、“帕亞”失蹤、基地爆炸的新聞畫面，仿佛仍在她眼前晃動。
“舅舅…”
林薇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打破了客廳的沉默
“新聞上說的…都不是真的，對不對？他那麼厲害，怎麼可能…”
她頓了頓，似乎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那種可怕的猜測
“…怎麼可能輕易就出事？”
“他一定是裝的，是不是？就像…就像他以前在廠里，總能想出些別人想不到的點子，把事情搞定一樣。”
……
說完，她試圖從舅舅臉上找到一絲肯定的跡象。
張衛國上將泡茶的動作穩健依舊，滾燙的泉水沖入紫砂壺，激起茶葉翻騰，白霧氤氳，模糊了他稜角分明的臉龐。
他沉默了幾秒，將一杯澄澈透亮的茶湯推到林薇面前。
“小薇啊，”他的聲音沉穩，帶著軍人特有的力量感，卻又巧妙地避開了直接回答︰
“非洲那邊的情況，很復雜。”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有時候親眼所見都未必是實情，更何況是隔著萬里重洋的新聞報道。”
他抬起眼，目光深邃︰
“李小川那小子…嗯，或者說‘帕亞’，他是個能創造奇跡的人。”
“這一點，從他在307廠的時候，我就沒懷疑過。”
“他能從無到有，在那麼短的時間里打下那片基業，本身就說明了問題。”
這話像是在安慰林薇，但又何嘗不是在說服他自己？
作為軍方高層，他掌握的信息遠比新聞更詳細、更驚人——衛星圖片上那個基地核心區域觸目驚心的爆炸坑，情報人員分析的激烈交火和異常混亂的電磁信號。
還有那份關于“染血扳手”的模糊報告……
所有這些都指向一個不容樂觀的可能性。
但他內心深處，又有一絲難以置信的倔強。
那個眼神銳利、骨子里透著不服輸勁頭的小子。
那個能用手工車床加工出超高精度零件、能靠著幾本舊手冊和一堆廢鐵改造出驚人裝備的天才。
真的會就這麼折在一片混亂的爆炸里？
這太不像他的風格了。
更像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撤退，或者一個誘敵深入的陷阱？
“可是…”林薇還想追問。
“薇薇。”張衛國輕輕抬手，止住了她的話頭︰
“沒有可是。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更確切的消息。”
“猜測終究只是主觀的情緒，一切都要用事實說話。”
他抿了一口茶，語氣斬釘截鐵，“在真相大白之前，任何悲觀或者過于樂觀的判斷，都是不成熟的。”
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似乎穿透了時空，落在那片遙遠而炙熱的大陸上。
他心里同樣沒譜，但他必須穩住，為了身邊的親人，也為了那些關注著此事、心思各異的同僚和下屬。
李小川啊李小川，你小子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
……
非洲大陸，帕亞領地及周邊區域。
如果說之前的“帕亞”軍團像一群紀律嚴明、戰術精湛的雄獅。
那麼現在的他們，在世人眼中，就徹底變成了一群失去了首領、陷入狂怒和絕望的瘋狗。
“吼！為了帕亞！”
“卑鄙的蛀蟲！把我們的首領還回來！”
“殺光他們！一定是他們干的！”
……
失去了統一高效的指揮，各個部落戰團和機械化分隊似乎陷入了各自為戰的瘋狂狀態。
他們不再講究戰術配合，不再追求精確打擊，而是憑借著對“帕亞”個人的狂熱崇拜和失去領袖後的巨大恐慌與憤怒，發動著近乎自殺式的、毫無章法的猛烈攻擊。
一支由上百輛武裝皮卡和少量老式坦克組成的隊伍，毫無征兆地沖向鄰國一個邊境檢查站。
理由僅僅是“我們懷疑你們的情報人員參與了陰謀！”子彈和炮彈像潑水一樣傾瀉而去。
檢查站和附近的集市瞬間夷為平地，造成大量平民傷亡和國際輿論嘩然。
另一個戰團則突襲了一個與卡薩拉自由陣線有秘密貿易往來的小型軍閥據點。
對方試圖舉起白旗談判，回應他們的卻是更加瘋狂的火箭彈覆蓋。
“談判？除非把帕亞完好無損地送回來！”
士兵們紅著眼楮嘶吼，戰斗結束後，不僅洗劫了據點里所有的武器彈藥和貴重物品。
甚至連糧食和燃油都不放過，看起來就像是一群窮瘋了的土匪。
更讓人瞠目結舌的是，一支規模不大的巡邏隊，居然主動伏擊了一支擁有聯合國觀察員隨行的西方媒體車隊！
雖然最後在確認身份後停止了攻擊，但過程中激烈的交火和悍不畏死的沖擊姿態，仍然讓所有當事者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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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理由簡單粗暴︰“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偽裝成記者和觀察員的殺手？！”
“瘋了！他們徹底瘋了！”
“這就是一群被激怒的馬蜂！毫無理智可言！”
“離他們遠點！現在誰沾上誰倒霉！”
國際社會一片譴責之聲，但譴責之後，更多的是無奈和避之不及。
各大國和跨國公司原本摩拳擦掌，準備趁著“帕亞”倒台的機會撲上來分食蛋糕。
但現在看著這群完全不講道理、逢人就咬的“瘋狗”，都下意識地縮回了手。
跟一群瘋子計較什麼？
跟他們開戰？
代價太大，而且毫無意義。
制裁？
他們本來就在制裁中，而且現在看起來搶掠所得反而讓他們越打越富了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
派遣維和部隊？
聯合國還在為誰該出兵、經費誰出、權限多大吵得不可開交。
更重要的是，那種“失去了頭狼的狼群必然潰散”的預期並沒有出現。
這群“瘋狗”雖然混亂、瘋狂，但卻表現出一種奇異的韌性。
他們內部似乎形成了一種基于共同悲憤和復仇欲望的詭異凝聚力，戰斗意志不降反升。
而且，他們在瘋狂進攻和搶掠中，確實獲得了大量的物資補給。
甚至趁機奪取了一些過去覬覦已久的小型礦點和交通要道。
這種“越打越富”、“越瘋越強”的詭異景象，讓所有觀察家都大跌眼鏡，百思不得其解。
只能將其歸咎于非洲部落文化的不可理喻和“帕亞”個人魅力或者說精神控制）的余毒太深。
沒有人願意在這時候去觸霉頭。
包括那些暗中推動了聯合國決議的勢力，此刻也都選擇了靜觀其變，甚至暗暗希望別人去當出頭鳥，消耗這群瘋子的力量。
原本密不透風的包圍網，反而因為這種“瘋狗戰術”而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空隙。
……
……
某中立國都市。
摩天大樓頂層，“龍淵國際安全顧問公司”總部。
這里與其說是一個軍事承包商的總部，不如說更像是一家頂級的投行或科技公司。
極簡主義的裝潢，冰冷的金屬和玻璃材質，無聲滑動的大門，無處不在的虹膜掃描和指紋識別系統。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和低沉的服務器嗡鳴。
地區負責人詹姆斯•威爾遜，一個穿著昂貴定制西裝、頭發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正皺著眉頭听著下屬的匯報。
屏幕上顯示著非洲“瘋狗”們最新的“戰績”和物資掠奪清單。
“一群未開化的野蠻人…”
威爾遜低聲咒罵了一句，揉了揉眉心。
混亂意味著機會，但過度混亂則意味著計劃失控和不可預測的風險。
他對“帕亞”的死活並不關心，只關心公司的利益和龍少的計劃是否會受到影響。
這時，內部通訊器響起，前台接待小姐的聲音帶著一絲遲疑︰
“威爾遜先生，前台有一位…年輕的亞裔男士想要見您。”
“他沒有預約，但他說…有一份關于‘帕亞’真正下落的絕對機密，只能當面交給負責人。”
威爾遜的眉頭皺得更深了︰“身份？”
“他不肯說，只出示了一個…很奇怪的數字密鑰，我們的系統自動將其識別為最高優先級訪客。”
“但無法匹配任何已知數據庫信息。”
“最高優先級？”威爾遜心中一驚，這個權限只有極少數龍少的核心心腹才擁有。
難道是總部直接派來的特使？
但為什麼沒有任何提前通知？
“帶他去第三隔離會見室，進行最高級別安檢。”
“我馬上過來。”
第三隔離會見室，四壁都是特殊的屏蔽材料，沒有任何監控設備。
威爾遜走進去，看到一個穿著普通休閑裝、看起來甚至有些學生氣的年輕亞裔男子正安靜地坐在桌子對面，神態自若。
男子通過了最嚴格的安檢，身上沒有任何電子設備或武器。
“我是詹姆斯•威爾遜，這里的負責人。”
威爾遜在他對面坐下，保持著職業化的冷漠︰“你說你有關于帕亞的機密？”
年輕人抬起頭，露出一張平淡無奇、甚至有些過于蒼白的臉，只有那雙眼楮，異常明亮沉靜。
他開口，聲音也很平靜︰
“我的情報，價值非常高，只能直接交給龍嘯雲先生。”
“請你安排，我需要和他進行實時加密通訊。”
威爾遜差點氣笑了︰“年輕人，你知道龍少是什麼身份嗎？不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拿著一份不知真偽的情報就能…”
年輕人打斷了他，語氣沒有絲毫起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告訴他，我知道‘叢林里的怪物’，也知道‘叔叔的血沒有白流’。如果他對這兩個詞不感興趣，我立刻離開。”
威爾遜的心猛地一沉。
這兩個短語听起來莫名其妙，卻透著一股極不尋常的詭異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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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死盯著年輕人的眼楮，試圖從中找出破綻，但那雙眼楮就像深不見底的古井，毫無波瀾。
他沉吟片刻，意識到這件事已經超出了他的決策範圍。
“在這里等著。”
威爾遜站起身，快步離開會見室，通過一條需要多重生物識別的專屬通道，進入了一個絕對安全的通訊密室。
他深吸一口氣，接通了直通龍嘯雲私人莊園的、經過無數次加密的量子通訊線路。
屏幕亮起，顯示出龍嘯雲的身影。
他似乎在某個豪華書房里，穿著絲質睡袍，手中端著一杯紅酒，但眼神銳利，毫無慵懶之態。
“威爾遜？什麼事需要動用這個頻道？”
龍嘯雲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來，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
“龍少，抱歉打擾您。”
威爾遜恭敬地低下頭︰“公司來了一個神秘的年輕人，他通過了最高優先級密鑰驗證，但身份未知。”
“他聲稱擁有關于帕亞下落的絕對機密，但堅持要直接與您對話。他還說了…兩個奇怪的詞。”
威爾遜頓了頓，壓低聲音，“‘叢林里的怪物’，和‘叔叔的血沒有白流’。”
“什麼？!”
屏幕那頭的龍嘯雲，臉色驟然劇變！
手中的紅酒杯猛地一晃，殷紅的酒液潑灑出來，染紅了他昂貴的睡袍和前襟。
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從舒適的靠椅上坐直身體。
臉上那慣常的從容和陰柔的傲慢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震驚、難以置信。
以及一絲被觸及最深禁忌的恐慌和暴怒！
這兩個短語！
尤其是後一個！
是他埋藏在心底最深、最黑暗的秘密！
是他絕不允許任何人觸踫的逆鱗！
知道這件事相關的人，應該早就全都變成熱帶雨林里的肥料了！
這個年輕人到底是誰？
他怎麼可能會知道？！
巨大的震驚過後，是滔天的疑竇和警惕。
這是一個陷阱？
還是一個他做夢都沒想到的可能性？
龍嘯雲的呼吸變得有些粗重，他死死盯著屏幕，仿佛想透過威爾遜看到那個神秘的年輕人。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
帕亞失蹤……神秘的年輕人……觸及核心秘密的暗語……
幾秒鐘的死寂後，龍嘯雲眼中閃過一抹極度危險和好奇交織的光芒，他幾乎是咬著牙說道︰
“立刻把他接入加密頻道！”
“用‘冥河’協議！我要親自和他談！”
“是！龍少！”威爾遜不敢怠慢，立刻操作。
很快，一套更加復雜、幾乎不可能被攔截和破譯的通訊協議被啟動。
密室內的主屏幕一閃，切換成了加密連接中的狀態。
線路接通了。
屏幕那頭，出現了那個年輕亞裔男子的面容，依舊平靜。
龍嘯雲冰冷而充滿壓迫感的聲音率先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
“你是誰？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屏幕中的年輕人，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形成一個難以形容的、近乎虛無的微笑。
他抬起眼，直視著屏幕那頭仿佛要噬人的龍嘯雲。
清晰而平穩地開口，說出的每一個字，卻都如同在龍嘯雲心中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龍少，好久不見……或者說，從未正式見過。”
“我是李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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