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布滿血絲的眼楮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個扭曲的、非人的影像。
心髒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動，血液似乎一下子沖上了頭頂。
多少天了？
終于…終于有動靜了？
哪怕只是一個模糊的、詭異的影子？
“穩住！別他媽瞎叫喚！”
杰克低吼一聲，強行壓下心頭的悸動和瞬間涌起的狂喜，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鷹眼’！給我拉近！”
“最大光學變焦！紅外模式！熱成像！把能用的都給老子用上！看清楚！看清楚那到底是個什麼鬼東西！”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
手指緊緊攥住了椅子扶手。
疲憊和怨毒被一種獵手終于嗅到獵物蹤跡的狂熱暫時取代。
帳篷里的空氣驟然繃緊，只剩下刺耳的警報聲、設備的嗡鳴和三人粗重的呼吸。
“鷹眼”忠實地執行指令。
鏡頭發出細微的電機轉動聲，焦距急速推進。
屏幕上，那個深褐色的，覆蓋著甲冑和骨刺面具的身影在視野中急速放大，細節開始呈現。
然而，叢林是它最好的掩護。
樹冠層篩下的光線本就稀疏昏暗。
加上藤蔓垂掛的陰影、地面蒸騰的濕熱霧氣形成的天然干擾。
還有那副甲冑和面具本身粗糙、不規則、刻意模仿周圍環境紋理的設計，使得高清鏡頭下的畫面依舊充滿了干擾性的噪點和模糊的邊緣。
紅外模式開啟。
屏幕畫面切換成代表不同溫度的色塊。
但目標身上那層厚厚的，隔熱性極佳的犀牛皮甲冑，以及面具的硬質骨料，極大地阻隔了人體熱源的逸散。
在熱成像圖中，那個身影的溫度信號微弱而彌散。
與周圍被陽光曬得微暖的樹干、岩石，甚至是某些恆溫的小型哺乳動物巢穴散發出的熱源混雜在一起，邊界極其模糊不清。
遠不如一個正常無遮蔽人體那樣清晰明亮。
“清晰度不足…熱源特征異常…輪廓邊緣與背景植被陰影高度融合…”
輔助系統冰冷的分析聲再次響起——
“數據庫比對中…無匹配項…特征歸類︰高度疑似環境干擾物…植被陰影…或大型動物骸骨…”
“植被陰影？！”
“扳手”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錯愕和一絲被愚弄的憤怒︰
“你他媽管這帶獠牙面具的玩意兒叫陰影？”
“這智能系統眼瞎了嗎？！”
“耗子”也急了，指著屏幕上那即使模糊也難掩猙獰的面具和骨刺︰
“這獠牙！這骨刺！這他媽能是藤蔓？是樹影子？！‘鷹眼’！再給老子掃一次！多角度！”
杰克沒有說話。
不過他身體前傾，幾乎要貼到屏幕上，布滿血絲的眼楮死死盯著那個被紅色框線鎖定的影像。
試圖穿透那層電子干擾和光學模糊，看清那面具眼洞之後的東西。
是人的眼楮？
還是…別的什麼？
“鷹眼”再次調整角度，試圖從側面獲取信息。
但就在它移動的瞬間，下方那個身影似乎極其自然地轉了個身，動作流暢，毫無突兀感。
這一步，恰好將自己更深地融入了一叢從巨樹枝干上垂掛下來的、異常濃密的氣根和藤蔓組成的天然簾幕之後。
深色的甲冑和面具，與那些同樣深色環境幾乎融為一體。
屏幕上。
那個紅色框線內的影像瞬間變得更加模糊、破碎，幾乎被垂掛植物的陰影徹底吞噬。
只有面具上那兩點惡魔獠牙的尖端，極其偶然地反射到了一縷穿過藤蔓縫隙的極其微弱的天光。
不過，也是稍縱即逝。
“檢測到微弱反光點…”
“鷹眼”的輔助系統捕捉到了這一閃而逝的信號。
“耗子”和“扳手”幾乎同時屏住了呼吸，心髒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系統的邏輯冰冷而固執。
“…位置︰藤蔓陰影區域…反光特征︰符合露水或潮濕植物表面反射…概率︰97.8…綜合判定︰非生命體…標記︰環境干擾藤蔓陰影）…警報解除…”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如同最終宣判。
刺耳的“嗶嗶”聲戛然而止。
屏幕上。
那個剛剛還被紅色框線鎖定的，猙獰的身影區域，閃爍了兩下，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畫面重新恢復成一片毫無重點的，令人窒息的濃綠。
輔助的標識也瞬間變成了無害的灰白色。
“低價值區域︰植被覆蓋”。
“操！！！”
扳手”猛地一拳砸在金屬設備箱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他額頭青筋暴跳，眼中充滿了血絲和極度的不甘與暴躁。
“狗屎！爛透了的狗屎系統！”
“眼楮長在屁眼上了嗎？！”
“耗子”像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癱坐回自己的小折疊凳上，凳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抱著頭，發出痛苦的呻吟︰“媽的…媽的…又是這樣…又是這樣！該死的藤蔓！該死的影子！該死的叢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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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復咒罵著，聲音里充滿了被反復戲弄後的絕望和疲憊。
杰克依舊死死地盯著屏幕。
盯著那片剛剛目標消失，此刻只有藤蔓垂掛的陰影區域。
他維持著前傾的姿勢，像一尊僵硬的石雕。
繃緊的肩背線條顯示出他體內壓抑的，幾乎要爆裂開的巨大力量。
——那是希望被瞬間掐滅後，產生的巨大真空所帶來的狂暴反彈。
他腮幫子上的肌肉劇烈地抽動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下頜的線條繃得像岩石一樣堅硬。
那根早沒點燃的雪茄，被他用盡全身力氣咬斷了。
幾秒鐘死寂的的沉默後，他猛地向後重重靠回椅背，發出一聲悶響。
那布滿血絲的眼楮緩緩閉上，再睜開時，里面翻騰的怒火和狂暴被疲憊和麻木所覆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起一只手，無力地揮了揮︰
“行了…標記…標記為‘c級干擾區，藤蔓陰影異常’。”
“記錄坐標…存檔。”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來，“繼續…下一區域…掃描。”
命令下達了。
任務，還得繼續。
……
……
娜迦部落營地。
那架帶來短暫恐慌的“鐵鳥”，早已將微弱的嗡鳴拋在身後，徹底消失在叢林厚重的綠色帷幕之外。
部落邊緣的騷動漸漸平息。
娜迦戰士們帶著困惑和殘留的驚懼，低聲交談著，比劃著。
最終在慢慢散開，回到他們被中斷的日常勞作中。
石斧劈砍藤蔓的“篤篤”聲。
骨針穿透獸皮的“嘶啦”聲，重新成為這片空間的主旋律。
李小川站在原地，犀牛甲冑和猙獰的惡魔面具將他與周圍的娜迦族人隔絕開來。
如同一個來自異界的守護魔神。
他緩緩轉過身。
腳步邁開……
“慢慢找吧……”
“現在，老子有的是時間……陪你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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