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艦隊總指揮部，劉仁軌站在巨大的海圖前，目光死死地盯著代表歸墟島鏈的那片區域。已經整整十二個時辰了，他麾下最精銳的斥候小隊，也是“蜃”部在歸墟前線的最後一個觀察哨，徹底失去了聯絡。
電報發過去，石沉大海。約定的信號，沒有回應。就好像那座小小的礁石島，連同上面的兩個人，被大海整個吞了下去，連一根毛都沒剩下。
“大帥，要不……再派一隊兄弟過去看看？”一名副將小心翼翼地開口，打破了指揮部里的死寂。他知道，這話說出來不合規矩，太子殿下之前的命令是嚴禁主動靠近，只許在外圍監視。可現在的情況，實在是太詭異了。
“派人過去送死嗎？”劉仁軌的聲音沙啞，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火氣。
他轉過身，看著手下這幫憂心忡忡的將領，心里煩躁到了極點。前幾天，那場毫無征兆的、只籠罩了一艘船的詭異風暴，就已經讓整個艦隊人心惶惶。要不是他強行壓著，恐怕早就有人要鬧著去廟里拜神了。
現在，連太子殿下最信任的“蜃”部密探都無聲無息地沒了，這仗還怎麼打？他們現在就像是一群瞎子，圍著一個看不見的猛獸，連對方什麼時候會張開嘴巴咬人都不知道。
這種未知的恐懼，比真刀真槍地干上一場，還要折磨人。
“把這里的情況，立刻用最高等級的密電，發給京師！發給太子殿下！”劉仁軌最終下定了決心，“告訴殿下，我們……瞎了。”
……
長安，東宮，書房。
李承乾的心情很不錯。
“大唐皇家電報總公司”的招商大會大獲成功，數千萬貫的巨額資金，像潮水一樣涌入了他指定的皇家銀行賬戶。整個長安的權貴和商賈，都被他畫的這張大餅，刺激得嗷嗷叫。
有了這筆錢，格物院那幫瘋子們要的任何材料，他都能敞開了供應。他甚至已經下令，在江南和蜀中，再建兩個更大規模的格物院分院，專門負責軍工生產。
整個大唐的戰爭機器，已經在他不動聲色地推動下，緩緩地、但卻堅定地轉動了起來。
“殿下，這是格物院剛剛送來的報告。”王福將一份文件呈了上來，“李淳風大博士說，第一批五十套‘鎮魂盔’已經造出來了，正在進行最後的測試。那東西，用鉛和水銀做夾層，死沉死沉的，但他們用音叉做了實驗，確實能抵擋絕大部分的聲波攻擊。”
“好！”李承乾點了點頭，“告訴李淳風，速度再快一點！我不管成本，一個月內，我要看到至少五百套！還有，‘地龍’呢？那東西造得怎麼樣了？”
“回殿下，機械學部的工匠們已經瘋了，吃住都在工坊里。听說，五台蒸汽機的並聯已經完成了，現在正在調試傳動齒輪。畢構大博士那邊也成功煉出了一種新的合金，叫‘太乙精金’，說是削鐵如泥，用來做鑽頭，絕對沒問題。”
李承乾滿意地笑了。他手底下這幫技術狂人，從來沒讓他失望過。
安娜希塔，你不是要玩神學嗎？等著吧，等我的“地龍”開到你家門口，我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科學降神”！
就在他心情大好，準備再處理幾份關于電報公司章程的文書時，書房的門被猛地推開了。
一名皇城司的官員，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他手里捏著一張剛剛譯出來的電報，臉色煞白如紙。
“殿下！南海……南海急電！”
李承乾的心猛地一沉，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一把奪過電報，目光飛快地掃過上面的文字。
“歸墟前線，最後哨站，失聯。”
“疑似遭遇敵無形攻擊，全員……陣亡。”
“我部已成孤軍，進退失據，懇請殿下示下。”
電報很短，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狠狠地扎在李承乾的心上。
“啪！”他將那張薄薄的電報紙，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書房里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王福和太子妃甦氏，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他們從未見過李承乾露出如此可怕的神情。那不是憤怒，而是一種冰冷到極點的殺意。
失聯了。
他派出去的眼楮，被對方毫不留情地戳瞎了。
這不僅僅是損失了兩名頂尖的特工，這更是一種赤裸裸的挑釁和示威。
安娜希塔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我知道你在看著我，但是，你太弱了。你的那些小把戲，在我面前，不值一提。
“好……很好。”李承乾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高估對方了。他又是搞封鎖，又是搞科技動員，又是派最強的艦隊，自以為布下了一個天羅地網。
可現在看來，他還是太天真了。
對方掌握的力量，比他想象的還要詭異，還要強大。那個所謂的“淨化信標”，竟然能發動範圍性的、無視物理防御的攻擊？連電報機都能瞬間燒毀？
這他媽已經不是什麼次聲波武器了，這根本就是電磁脈沖，或者更玄乎的能量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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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寒意，順著他的脊椎爬了上來。
他第一次，對自己引以為傲的“科學”，產生了一絲動搖。
不。
不能慌。
李承乾猛地一握拳，指甲深深地陷進了肉里。越是到這種時候，越是要冷靜。
慌亂，是失敗的開始。
他閉上眼楮，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紛亂的思緒重新變得清晰。
安娜希塔為什麼要這麼做？
示威？是的。
但更重要的，是她想把我逼出來。她想讓我因為恐懼和憤怒，而做出錯誤的判斷，讓我沉不住氣，命令艦隊發動總攻。
然後，她就可以好整以暇地，用她那些未知的“神學”武器，把我的艦隊，連同我所有的希望，一起葬送在南海。
好惡毒的計策。
“想讓我先進攻？做夢！”李承乾睜開眼楮，眼中的殺意已經變成了一片深不見底的冷靜。
“王福！”
“奴婢在！”
“立刻去格物院！把這張電報上的內容，原封不動地告訴李淳風！告訴他，敵人有了新玩具，能燒毀我們的電報機！讓他立刻想辦法！我不管他用什麼法拉第籠，還是什麼接地線，三天之內，我必須看到能抵御這種攻擊的新式電報機！”
“另外，傳我的命令給南海艦隊的劉仁軌！”李承乾的聲音變得冰冷而果決，“全艦隊，後撤一百里！將封鎖圈，擴大到六百里！”
“什麼？”王福愣住了。他不明白，這種時候，不應該是增兵壓上嗎？怎麼反而要後撤？
“執行命令！”李承乾吼道。
“是！”王福嚇得一個哆嗦，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李承乾看著海圖上那片遙遠的“歸墟”，臉上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
安娜希塔，你不是想讓我先進攻嗎？
我偏不。
我不但要撤，我還要撤得遠遠的。我就用一個更大的籠子，把你困死在里面。
我倒要看看，是你先餓死，還是我的耐心先被耗盡。
你以為你贏了一局？不，這只是讓你更加暴露了你的底牌。
電磁攻擊嗎？
很好。
李淳風那幫瘋子，又有新的研究課題了。
他拿起筆，在一張新的電報稿上，飛快地寫了起來。
這一封，是發給正在全速趕往南海的鄭和的。
“計劃有變，敵人比預想中更強。敵已掌握範圍性、高強度能量攻擊手段。原定強攻計劃，暫時擱置。”
“你部抵達後，不要急于進攻。與劉仁軌艦隊匯合，在外圍游弋，形成絕對威懾。記住，我們的目標，是拖！”
“拖到我們的新裝備，送到你手上為止！”
“鄭和，告訴將士們，這不是膽怯，這是戰略。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面對一頭未知的猛獸，一個優秀的獵人，首先要做的，是等待它最虛弱的那一刻。”
寫完，他將電報遞給一旁待命的電報員。
“發出去。”
做完這一切，李承乾才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他走到窗邊，看著長安城璀璨的燈火，心里卻是一片冰冷。
這場戰爭，已經超出了他最初的預料。
這已經不是兩個國家，兩個文明的戰爭。
這是兩種世界觀，兩種發展路線的終極對決。
要麼，他的“格物”，將所謂的“神學”徹底踩在腳下，開啟一個屬于人類理性的新時代。
要麼，安娜希塔的“神學”，將他和他所代表的一切，徹底“淨化”，讓這個世界，重新回到那個被愚昧和迷信所統治的黑暗年代。
沒有退路。
只能，不死不休。
他轉過頭，看著一直默默陪在他身邊的甦氏，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別擔心，天，塌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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