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殿下,卑職乃李君羨麾下,百騎司校尉雷猛,有十萬火急軍情密報!”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從帳外傳來。
李承乾心中一動,道︰“進來。”
帳簾掀開,一名身著夜行衣,臉上帶著風塵之色的精悍漢子閃身而入,單膝跪地︰“參見太子殿下!”
“免禮。”李承乾抬了抬手,“李君羨讓你帶來什麼消息?”
雷猛從懷中取出一份用蠟丸封好的密信,雙手呈上︰“殿下,李統領已查明那令牌圖騰的來歷!此乃前隋‘梟營’的標記!梟營雖覆滅多年,但李統領追查到,近來似乎有死灰復燃的跡象,並且……並且與關隴四大家族中的滎陽鄭氏,隱有聯系!李統領懷疑,梟營重現,恐怕所圖甚大!”
“前隋梟營?滎陽鄭氏?”李承乾接過密信,拆開細看,有點意思。
都說流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看來這些千年王八,還真是不甘寂寞啊!
......
岐山縣的情況穩定之後,李承乾並未過多停留。關內道與河東道地域廣闊,受災的州縣遠不止岐山一處。他帶著已經初具規模的醫療隊,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處重災區——扶風縣。
英國公依然隨行,只是這位沙場宿將,如今看著太子的眼神,是越來越復雜了。
“殿下,這扶風縣,據報也是十室九空,只是……”李積在馬背上,與李承乾並轡而行,語氣中帶著幾分遲疑。
“只是什麼?英國公但說無妨。”李承乾瞥了他一眼。
李積干咳一聲,道︰“這扶風縣令,名喚鄭遠山,乃是……當今漢王妃的親舅舅。”
漢王,李元昌,太宗皇帝的親弟弟,那個經常勾搭李承乾一起玩的皇叔。
李承乾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哦?是他啊?那孤倒是更要好好瞧瞧了,看看這位漢王的親戚,是如何為國分憂,為民解難的。”
李積听出太子語氣中的不善,心中暗嘆一聲,不再多言,好像又有好戲看了,嘻嘻。
扶風縣城,比之初到岐山時,更多了幾分蕭索。城門口連個像樣的守衛都沒有,只有幾個面黃肌瘦的民壯,有氣無力地倚著牆根曬太陽。城內街道上,行人稀少,偶有幾個,也是步履蹣跚,神色惶恐。
然而,與這滿城蕭條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縣衙的氣派。雖不比長安的府邸,但在這災區之中,卻顯得格外扎眼。朱漆大門,銅環獸首,門口還立著兩尊威武的石獅子。
李承乾一行人的到來,並未引起任何波瀾。直到程處默亮出東宮太子儀仗的令牌,那幾個民壯才如夢初醒,連滾帶爬地跑進縣衙通報。
不多時,一個身著七品官服,體態臃腫,滿面油光的半百男子,在幾個衙役的簇擁下,姍姍來遲。他一見李承乾明黃色的太子常服,以及身後李積那身醒目的英國公鎧甲,頓時嚇得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下……下官扶風縣令鄭遠山,叩……叩見太子殿下,叩見英國公!”鄭遠山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滾落下來。
“鄭縣令,免禮吧。”李承乾面無表情地說道,“孤奉父皇之命,前來巡查關內道、河東道疫情。扶風縣災情如何啊?”
鄭遠山聞言,連忙擠出一副悲痛的神情,用袖子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哭訴道︰“殿下啊!您可算是來了!扶風縣……扶風縣慘啊!染疫者不計其數,死者枕籍于道,下官……下官日夜操勞,夙夜憂嘆,奈何……奈何天災無情,下官……下官有負皇恩啊!”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打量著李承乾的臉色,心中忐忑。
李承乾冷眼看著他拙劣的表演,心中早已有了計較。他也不點破,只是淡淡道︰“鄭縣令辛苦了。既如此,便請鄭縣令帶孤與英國公,去城中各處看看吧,特別是災民安置點和施藥坊。”
“這……這……”鄭遠山眼神閃爍,支支吾吾道︰“殿下,城中疫氣甚重,恐污了殿下聖體。下官已命人備下干淨的院落,殿下與英國公不如先去歇息,救災之事,交給下官便是……”
“不必了。”李承乾打斷他,“鄭縣令,頭前帶路吧。”
鄭遠山無法,只得硬著頭皮,帶著李承乾一行人,在城中巡視。
所到之處,皆是觸目驚心。所謂的災民安置點,不過是幾間四面漏風的破廟,里面擠滿了奄奄一息的百姓,空氣中彌漫著惡臭和絕望。所謂的施藥坊,更是連影子都見不到。
偶有百姓認出太子儀仗,想要上前哭訴,卻被鄭遠山帶來的衙役粗暴地推開。
李承乾的面色越來越沉,眼中的寒意也越來越濃。
“鄭遠山!”李承乾突然厲聲喝道,“這便是你所謂的日夜操勞?這便是你治理下的扶風縣?!”
鄭遠山嚇得一哆嗦,連忙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下官……下官也是有心無力啊!朝廷撥下的賑災糧款,杯水車薪,藥材更是奇缺……下官……下官已經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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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力了?”李承乾冷笑,“孤看你是盡力搜刮民脂民膏了吧!房遺愛!”
“微臣在!”房遺愛出列。
“去,給孤查!查他鄭遠山的縣衙庫房,查他的私宅!孤要知道,扶風縣的賑災糧款,究竟去了哪里!”
“是,殿下!”房遺愛領命,帶著一隊東宮侍衛,如狼似虎地撲向縣衙。
鄭遠山面如死灰,癱軟在地,口中兀自辯解︰“殿下……殿下饒命啊!下官……下官冤枉啊!下官……”
“英國公,”李承乾看也不看他,對李積說道,“此地百姓,還請英國公費心安置。杜荷,立刻組織醫工,搭建臨時病坊,救治病患!”
“末將遵命!”“屬下遵命!”李積和杜荷齊聲應道。
不到半個時辰,房遺愛便回來了,身後跟著幾個侍衛,又是抬著十幾口沉重的箱子。
“殿下!”房遺愛稟報道,“從鄭遠山家中,搜出黃金三千兩,白銀一萬五千兩,另有珠寶玉器、古玩字畫若干!縣衙庫房之中,賑災糧米所剩無幾,倒是存了不少陳年舊谷,想來是準備用來敷衍朝廷的!”
“好!好一個盡心盡力的鄭縣令!”李承乾怒極反笑,“來人!將鄭遠山給孤押上來!”
鄭遠山被兩個侍衛拖到李承乾面前,早已嚇得魂不附體。
“鄭遠山,你還有何話可說?”
“殿下……殿下……看在……看在漢王妃的面上……饒了下官這一次吧……”鄭遠山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搬出了自己的後台。
“漢王妃?”李承乾眼中殺機一閃,“便是李元昌親自來了,今日也救不了你!你身為朝廷命官,食君之祿,卻不思忠君體國,反而趁國難之際,大發橫財,草菅人命!此等行徑,與禽獸何異?!”
李積在一旁看著,眉頭緊鎖,忍不住上前一步,低聲道︰“殿下,鄭遠山罪固當誅,但……他畢竟是循郡王的人,是否……將其押解回京,交由三法司會審,更為穩妥?如今朝中恐怕不少人對殿下頗有微詞,要不,大局為重?”
李承乾轉頭看向李積,眼神銳利︰“英國公,孤且問你,何為大局?”
李積一愣,不知太子為何有此一問,沉吟道︰“這……社稷安穩,百姓安康,便是大局。”
“說得好!”李承乾點了點頭,“那孤再問你,為了這所謂的‘穩妥’,為了不得罪一個漢王,便要放過這魚肉鄉里、草菅人命的貪官污吏,讓他繼續禍害一方百姓,這算不算顧全大局?”
李積語塞,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李承乾冷哼一聲,繼續說道︰“在孤這里,就沒有什麼大局為重?所謂大局為重,不過是犧牲一部分人的利益,來滿足另一部分人的私欲!當別人跟你說要顧全大局的時候,你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究竟在不在那個‘大局’里面!”
“今日孤若放過鄭遠山,那些被他逼死的冤魂誰來告慰?那些被他搜刮得家破人亡的百姓,誰來替他們伸張正義?他們被鄭遠山欺壓的時候,鄭遠山可曾想過放過他們?!”
李承乾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李積听得額頭冒汗,心中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戴至德!”李承乾不再理會李積,厲聲喝道。
“臣在!”東宮千牛戴至德出列。
“將鄭遠山及其黨羽,凡參與貪墨、禍害百姓者,一並拿下!審明罪責,就地正法!所有貪墨贓款,全部用于賑濟災民!”
“臣遵旨!”
是夜,扶風縣又是人頭滾滾。鄭遠山及其爪牙數十人,盡數被斬于市曹。百姓聞之,無不拍手稱快,奔走相告。
李積站在城樓上,看著下方忙碌的救災隊伍,以及漸漸恢復秩序的縣城,心中百感交集。太子殿下的手段雖然酷烈,卻也最是直接有效。只是,這般行事,即使有這先斬後奏之權,怕也又要引起軒然大波了。
離開扶風縣,李承乾一行人又馬不停蹄地趕往下一個重災區—— 縣。
有了扶風縣的“前車之鑒”,李積本以為太子殿下多少會收斂一些。誰知,到了 縣,情況比扶風縣好不了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