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駐軍處,提督大帳之內。
林翰清提心吊膽的站在這里,不停的吞咽著口水。
他奉的是密旨,要傳喚東廠提督葉展顏回京,就御史台一樁牽扯甚廣的案子“說清楚”。
來之前,周相已暗示此為“死間”之計,成則重創廠衛,敗則他林翰清便是祭旗的犧牲。
但是根據多方打探的消息,這葉展顏該是死了的才對!
現在他才發現,那些消息根本都是不靠譜的!
可即便如此,這葉展顏的反應也完全超出了他所有的預想。
那位權傾朝野的提督大人,在大帳听完林翰清硬著頭皮宣讀的旨意。
他只是輕輕笑了笑,聲音清越如玉磬相擊。
“林大人辛苦了。”
“既然是太後的意思,本督自然配合。”
“些許誤會,回京澄清便是。”
就這麼簡單?
林翰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還真怪好說話咧!
但事情真有那麼簡單?
然而,當翌日清晨。
他在營門外看到所謂的“返京隊伍”時。
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讓他幾乎僵在原地。
這哪里是返京投案?
這分明是閱兵出征!
視野所及,旌旗蔽日,刀槍如林。
最前方是一千黑衣黑甲的鐵騎,人馬皆覆重甲,只露一雙雙冰冷無情的眼楮。
其後是左右兩翼,各五千步騎混編的衛營,軍容嚴整,殺氣騰騰。
再往後,是四千人的後衛營。
而中軍大 之下,一萬五千精銳簇擁著一輛巨大的、如同移動行宮般的四駕馬車。
葉展顏給他的“位置”,就在中軍的最前列。
幾十個大理寺捕快被安置在幾輛運送雜物的馬車旁,像洪流中的幾片落葉,渺小得可笑。
“林大人,請吧。”
一名東廠檔頭皮笑肉不笑地示意。
“督主吩咐了,讓您和您的弟兄們在前頭,看得清楚,也走得安穩。”
林翰清喉嚨發干。
他想問,這“安穩”從何談起?
他們分明是被這三萬大軍裹挾著,驅趕著,走向京城的。
這根本不是他押解葉展顏,而是葉展顏率大軍“押送”他回去。
“林兄,為何還不上馬?”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林翰清猛地回頭,只見葉展顏不知何時已騎在一匹神駿的白馬上。
他今日未著官服,只一身玄色錦袍,玉帶束腰,襯得面容愈發俊美蒼白,眉眼間帶著一絲慵懶的笑意,仿佛真是去郊游一般。
“葉……提督。”
林翰清強迫自己鎮定,指著漫山遍野的大軍。
“下官奉旨,請提督回京問話。”
“這般陣仗,恐怕……于禮不合,徒惹非議。”
“非議?”
葉展顏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本督身為朝廷重臣,掌東廠,兼管軍務。”
“如今京畿不穩,流寇時有出沒,本督率營兵返京述職,順帶演練行軍,有何不可?”
“至于林大人你……”
他策馬靠近,聲音壓低,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檀香氣,卻讓林翰清脊背發涼。
“你自然是奉旨辦差,與本督同行。”
“有本督這三萬兒郎護衛,豈不是比你們幾十號人孤身上路,要安全得多?”
“還是說,林大人覺得,本督這陣仗,不像去澄清事實,倒像是去……造反?”
最後兩個字,他吐得極輕,卻像重錘砸在林翰清心上。
林翰清臉色一白,立刻拱手說道。
“下官不敢!”
“不敢就好。”
葉展顏笑容不變,目光卻掃過林翰清緊繃的下頜線。
“啟程。”
號角長鳴,大軍開拔。
鐵蹄踏地的聲音沉悶如雷,震得大地微微顫抖。
林翰清騎在馬上,身處于自己帶來的捕快隊伍中,卻感覺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
前後左右,皆是西山營的士兵。
那些目光或好奇,或冷漠,或隱含敵意,如芒在背。
他不敢回頭,卻能清晰地感覺到,葉展顏的中軍大 就在身後不遠處。
他甚至能想象出,葉展顏此刻或許正坐在那華麗的馬車里,品著香茗,饒有興致地欣賞著,他這位“押解官”如坐針氈的模樣。
這一路,他都要時刻警惕身後那位心思難測的提督大人。
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的腦袋就被拿去祭了旗。
“大人,我們……”
身旁一名心腹捕快湊過來,聲音發顫。
林翰清抬手制止了他後面的話。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道。
“噤聲,趕路。”
此刻,任何多余的動作和言語都可能招來滅頂之災。
他只能向前,被這三萬鐵騎洪流推著,走向那未知的、注定充滿腥風血雨的結局。
“哎,我當初就不該接下這差事!”
與此同時,大周神都。
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在皇城的琉璃瓦上,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金鑾殿內,鎏金柱下的蟠龍張牙舞爪,卻驅不散那股彌漫在百官心中的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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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椅空懸,連那道象征太後權威的珠簾也未曾放下。
一個老太監尖細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大殿里。
“太後娘娘鳳體違和,今日免朝,諸臣工有本啟奏,無本退班——”
話音未落,一個身著猩紅蟒袍、體態臃腫的身影便邁步出列。
正是西廠提督曹長壽!
此時,他一雙細眼開合間精光四射,聲音卻洪亮得與他身形不符。
“奴才,西廠提督曹長壽,有本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
幾位閣老交換了眼色,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好戲,開場了!
“我要彈劾東廠提督葉展顏!”
曹長壽的聲音帶著痛心疾首的顫音。
“葉展顏此人,身受國恩,執掌權柄,卻欺君罔上,結黨營私,禍亂朝綱,其罪孽滔天,罄竹難書!”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背負了天大的冤屈,開始一條條細數罪狀。
“其一,貪墨巨額軍餉!去歲遼東雪災,朝廷撥付的三十萬兩賑災銀,經他手後,到達邊關不足十萬!致使無數將士凍餓而死,其心可誅!”
“其二,構陷忠良!原吏部侍郎周永正,只因在朝會上直言東廠行事酷烈,便被葉展顏羅織罪名,打入牢獄,屈打成招,全家流放三千里!”
“其三,私通外藩!有確鑿證據顯示,葉展顏與北漠韃靼部暗中往來,收受巨額賄賂,出賣我朝軍情!”
……
一條條,一款款,皆是足以抄家滅族的大罪。
曹長壽說得唾沫橫飛,聲色俱厲,巧妙地將自己近年來做下的那些傷天害理之事,全數扣在了葉展顏頭上。
他心中冷笑,篤定無比。
葉展顏?
那個礙眼的家伙,此刻恐怕早已毒發身亡,成了一具尸體。
所以,一個死人,就是最完美的替罪羊。
這可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
畢竟,過了這村可就沒有這店了。
殿內群臣的反應,正如曹長壽所料。
起初是驚愕,隨即,竊竊私語變成了公開的附和。
御史言官們紛紛出列,你一言我一語,開始“補充”葉展顏的種種“劣跡”。
什麼縱容番役當街行凶、強佔民田、甚至連京城近日的物價飛漲,都成了葉展顏擾亂市場的罪過。
平日里被東廠壓得喘不過氣的文官們,此刻仿佛迎來了一個盛大的節日,個個臉上洋溢著壓抑已久的興奮。
痛打落水狗,尤其是東廠這只惡犬,實在是人生快事。
大殿內一時間群情激憤,仿佛葉展顏已是十惡不赦的國賊。
曹長壽看著這幕景象,心中暢快至極。
鏟除了葉展顏,東廠勢力必將土崩瓦解。
這內廷的權柄,還有誰能與他西廠爭鋒?
太後的信任?
哼,只要證據“確鑿”,死人是無法辯駁的。
就在氣氛即將達到高潮,幾位閣老準備順勢奏請下旨抄拿東廠余黨之時……
“報——!!!”
一聲淒厲、焦急的長呼,由遠及近,撕裂了大殿內虛偽的喧囂。
一名身背赤色令旗的傳信校尉,連滾帶爬地沖進金鑾殿。
因為跑得太急,他頭盔歪斜,滿臉是汗,也顧不得禮儀,單膝跪地便嘶聲喊道。
“八百里加急軍報!”
“關凱將軍的西山營大軍,已出防區,前鋒距京城已不足五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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