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郡外。
秦國軍營內遍布炊煙。
他們打了勝仗,也得到賞賜。陳郢好歹也曾是楚國王都,人口足有十二萬。光是萬石一積的糧倉,就有三個。還有專門的苑林,內有諸多野獸果樹。
王賁大手一揮,就開始犒賞三軍。好酒好肉造起來,平時吃不到的牛肉,這回直接管飽。陳郢這里的黃牛較少,更多的是黑色的水牛。反正王賁不管這些,畢竟公孫劫也都已準許。
這回攻城死傷很多,所以斬首就只有八千級。好在是有集體軍功,讓參與其中的士卒都能進爵。
盧敖穿梭于傷卒營。
身上還都有些血跡。
時不時就能听到慘叫聲。
盧敖則是都已習慣了。
這年頭死在戰場上的,算是幸運的,更慘的其實是傷卒。因為醫療條件有限,死亡率極高。要知道一刀破傷風,兩刀見祖宗,這可不是說著玩的。
很多傷卒也都知道。
戰場受了傷,基本就是等死。
當傷卒數量激增,藥材是遠遠不夠。這時候有的會用土,有的會用燒紅的木炭燙傷口止血。加上沒有成體系的戰後護理,傷卒的治愈率極低。
就以王翦伐燕為例,就是因為不適應北方的寒冬,而出現很多非戰斗減員。加上後勤接濟不上,就只能放棄北伐遼東。
“這些人可真是好命。”
“還能喝赤糖蜜水咧。”
聞著甜味,盧敖也是感慨。
赤糖是公孫劫命人熬制出來的,先將青柘用水碓碾壓出汁水。而後再以小火熬干,就會出現呈塊狀的赤糖。此物比飴糖還要甜,還有股獨特的香味。至于青柘渣也不浪費,收集起來發酵堆肥,也是上好的肥料。
紅糖水內加些枸杞紅棗,就讓人一一端給傷卒。按照公孫劫的說法,這玩意兒有補充氣血的功效,正好適合傷卒飲用。
拉開簾布。
傷卒們皆是滿臉期待。
接過陶碗,迫不及待的一飲而盡。
他們都知道,赤糖也是公孫劫發現的。新鄭的青柘數量較少,陳郢數量則要多些,甚至還有專門的人耕種。反正公孫劫不管,就先讓人全砍了。
盧敖捧著簿冊,繼續照常查床。同時讓隸妾清理衛生,該更換葛布的也要換。換下來後會由專門的隸妾清洗蒸煮,然後再晾干。
這些可都是公孫劫制定的規矩。
最開始盧敖也是腹誹,覺得他是沒事找事,純粹是想折騰他們。可漸漸的,他就發現了不對勁。正常傷卒起碼得要死四成,可這回卻沒到三成。
誠然,赤糖蜜水有些功效。
但更重要的是這套規章制度,保證營帳內的干淨整潔。同時按時查房,還會更換清洗過的紗布。
越是如此,盧敖就越怕公孫劫。
對他而言,就是個不可名狀、全知全能的可怕存在。不論遇到任何事,公孫劫總能想到辦法應對。
“你基本已痊愈,可以回去了。”盧敖提筆勾了個圈,緩緩道︰“不過,回去後暫時別接觸水,這段時間也勿要做重活。”
“盧公,我能繼續留在這不?”
“為何?”
“我還想喝蜜水!”
“哈哈哈……”
“……”
帳內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盧敖則是滿臉無奈,語重心長道︰“現在赤糖不多了。丞相為了你們,可是將數個縣的青柘全部砍了。赤糖是給傷卒準備的,你們可勿要糟蹋他的心血。”
他們面面相覷,收起笑容。
靦腆的傷卒則面帶愧色。
盧敖沒有耽誤時間。
檢查完畢後,他就走出營帳。他手里足足有二百名傷卒,還得去別的營帳查看。還沒走兩步,就正好踫見了公孫劫。
“敖……見過丞相!”
“免禮。”
公孫劫擺了擺手。
身後還跟著李由等人。
看著忙碌的盧敖,輕輕點頭。這老小子干的還真不賴,帶著諸多方士照料傷卒,就連王賁都予以贊賞。這年頭沒這麼多傻子,而他們卻要欺騙國君,沒點真本事可不行。
他們的醫術不說多厲害,用來照顧傷卒是綽綽有余。至于他制定的很多規矩,其實都是後世的基礎醫護理念。主要就是保持干淨整潔,避免病菌感染。
稍微了解過就會知道,好的醫護能大幅減少傷卒的死亡。好比後世大名鼎鼎的提燈天使南丁格爾,就是現代護理事業的創始人。
“這幾日傷卒情況如何?”
“精神都好的很。”盧敖抬手作揖,將手中的看護記錄遞給公孫劫,“特別是丞相的赤糖蜜水,傷卒們每日都很期待。就連難以下咽的湯藥,他們也願意配合。”
“嗯。”
公孫劫頓時淺笑。
這其實也和心理作用有關。
適當的吃些甜食,能愉悅心情。
更不用說是在物資匱乏的古代。
公孫劫記得他少時脫臼,家里頭就給他化白糖水喝。只要喝了糖水,就不覺得手疼。但因為喝的太多,最後得了蛀牙……
“繼續好好做。”
“子房,我們走。”
張良緊隨其後。
他們穿過傷卒營,來至中軍帥帳。王賁正好就坐在里面,看到公孫劫後是連忙起身作揖,“賁,見過丞相!”
“將軍不必多禮。”公孫劫笑著擺手,“我已得到消息,楚幽王已死。本欲立其弟熊猶為王,沒想到是被負芻政變。現在負芻已當上楚王,並且誅殺李園三族!”
“嘶……”
王賁頓時倒吸口涼氣。
他倒不是吃驚這事。
因為公孫劫先前就與他說了。
他震驚于讓公孫劫猜中!
並且絲毫不差!
“那後續該如何?”
“負芻初繼位,他還有很多事要做。想必是會派遣使臣,面見大王。大王後面也會派遣昌平君至陳郡,由他治理當地。將軍則可著手準備,前往魏國。現在秦國已無後顧之憂,又得諸多糧食和俘虜。可全都帶去魏地,開掘溝渠!”
“賁,遵令!”
王賁抬手作揖。
現在公孫劫有斧鉞太阿,能代行王權。前線所有的事,都可由公孫劫決斷。只是趕著冬天行軍,多少有些不便。
“不過……”
“什麼?”
“昌平君昔日一心存楚,令他擔任陳郡郡守,是否可能叛秦?”
公孫劫頓時就笑了。
“不論他是否叛秦,結果都一樣。”
“或者說,我巴不得他叛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