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面帶微笑。
走著四方步，氣度非凡。
剛才兩人交談，他都听見了。
公孫劫所言是合情合理。
他掃了眼扶甦。
見是楚國冠帶服飾，頓時蹙眉。
此前為了掌權，他不得不听從安排。
娶了楚系外戚季羋。
也就是現在的羋夫人。
隨著滅韓後，心性就變了。
對相邦昌平君，疏遠了很多。
反倒開始提拔李斯等外臣。
因為秦王政已看到了未來。
楚系外戚尾大不掉。
終會成為王權的掣肘。
此前韓非來至咸陽。
秦王政對他是無比欣賞。
便叫上昌平君等人共同議事。
韓非是一心想要存韓。
令秦王政是不勝其煩。
他看著昌平君，故意試探。
若秦楚交戰，君當如何自處？
昌平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只說秦楚十八代詛盟。
彼此聯姻結盟，互不干擾。
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況且楚國現在並無問鼎之心。
就只想著偏安于南方。
真的是這樣嗎？
十年前，楚韓五國共擊秦！
昌平君的設想很簡單。
以後楚國就在南方，絕不犯秦。
秦國則可騰出手，吞並他國。
可在秦王政看來卻完全不同。
昌平君雖是楚考烈王之子。
可他自出生至今，從未去過楚國。
他一直都在咸陽長大。
甚至連楚地方言都說不利索。
可他依舊沒忘記自己的身份。
依舊將自己當做楚人！
而不是秦人！
如此相邦，終會成為阻礙！
須知楚國是萬乘大國！
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
秦楚兩國必有死戰！
如此，才算是真正的統一天下！
統一不徹底，就等于沒統一！
這是歷代秦王的夙願！
更是壓在秦王身上的重擔！
……
最讓秦王政失望的還是扶甦！
他及冠掌權後，忙于政務。
不可能親自帶著扶甦。
所以，扶甦就在華陽宮長大。
華陽太後教他楚言，看楚辭。
讓他穿著楚地冠帶服飾。
每日都會與他說荊楚文化。
現在扶甦就一身的楚氣。
秦王政看了就厭煩。
最讓他惱怒的還是去年狩獵。
他親手射中了匹鹿。
他就讓扶甦去補刀。
將麋鹿帶回來，當做他的戰利品。
可結果呢？
扶甦竟然不忍動刀。
還說鹿為祥瑞靈獸。
氣的秦王政當場折斷利箭。
當著扶甦的面，砍下鹿首！
堂堂秦國公子，怎能如此軟弱？
連只半死不活的鹿都不敢殺！
要知道秦國素來尚武。
歷代秦王都擅騎射。
可扶甦為何這般軟弱？
終于有天，秦王政明白了。
華陽太後那日病重。
也似乎是感應到什麼。
所以將他召至華陽宮。
拉著扶甦的手，輕聲交代。
【扶甦，更像是楚國的貴公子！】
【大王勿要忘了怎麼上位的！】
是啊……
扶甦更像是楚國貴公子！
根本就不似他秦人！
華陽太後說這些的目的很簡單。
就是要他立扶甦為太子！
當然，秦王政不會答應。
……
听到公孫劫說的後。
秦王政是終于看到了希望。
他對扶甦是有諸多的不滿。
可這恰恰是他重視扶甦的體現。
如果他連管都不管，那才是放棄。
扶甦終究是他的長子。
更是在他行冠禮那日出生。
抱著剛出生的嬰孩。
秦王政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血脈相連，好似有著無盡希望。
要說不重視，肯定是騙自己。
去年華陽太後病逝。
秦王政便著手安排。
他必須得把扶甦給掰回來！
扶甦體內終究流淌著秦人血脈！
必須得要有秦公子的風範。
但很顯然，他失敗了。
扶甦別的不說，有一點很像他。
那就是同樣的固執！
不論怎麼說都不听。
“見過大王。”
“見過父王。”
“免。”
秦王政面露微笑。
“寡人處理好政務便來看看。”
“想不到，你們就已遇上。”
“劫，他是寡人長子。”
“秦國公子，扶甦。”
“嗯，听說過。”
公孫劫微笑點頭示意。
只覺得和他印象中的扶甦很像。
也難怪未來會觸怒秦王。
甚至要將他趕至上郡。
臨死前才將帝位傳給他。
結果讓胡亥摘了桃子。
僅僅份矯詔，便將他賜死。
扶甦就是個典型的矛盾綜合體。
在秦王威嚴下，沒人敢勸諫。
可扶甦卻偏偏敢！
當面對矯詔時，他卻又直接自刎。
這其實也和他的身份有關。
“他就是公孫劫。”
“寡人在邯鄲時的至交。”
“曾多次出手救寡人。”
“扶甦，以後你就以季父相稱。”
“唯……”
扶甦也很听話。
朝著公孫劫鄭重長拜。
“扶甦，見過季父！”
“公子客氣。”
公孫劫也很識趣向前。
將扶甦攙扶起身。
秦王政只是在旁笑呵呵的看著。
他就知道，肯定是憋著壞呢。
這一聲季父，他算是被纏上了。
以後能不照顧扶甦嗎？
“劫在邯鄲受了諸多委屈。”
“淪為趙國逐臣。”
“現在為秦效力，也屬正常。”
秦王政自顧自的向前正坐。
看著面前古琴，不由一笑。
“劫，這琴如何？”
“臣甚是喜歡。”
“哈哈，你喜歡就好。”
秦王政捋著美須髯。
“這張琴彈奏難度極高。”
“宮中太樂令都難演奏。”
“雖是楚王相贈，卻出自吳越。”
“你能演奏，也是與你有緣。”
扶甦這才反應過來。
指著古琴，滿臉詫異。
“這是渥 之樂？”
“剛剛是你演奏的終南？”
“自然。”
公孫劫只是淺笑。
他這些年來有空就會撫琴擊築。
這些年他經常會感到煩心。
可李牧大部分時間都不在邯鄲。
他沒有人可以傾訴。
他作為相邦，又不能貿然離開。
所以就選擇撫琴抒發情感。
彈得多了，也就熟能生巧。
扶甦則是滿臉匪夷所思。
他同樣是痴琴之人。
也是因為听到琴聲，才來這的。
只是他並未注意到渥 之樂。
以為用的普通古琴。
“扶甦，你季父可厲害的很。”
“三歲識千字，五歲背詩書。”
“十歲位列上卿，十八任相邦。”
“他還曾至稷下，師從荀子。”
“算起來還是李斯的師弟。”
“學究百家，精通工農之術。”
“他一人，便可抵五萬魏武卒！”
秦王政捋著胡須，微笑開口。
他還在發愁該如何教導扶甦。
現在，機會不就來了嗎？